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極一生？”蘇明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窮極一生，是老錢對自己這一輩子的自嘲。
有人用“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來形容愛情，可是如果來形容老趙老錢和老孫，就是用盡一生的一時間，依舊停留在貧困的海洋里，走不出去。
最后用舍己救人，給自己貧瘠的一生增添了重于泰山的的厚度。
可貧窮仍舊是他們永恒的執念，即便死后成了靈體，仍念念不忘，不會有回響。
老錢忽然閉起眼睛，張開雙手:“我龍袍加身，我富可敵國。我權傾一方，我俯瞰眾生。我揮金如土。我博學多才，我智勇雙全。我英俊瀟灑，我妻妾成林。我高大威猛，我夜夜。我風流倜儻，我萬眾矚目。我殺盡負我之人，我斬盡世間不平!”
隨后，老錢苦笑著睜開眼睛，說道：“我醒了。”
夢只是夢。
而成為靈體后，他們連做夢的權利都沒有了，只能茫然醒著，像孤魂野鬼。
老錢苦笑道：“蘇明兄弟，你不是普通人，和你做朋友，我們真的是受之有愧啊！”
“生命沒有輕重之分，身份沒有高低貴賤，只有靈魂的高度才能彰顯人的差異，在我眼里，是我高攀了你們。”蘇明認真拱手道。
“我們真的要半年后才能輪回嗎？蘇明兄弟你有沒有別的辦法？讓我們早點投胎轉世？我還挺期待下輩子的，不當大富翁，做個安居樂業，能月入八千，不，月入六千，我就心滿意足啦！”老孫憨厚地笑著。
老趙嫌棄地看著老孫，說道：“能不能有點骨氣，起碼……起碼得月入一萬吧！到時哥幾個一起去那五星級的冰淇淋吃蛋炒飯，嘗嘗和我們路邊賣五塊錢一份的炒飯有什么區別！”
“什么冰淇淋，明明是米其林！我跟你們說，我那天看到包工頭從米其林打包回來，趁他不注意吃了一口，不瞞你們說，那味道，美得很！”老錢回憶起來，一臉陶醉，仿佛嘴里還存留著世上最好的美味。
老孫露出古怪的表情，沒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看在我們都死了的份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那一回包工頭那家伙打包的米其林，早就被我調換了，讓他臭顯擺，什么星級大廚親手做的，一份998，我們一輩子吃不起！我看就和我做的賣相一模一樣嘛！”
“你家伙為什么瞞著我！”老錢氣急敗壞道，“以你對包工頭的怨氣，沒在里面吐口水吧？”
“放心，還沒來得及。”老孫鄭重保證。
蘇明看著三個人插科打諢，自己像個局外人插不進嘴，只是默默笑著，等稍微停歇了才說道：“半年時間，三位可以去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比如，去看看你們牽掛的家人。”
“我們，真的可以嗎？”老錢身軀一震，聲音顫抖道：“我聽別人說，人死后陰氣太重，接近婦孺會導致災禍。”
“對啊，就是因為這個，我們一直都沒敢回家鄉。”老孫說道。
“老錢和老孫早就想回去了，可是……一直都不敢啊！”老趙說道。
蘇明想說你們這是封建迷信，靈體和人類接觸，并不會導致人類身體虛弱。
可是實際靈體鬼魂的存在，某種意義上也已經是封建的內容了。
“當然不會，你們現在已經接受了我的超度，不會傷害他們的。”蘇明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們現在就回去！”老錢激動萬分，隨即又停頓了下來，說道：
“現在還不行，我們還得等那位領導發落。”
老趙問道：“蘇明兄弟，你知道我們會被如何處理嗎？”
三道目光熱切看著蘇明。
蘇明說道：“放心，我相信特管局會做出正確的決定，說不得還有獎勵呢！”
“獎勵我們就不奢望了，只要能讓我們回家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老錢喃喃道。
蘇明剛打算繼續說話，手機鈴聲響起，于是拿出來一看。
“哪位？”
“是我。”手機里傳出劉步竹渾厚的聲音。
“怎么樣？”蘇明立刻問道。
劉步竹說道：“他們的身份，我知道了。”
“你要是還不知道，才不正常。”蘇明笑道，依照特管局的慣例和能力，很輕易就能查到這三個靈體身份。
只不過蘇明沒猜到的是，劉步竹并非是通過特管局的調查，而是剛好從林筱的手機里看到。
隨即蘇明又問道：“特管局對靈體是打算如何處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后，劉步竹說道：“……請入特管局，專人看管，直到自然消亡。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他們的家人，特管局也會妥善安置。”
蘇明沉默，對于特管局的決定毫不意外，將可能造成人間混亂的靈體看管起來，符合特管局一直以來的宗旨。
“我已經設法，讓他們穩固了靈體，他們以后不會再生出噬人精氣的。所以，我希望能夠特事特辦，允許他們回家探望親人，如果特管局派不出人手隨行，我可以嚷高路或者陸潔陪他們走一趟。”蘇明說道。
“自然可以，我馬上派……等等，你穩固了靈體？”電話里劉步竹的聲音忽然變得激動。
“對啊，你不信？”蘇明問道。
“等我，我馬上過來！”
滴滴滴……
電話掛斷。
蘇明茫然，劉步竹這是怎么了？
難道不相信我穩固了靈體？(_)
劉步竹，你和我之間的友誼太脆弱了！
幾分鐘后。
“蘇明，你真的穩固了靈體？”劉步竹和王不遺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中年男人。
“不信你看。”蘇明指著身邊的老趙老錢和老孫。
劉步竹戴著特制眼鏡，舉著羅盤仔細觀察。
劉步竹微微點頭，接著對中年男人說道：“陳大師，麻煩你看看。”
陳大師人一臉絡腮胡，微微一笑：“好。”
陳大師既沒有戴特制眼鏡，也沒有拿著羅盤，而是雙手捏動法訣，雙手成劍指，從雙眼處抹開。
剎那間后，陳大師眼中閃過一抹金光。
“你們是何方人士？”陳大師看到了老趙老錢和老孫，淡淡問道。
“你也能看到我們？”老趙奇怪問道。
“這位大師，我們都是離市山和縣雨冰鄉小夢澤村人士。”老錢鎮定著說道。
怎么可能？陳大師心中駭然，但表面仍然是云淡風輕。
連我都做不到如此程度！
陳大師閉目掐指一算，微微點頭，然后看向蘇明，淡聲：“你是如何穩固了他們的靈體？”
“只要確定他們的靈體穩固了就行吧。”方法告訴你干什么？蘇明連這個陳大師究竟什么人都不知道，才不愿意說出來。
“大膽，你是從何處竊得我家的超度法門！若不老實交代，休怪我無情！”陳大師忽然喝問道，一股氣勢鎖定了蘇明。
蘇明感受到了壓迫感，宗師級。
難怪來得這么快，宗師級可以御空而行，必然是陳大師帶著劉步竹和王不遺趕了過來。
“呵，你憑什么說是你的！”蘇明咬牙回答。
樓梯處，陸潔擔憂道：“李教授，你快出手！”
“不必。”李教授搖頭。
“陳大師，有話好好說！”王不遺微笑著，站在了蘇明和陳大師中間，身上一陣火意閃過，沖散了陳大師對蘇明的壓迫。
蘇明眼神微瞇，王不遺如今也是B級，但看情況不比自己弱。
“事關傳承，我必要問個清楚。”陳大師冷聲說道。
蘇明也不禁冷笑：“閣下何以斷定我竊取了你的師承？”
“哼，我觀這三具靈體情況，明明是采用我家傳法門！你一個異能者，如何會施展？”陳大師冷冷問道。
“是么？那你施展給我看看？”蘇明瞥了一眼陳大師，緩緩說道。
陳大師一時語塞，說道：“此法已經失傳多久，我也是在先祖遺物里得知此法奧妙，沒想到今日被你所得！”
王不遺笑著對蘇明說道：“蘇明，你有所不知，陳大師雖然是異能者，但祖上曾是修道者。遺留下了一些關于靈體的道家傳承，陳大師天賦異稟，結合異能復原了古時道法，之前特管局遇到的靈體，都是交由陳大師處理，只不過只能短暫抑制靈體狀態，做不到你如今的完全穩固。”
蘇明微笑點頭，表示自己謝過王不遺的好意。
原來是個半吊子，想覬覦我的法門。
“不知閣下祖上是？”蘇明問道。
“先祖白云先生陳傳老人！”陳大師傲然道。
蘇明茫然：“沒聽過。”
“無知！”陳大師拂袖大怒。
“上人你教我的法門，和這白云先生可有聯系？”蘇明在意識海里問道。
“此人是誰？”靈智上人疑惑道。
蘇明接著又對陳大師問道：“先祖處于何朝何代？”
“兩千年前！”
現在就可以確定了，你是來碰瓷的，蘇明心道靈智上人活得可久多了。
蘇明笑道：“我穩固靈體的法門來自于兩千年前，所以，和你家先祖毫無關系。如果沒其他事，就請離開吧，小明精神病院只歡迎病人。”
“呵，你一個毛頭小子信口胡言，一張嘴說是五千年前都可以。”陳大師面色嚴肅，說道：
“要我信你也可以，除非你拿出證據來，證明法門是你的！”
“這是什么道理？那我現在懷疑你是星族假冒的陳某某，你快給我證明你就是你自己！否則就以星族論處！”蘇明看向王不遺和劉步竹，“正好特管局還有兩位隊長在。”
“陳大師是人族這無需懷疑，我也相信蘇明的法門絕不是偷竊而來，這其中必然有什么誤會，我們不妨坐下來慢慢談，解釋清楚了就可以。”王不遺打圓場。
劉步竹則是對蘇明解釋道：“蘇明，事關靈體穩固，所以陳大師難免心急了些，還請不要見怪。”
“哦？”蘇明隨意道。
劉步竹接著道：“雷暴重現后，靈體誕生例子更多，每每出現必禍害人間，影響社會穩定。但普通靈體生前并未犯法，多有良善之輩，若任由其化身惡靈，被特管局消滅，我們于心不忍。
慶幸有陳大師在，身為陳傳老人后人，晉升宗師后結合道家遺留與異能，可以暫時穩固靈體，大量避免了靈體的惡化。
現在看到你竟有相同法門，這才心情急切。”
蘇明聽懂了劉步竹話里的含義，陳大師對人類有大功，同時鉆研此道日久，所以一時沖動很正常，不要見怪。
切……蘇明心中不屑，對陳大師的言語頗為不爽，類似法門就是你家的了？不要臉。
蘇明淡然一笑：“我再次強調，我絕未竊取你們家的法門。我所得來自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這一點，李教授可以作證。”
“對吧，李教授。”蘇明眼神忽然看向樓梯口的隱蔽處。
早就知道你們在偷看了……
李教授、梅嬸和陸潔走了出來，李教授笑呵呵道：“不錯不錯，我可以擔保，蘇明所獲傳承，和你們陳家沒有半點關系。”
“李雷？”陳大師皺眉道。
“怎么，信不過我？”李教授笑道。
“既然是你說的，我自然信，可是這氣息明明就和我家傳法門施展后的一致，作何解釋？”陳大師說道。
梅嬸輕蔑一笑：“這還不簡單，你家先祖盜竊了蘇明的前輩東西唄。”
“韓梅梅，你休要胡說，我家先祖乃是道家大能！”陳大師勃然大怒，“李雷，管好你的人。”
李教授對韓梅梅被稱為自己的人，頗為開心，笑道：“道家當年可不止一位大能，同種法訣被不同人傳承下來很正常，別以為什么都是你們陳家的。
再說了，純粹的道士可是不娶妻生子的，你說你是陳傳老人，我有點懷疑……”
陳大師怒意更加明顯了，說道：“李雷，你敢污蔑我先祖！”
“我沒說什么啊？”李教授無辜擺擺手。
“蘇明，你的傳承，可否教授他人？”王不遺見陳大師被李教授治住，不由覺得好笑，鎮定下來后對蘇明道。
蘇明想了想，說道:“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錦旗還是華國幣？”
“姓陳的不可以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