離春節只有不到一個禮拜的時候,白鶴村年末的工作總算是告了一段落。
這一年來,白鶴村并沒有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如果非要找到一點不一樣的東西,除了進村路口那塊藍底白字的鐵皮上寫著的“白鶴”兩個字掉了些漆以外,就只剩下公路兩旁一望無際的白色塑料大棚和縱橫交錯的成片樹林。
陰霾的天氣在冬天很常見,不過在白湖岸邊上住慣了的白鶴人很少會在冬季碰到這樣的天氣,仿佛湖上總有風吹過白鶴人的頭頂,將陰霾的云層吹散吹遠,只剩下一片透徹心底的蔚藍色,即使有雨,也只是飄過一層灰白色的云層。
雨點灑落了,云層也就散了。
大雪過后,張壩公路兩旁的積雪堆得老厚,雪層都被各家的能手在自己地里堆成了雪堆,據說是為了讓土壤被水浸潤得更久些,讓雪化得慢一些,來年土壤松軟,更利于作物的生長。
每一棵樹苗的根底下都圍著厚厚的一層白雪,樹根表皮上卻圍著一層稻草,也不知道到底是要保暖還是要給它來上一盤冷凍降溫。
往年白湖的湖水在冬季的時候總會退到很淺的位置,露出十幾米寬的淺灘,砂礫和貝殼鋪滿在沙子上,一直到梅雨季節過后才會消失,在沙灘上散步,總能撿到些孩子心的玩物。
陳年老舊的銅幣,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少年的瓷片,長滿了青苔的鐵塊,甚至還有一些湖上漁家丟失的塑料球,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巴掌大小的小王八和剛剛能夠走路的水鳥雛鳥。
在張灣老一輩人的口中,相傳白湖在千八百年前是當時百城的主城,一場地震毀掉了這座城,但是也造就了這片美麗的湖水,興許偶爾從湖邊的沙灘中撿到的陶瓷瓦片以及那些零丁的銅幣已經讓世世代代的張灣人信服了這里曾經繁榮過的事實。
湖水在冬天蕩漾不起半點的波紋,偌大的湖水一眼望過去竟平靜得似鏡一般,一眼望不穿水天交接的天際線,只有偶爾劃過湖面的漁舟和水鴨在湖水上劃過一道道放佛勾畫過的粘稠的痕跡。
“這里以后會建一個很大的水上游樂場,我要買一艘游艇放在這里。”
白湖灣下灣被一段土山隔著的湖岸邊上,張晨使勁兒扔了一塊瓦片出去,瓦片啪啪啪地飛掠過水面,劃出了十數個水碟才沉入水中,真是一個漂亮的水漂。
似乎是對張晨的話表示不屑一顧,又或者是張海林還弄不懂什么叫做游樂場,游艇又是一種什么養的概念,他仿佛置若罔聞一般,獨自走到一邊打出了一個又一個漂亮的水漂,水花四濺,波紋蕩漾,仿佛是在少年們年輕的青春歲月里開出的瑰麗花朵。
“海林,你知不知道,在我們白鶴外面,還有百城,百城外面,還有東安市,宜賓外面,還有圣都,還有首城,還有南方沿海很多發達的城市,那里的海洋比我們的白湖還要大,一眼望不到邊,那里的海浪能有十米高。”
仿佛是自言自語,張晨的目光很清澈,很明亮,雙眸中的堅毅之色很濃很濃,就像鐫刻了很久。
壩頭鄉大多數少年別說是圣都首城了,連宜賓都沒去過的都占多數,張晨如果不是前次他老頭子帶他去了圣都,也會跟張海林一樣,長這么大,去過最遠的地方興許就是壩頭鄉了。
百城,在少年的記憶里,那應該是夢里一直憧憬去的地方,夢中的百城,樓房都是五六層高的,路很寬,到對面去還要等車子過去,不像家里只要一抬腿就能過。
張晨說不上來這是一種可憐還是一種天真,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白鶴村的工作并沒有結束,主要還是張晨搞出來的一碼子事,他老子張文林并不像跟胡德平牽扯過多,畢竟一個村支書做的事情有限,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足夠了。
但是兒子張晨說的一句話算是徹底讓他好一陣頭疼。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尸骸!”
這話怎么聽著都是話糙理不糙,修橋鋪路老張家啥沒干?雖說不至于殺人放火,但是如果真的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的話,恐怕老張家被人惦記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老張家也沒有誰想去走政途上搞一杠子,但是老張家也絕對不是任人拿捏的。
所以在年底工作結束還不到一天,白鶴村各個大隊的隊長又接到了村里開會的通知,雖然大部分人都很費解,但是文林書記要開會,村里也不會有人反對。
張文林一到會就一人下發了一分計劃書,與之前口頭布置布置任務不同的是,這一次張文林是真的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打算大干了。
以前搞村村通計劃,張文林都是口頭讓村里干,但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要正兒八經地把白鶴村凝聚起來,這不僅對老張家的將來而言是一種防備,對整個白鶴村而言,也是一種整合,將來不管是老張家還是白鶴村,都不會任人拿捏。
白鶴村“村村通”改制 看著手國文件上這一溜通紅的標題,很多人都是云里霧里的看不懂,王紅艷更是直接蒙了,因為她壓根不識字。
“紅艷,你不要說話,你聽我講就行了。”
張文林一看王紅艷扭頭就知道她要找旁邊的人閑聊,話嘮一打開,今天這會就又不用開了,村里開會又不像鄉里的議院會議,閑聊嘮嗑市場有的事情,打罵都不少見。
“我們白鶴村往年都是哭窮,叫苦叫難,但是今年過一個好年應該是沒問題的,前頭已經講過了,我們明年還要繼續搞村村通,但是昨天我回去一想,覺得我們要把這個事確定下來光用嘴巴說不管用。
前些日子鄉里胡領導來調研的時候就有些問題,我們白鶴將來如果真的發展起來了,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會有人紅眼嫉妒,如果鄉里要我們幫他們怎么辦?這些事情我們都要自己心里有個數。”
“文林領導,你說我們怎么辦,我聽你的。那天胡領導說的話我就覺得是有人在外面風涼話,這些人見不得別人好。”
“我看這事肯定有,張老板,你有什么好法子沒有,我們白鶴不容易啊,這個好局面不能被人搞沒了。”
“就是啊,這事情我們要心里有個數。”
張文林也知道,這事只要跟白鶴的利益關聯起來,白鶴人只要不傻就知道維護它,至于怎么個維護法子,張文林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盤,只是他也有些不確定,兒子出的那個主意到底能不能用,畢竟這不是自家白湖灣,而是白鶴村,村上面還有鄉里管著呢。
“你們都知道我雖然做了這個領導,但是在村里我一不管事二不攬事,村里修路鋪橋,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就出力,我自己家里的事情有多忙你們都清楚。
所以村里這事我有個打算,我想把家里那個食品公司給拆了,弄到村里來,讓我們村里開公司,大家都做老板,這樣一來的話,村里的事家里的事我都顧得上,而且有了公司,以后要是別人要進來的話也不那么容易,究竟行不行你們合計一下,如果行得通的話年前就定下來。”
轟地一下張文林這話一說完本來就不大的簡便會議室里立馬就炸開鍋了,鬧得不行,這開公司可是個稀罕事不是人人都弄得轉的,更別說是一群泥腿子了。
有人質疑自然也有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