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光說的話很快就被驗證了,在學宮正式定下推舉張御為士選才過去三天時間,報紙上就刊登了幾篇對這次士議人選的評論。
上面先列舉了數人,包括那位姚進初更是赫然在列,不過看得出此番評論有著明顯偏向,對其人著重宣揚,大肆贊譽,說得好似其如完人一般。
而后筆鋒一轉,開始批評起其余幾人,并刻意放大這些人缺點。
但懂得其中門道的人就可以看出,這里最主要針對的就是張御,幾人之所以帶上其余幾人,只是為了顯得自己并不是刻意針對某一個人。
這里慣常用的手段就是道德批判,譬如報紙上說及,張御十余歲出門游歷,數年之后方才歸家,妄稱游學,卻棄長輩于不顧,分明就是一個不孝之人。
可他們自不會說明,張御養父是十分贊同此事的,便是有人指出來,他們也不怕,因為他們早就查過了,張御養父早就出門遠游了,沒人可以證明。
還有一個,就是從張御的學問上下手,對他是自薦入學一事牢牢抓住不放,說他學識素養不夠,恐是一個投機取巧的人,不然為何好端端的正業不修,卻反而去走捷徑?
當然,他們自不會去主動說清楚,所謂“捷徑”,其實比“正業”更是困難許多倍。而捷徑已經先入為主讓人以為這是一條相對容易的道路。
而且通篇全是用“恐”、“或許”、“可能”等等猜測字眼,把自己的想象的東西說的如同真實之事一般。
同樣,針對張御過往所立下的功績,若有其他人在一起的,他們盡量拔高,淡化張御,還拿一些人出來作來對比,就是要讓人以為,這些事其實無需張御,其實換了稍稍有些本事的人來,一樣也可以做好,只是湊巧被張御碰上罷了。
如張御獨自留下斬殺夭螈,拯救一船人之事,乃至后面追襲千里,斬殺襲擊都堂事務官吏的異神等事,他們實在沒有辦法抹去,就開始找人一通分析評點。
說什么張御在那個時候還沒有加入玄府,不是玄修,怎么可能對付一個頭夭螈?所以夭螈在被張御斬殺前“很可能”已經被大福號的炮火擊中,奄奄一息了,這樣就合情合理了嘛。
而追襲異神一事,文章認為,“許是”當時異神在撤離的時候已經在眾多的護衛反擊下受了重傷,所以張御上去只是撿了個便宜,這里他們還請到不少衙署護衛的親眷,說是他們可以證明,異神離開后的確是受了傷了。
至于當場就全軍覆沒的衙署護衛到底是怎么把這些消息告訴那些親眷的,那就不在他們的討論之列了。
這些文章一就是幾天,背后的人試圖通過這些言論,降低對張御以往功績的評價。
這些作法并不是沒有用的,因為被推舉為士選之人,要經受“三詢”,三詢皆過,才能成為“士”,其中一詢的結論就是由來自民間底層的人來做出的,要是士選之人在民間的輿論不好,那么很可能最后就無法評選為士。
張御也是看到了這些報紙,這一次他并沒有去主動分辨什么,因為安巡會和學宮早有暗示,叫他在士議之前什么都不必管,事情一律交給他們來應付。
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兩家還沒有開始力,肖氏卻先表達了不滿。
肖氏覺得,肖清舒活著的時候,最佩服就是張御,而且表了許多文章進行鼓吹,而張御還親自為其書寫了碑銘,報紙上這般排貶非議張御,那豈不是說肖清舒有眼無珠,連帶肖氏不識人么?
肖氏的影響力同樣很大,尤其肖清舒的兄長肖清展如今還是司戶衙署的主事,他們是和柳奉全一樣的中立派,本來并不摻和兩派爭斗,可是這一次一聲,連帶許多原本保持中立的人卻是站到了傳統派這邊。
文章背后之人一看情勢不對,忙是收斂了幾分,但是他們的手段不止如此,再有幾天之后,就有人6續上門來拜訪張御,而且俱是輩分頗高的老者。
張御有著心湖感應,對這些人的心思情緒看得明明白白,不外就是想來勸說他主動退讓,不要讓“自己人”先斗起來,他還年輕,以后還有機會云云。
但是這些人完全沒有想過,到底是誰先挑起的爭斗,而且在這些人眼中,只有符合自己的私利才是對的,自己早已看中的東西決不允許他人來染指。
是以他根本不去理會,凡是此等訪客,一律擋在門外。
他也能想到,這些人見不到他,就一定會用不敬尊長,不敬前輩的說辭來詆毀他,不過就算了見了面,此輩只要達不到目的,一樣可以換種說法來排貶他。
李青禾提議道:“先生,我們何不搬到玄府,這樣也可清靜一些?”
張御淡聲道:“沒有用的,哪怕我到玄府,此輩也可以打著上門品論學問的幌子過來,若見不著我,那自可說我是學問不濟,否則為何心虛躲著他們?總之他們總是能找到理由說你的。”
李青禾一聽,不由氣憤道:“先生,此輩這樣,豈不是太過無恥了么?”
張御點頭道:“你說的對,不過利益之爭,向來如此,若是連這一關都不過去,又何談為‘士’呢?”
成為士選,自然就要站在風口浪尖之上,這本就是必過一關,他早就有所準備,而且應付這些事,本身也是證明能力的一種方式。
他現在完全不用去理會,也不用去想如何針對,因為他并不是一個人,他的后面有安巡會和學宮的鼎力支持,所有事自有這兩家去動力量應付。
若是事機不成,那不止是他的失敗,同樣也是這兩家的失敗。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這件事實際并不是單純是姚氏在反對,背后還有很多其他勢力在有意無意推動著。
而姚氏近來的頻頻動作也是讓許多守舊派感到不滿。在他們看來,張御也算是他們的一員,姚氏主動跳出來反對,這就完全是內斗了,無論誰輸誰贏都是守舊派的損失,而且這件事姚氏族人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利,根本不顧大局,于是守舊派內部立刻有了動作。
姚氏很快現,自己所有的聲渠道全被堵死,沒有一家守舊派的報館愿意刊登他們的文章。
姚氏族人對此很不甘心,內部商議過后,又在一些有心人的慫恿之下,立刻轉頭去找了其他的學宮的報館。
于是讓人看笑話的一幕出現了,守舊派的最大勢力之一姚氏,居然跑到以往對手的報紙上去聲,并對守舊派唾罵指責了起來。
遲學監這時候也是看不過去了,把洪學令找了過來,道:“姚公府如何說?”
洪學令道:“姚老公府近日一直在昏迷之中,姚公府每日陪在身側,聽說是須臾不離我們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去麻煩他。而且,就算我們想去姚府,恐怕姚氏那些族人也會百般阻攔,不會讓我們見到他的。“
遲學監聽明白了,姚公府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外面生的事,也難怪事情鬧成這樣。
姚氏在都護府百年時間,在民間的影響力非常大,要是再這么下去,那的確是有一大群會跟著走的。
他心中也是有些火氣了,冷聲言道:“老公府這些不肖弟子,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隔絕消息了么?之前我照拂姚氏的顏面,給他們留些退路,既然他們不知趣,那也怪不得我了。”
他頓了一下,道:“那個和楊衛尉交好的學子叫安初兒吧?
洪學令道:“是的,她也是張師教的學生。”
遲學監道:“好,你讓安初兒設法帶一個消息給楊衛尉,話具體怎么說,由你斟酌就好。”
洪學令正容一揖,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到了第二日,楊瓔就以學生的名義代替大都督前來探望姚公府,姚氏族人雖然知道她是張御的學生,可卻沒法阻攔,讓她成功見到了姚公府,并將近來之事告知后者。
姚公府知悉此事后,怒氣盈胸,立刻把族人找來問詢,并讓他們立刻收手,可是那些族人非但不聽,甚至聯合起來一起勸說他。
姚公府一見族人如此,知是好言無用,經過慎重決定后,他于次日在報紙上聲,說如今姚氏族人表的言論并非他之意愿,也非老公府的意思,之前言論多屬污蔑和不實之詞。
實際上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好選擇,家丑不可外揚,而且這么一來,姚氏的聲譽必然會受到影響,以后想推舉后輩為“士”也不可能了,可是他卻仍然這么做了。
姚氏真正有聲望的就是兩任公府,離了這兩位,余下之人什么都不是,所以他這一聲,姚氏族內是哀鴻一片,外面也是徹底沒了聲息。
張御也是見到,在這位聲之后,對于他的惡議頓時消失了大半,并且形勢還在逐漸轉好。不過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歡慶勝利之時,待到了二月初士議之上,恐怕還有一場真正的較量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