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寂靜。
此時酒樓周圍至少圍攏了數千人。
如此多的人,沒有一個人發出哪怕絲毫聲響。
萬俟家五名高手,全軍覆沒,甚至號稱力境第一的南宮瑾供奉,竟然連一招都擋不住,唐雨還是力境修士么?
既然唐雨已經不是力境修士了,為什么萬俟少主不動手?反倒發出了紫光求救?
眾人一臉茫然。
要知道生活在滄州的人,在他們眼中萬俟家的強大便是不可戰勝的。
萬俟家在這一片土地上就是天。
天下讀書人,無不以成為萬俟家的門客為榮。
成不了萬俟家的門客,就算和萬俟家有一絲關系,這等人在滄州都是極有身份的存在。
可是今天,在萬俟家的老巢,在滄州湖畔的雁城,萬俟家少主帶隊,高手齊出,卻硬是被人狠狠的打了臉。
而此人便是最近修行界風頭極盛的上京唐家唐雨。
這種震撼,是滄州之外的修行者難以想象的。
這讓他們不得不去想象滄州之外的世界,雖然每個人都知道百家很大,但是作為他們來說很少想滄州之外的世界。
因為對修行者來說,因為指點江山的原因,在入神之下,能夠走出滄州的機會極其的渺茫,幾乎就是不可能。
而他們以前也見過很多游歷到滄州的大家弟子,但是這些弟子到了滄州對萬俟家也是非常客氣的,雙方之間即使有切磋,也彼此謙讓,從未有過這等激烈的沖突。
上京唐家。那可是天子腳下的大家族,看來只怕不是萬俟家能比的。
紫光發出。很多人以前都沒看過,看是很快他們便感受到了蔚藍的天空之中,出現了極其強大的氣息。
萬俟家的修行者開始出現在虛空之中。
先只是年輕的力境修士,慢慢出現了法境強者,而最后出現的是一個紫色的影子。
萬俟家的紫袍。
紫袍下面是一團金色。
金色的光華如天上的旭日一般絢爛。
而仔細看便能看清,這紫袍人坐在一只金色的巨鳥之上。
這巨鳥如鳳凰,如鷹隼,模樣怪異,但是滄州的人都認識,這是萬俟家的最大的靈物“金鑾鳥”。
而擁有此靈物的主人便是萬俟家最隱秘。最恐怖的存在,萬俟姥姥。
別人都叫他姥姥,從數十年起大家都這么叫。
這說明此人很老了,而且此人是個女人。
而真正看過萬俟姥姥的人很少,但今天大家很有幸,終于親眼目睹了統治滄州已經近百年之久的頭號人物。
紫袍人面容看上去并不老,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雍容的氣度。其面容如此的高貴,以至于讓人由衷生出一種慕拜之心。
這個人就是接近兩百歲的萬俟家當代的當家人?
在目前百家僅存的元級強者之中,她的年齡可要比唐家的老爺子更要大一些呢!
空氣之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很多有眼力的修行者都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雖然他們有些不舍,但是相比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畢竟性命似乎更重要一些。
既然萬俟家最神秘的當家人都出動了,今天絕對不是善了之局。
元級強者倘若有所動作。便不是普通人能夠遠觀的。他們的出手,甚至可以毀滅這座城池。
人群開始漸漸的退卻。萬俟家的人也紛紛的降落。
在空曠的大街之上,匯聚了萬俟家的高手竟然有數十人之多。
這個人神色各有不同,有人神色嚴峻,有人憤怒,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唐雨身上。
唯有一個人不是這樣,此人便是萬俟家萬俟姥姥,她的眼睛落在了唐雨身旁的老頭子身上。
唐雨有些緊張,手心微微見汗。
一見到這個紫袍人,他便覺得自己平常祭出的那一尊巨鼎,此時竟然壓在了他的心頭,讓他的呼吸都很為難。
可是當他一看到老瘋子,他的神情便輕松了一些。
老瘋子不愧是老瘋子,他依舊低著頭,依舊對付著滿桌子的食物。
他似乎很偏好今天的燒驢肉,唐雨吃了兩大塊就覺得有些膩了,可是老瘋子一直都在吃。
偶爾他會吃點魚,但是吃得最多的就是燒驢肉,他吃得津津有味,物我兩忘。
終于萬俟姥姥一行人走進了店中,萬俟成也站在了老祖宗的身邊,可是在場誰都沒有說話。
因為老祖宗不說話,在場誰有說話的資格?
不知過了多久,老瘋子將一塊驢肉使勁的咽下肚子里,眼前的驢肉似乎終于吃完了。
他打了一個嗝,才慢慢抬起頭來。
看他的模樣,瘋勁兒似乎已經淡了,他不經意的掃向眼前的紫袍女人,聲音有些沙啞,道:“你終于還是來了?”
萬俟姥姥和老者一對眼,臉色瞬間一陰,但是卻毫不示弱,道:“你的孫子殺死了我的玄孫……”
萬俟姥姥這話一說,整個萬俟家所有人臉色齊齊大變。
包裹萬俟成在內,不論法境還是力境修士,一個個下意識就向往后邁步子。
尤其是萬俟成,他隱隱感覺到了什么,但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像乞丐一樣的老者,便是當今百家院之中最頂尖的幾位最頂尖的強者之一。
在沒有傳奇的時代,自然不會出現天下第一。
但是當今百家,總有那么幾個人已經無限接近了傳奇,而這幾個人之中,唐家的老爺子絕對是耀眼的存在。
因為唐家是幫助董家奪得江山的家族,唐老爺子小時候可當今董家的那位高居九五之尊的當家人,情似兄弟。
就算是當年唐嵐叛國,成為了整個南周人唾棄的叛徒,可是高座九五之尊的那位,卻也并沒有聽從民意,唐老爺子依舊是國公,唐家依舊是上京城之中最顯赫的家族。
而關于唐老爺子近乎傳奇的故事,在百家院之中,也早就被無數人演繹。
當年隱殺樓關于唐老爺子事跡的抵報,現在也已經成為了很多權貴豪族手中的收藏品。
可是如此大名鼎鼎的唐老爺子,在說書人口中,無所不能,所向無敵的唐老爺子,竟然原來是這個樣子。
發髻凌亂,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寒酸的儒服,雙眼昏花,滿嘴油膩,就算一個半年沒有吃飯的老乞丐。
但是場上的氣氛卻變了。
很多萬俟家的后輩已經沒有先前憤怒的情緒了,有些人甚至開始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們預感,今天的事情對萬俟家來說恐怕很棘手,也有人終于明白,為什么老祖宗在看到傳訊之后,沒有讓家族另一位老人前來,而是選擇了親自駕臨。
老瘋子喝著魚湯,道:“你的玄孫很多,我的孫子很少!”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嘴巴咧起來,好似不是在討論一件嚴肅的問題,而是以一種揶揄玩笑的語氣。
那個模樣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正常,有一種看瘋子的感覺。
萬俟姥姥眉頭擰起來,竟然沒有動怒,而且慢慢走過來,以一種探討的口吻道:“可是我那個玄孫是咱家最出色的,其他的玄孫我不在意,可是這個我很在意。”
老瘋子眉頭一挑,道:“那其實也好辦,在上京我也有幾個孫子,你讓你的兒子兒孫過去,隨便殺一個,不超過兩個。”
他咧嘴一笑,用手指了指唐雨,道:“這個小子,他們殺不了,就算是你最子孫中最得意的一個,也不一定能殺得了,與其這樣,你得教他們,挑軟一些的柿子吃。”
“哎!”老瘋子搖搖頭,道:“說起來,這件事就和吃東西一樣,年輕的時候到了滄州、隨州,最喜歡吃羊排,啃牛筋,后來牙就不行了。老婆子,你比我年紀更老,你的牙可還好?”
萬俟姥姥瞳孔一收,臉上浮現出肅然的殺機。
整個酒樓外人走了一空,在場的全都是入神以上的高手。
可是隨著萬俟姥姥變臉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內心遽然一涼,似乎周圍的空氣遽然降溫了一般,甚至有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唐雨將手握緊,倒沒有反抗的意思,而是以此來緩解內心的壓力。
唯有老瘋子依舊在喝魚湯,魚湯的熱氣盤旋升騰,在空中筆直往上,似乎受到了某種氣勢的壓迫,白色的霧筆直筆直,不往外散出分毫。
他砸吧了一下嘴,道:“到雁城好吃的都吃過了,就是沒吃到油炸沙蝎子,有些可惜。好在明天咱們去南方,剛好路過大漠,還有機會自己逮一些,沒有油用火烤,味道也還不錯呢!”
他抬頭看向一臉陰沉的萬俟姥姥,道:“老婆子,滄州還是以前的滄州,還是那些吃的,除了沙還是沙,也沒見什么好玩兒的。你這些年不思進取,看來你也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尊空對月,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就當活得舒坦實在。孩子的們的事情,就讓孩子們自己去辦吧!我們這些老東西,吃飽了撐著,還為孩子們的事兒犯愁么?”
萬俟姥姥臉色微微松動,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看了唐雨一眼,扭頭,轉身,道:“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