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罡正在半空之中駕風而行,出了那洞窟,他只覺心中異常暢快,悶坐大半月,他情緒已是積壓到極限,早就忍熬不住了。
在半途之上,他把袖一抖,霎時百多個小鬼蹦跳了出來。一個個鬢毛如戟,頭骨突起,瘦骨嶙峋,一出來就哦哦怪叫,而后被法力一催,就化一陣陰風融入大氣之中。
此謂“遁陰鬼兵”,是用生人神魂祭煉成的鬼侍,能在斗戰之時忽然掠出為他助戰,敵方若不防備,緊要時刻就會為其所擾,只要露出一個錯處,他就可抓住機會將之殺了。
張御這些天來一遍遍觀摩淵猿靈性轉運,通過觀知之印,他已是揣摩出了一定的運用方法,自忖再用不了幾日,當就能功成了。
只是這么多天下來,淵猿從最開始的一見到他就暴躁狂怒,逐漸變成了沖他隨意吼兩聲,再敷衍了事的跳躍示威一下,就干脆坐在那里瞪著眼不動彈了。
張御知曉,這東西智慧很高,實際上戒備之心從來沒有放下,現在的模樣,既是本心的流露,也同樣是一種偽裝,其實它一直在等待機會。
他正待再稍稍挨近一些,只是這等時候,他忽覺有異,轉頭一看,就按見一道氣勢洶洶的烏色遁光自遠空朝著著自己這邊飛來。
隨著他六正印的提升,神異器官也是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這幾天他隱約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窺伺著自己。
只是那氣息若斷若續,并無法憑此感受到那正主所在,故他也就沒有去多管,只是在心中稍加留神,可從現在遁光之上所展露的氣機來看,分明就是那個躲藏在暗處之人。
他此刻不禁有些訝異,這人蟄伏了如此長久,想來是在那里等待機會的,可現在他既沒有露出疲憊之色,也沒有與淵猿進行廝殺,那又為何這么急著跳出來?
候罡正在出來那一刻,就沒有再隱藏自己的打算,在見到張御身影那一刻,雙手一捏,有滾滾煙霧從袖中蕩了出來,這些煙云飛快趕了上來,并將他籠罩在內,而后朝著前方滾滾壓來。
只是他這一過來,張御還沒有如何,地面上的那頭淵猿卻先是憤怒咆哮了一聲,縱身一躍,轟地一下就沖入了那團煙云之中。
這向前疾馳的黑色煙云不由一頓,在原地翻翻滾滾起來。
過有片刻,就見煙云之中有亮光一個閃爍,一只有巨大的猿臂從空掉落下來,摔在了滿是砂礫的地面之上,翻滾了幾下才停止,手指還抽搐了一陣。
這個時候這煙云終是再動,如萬頃水潮沖岸,轟的向前涌來!
張御眸光閃爍了一下,立在原地不動,鑒心道袍之上氤氳玉霧飄蕩出來,看似飄渺如輕煙,可卻是輕易那些黑色濃云擋在了前方。
這煞氣煙云前進不得,就又往上往周外去,看似蠕動緩慢,可是一個擴張就是數里范圍,同時煙霧之中一陣光華閃爍,一團團如熔巖一般晦光雷火噴涌出來。
張御心意一轉,身外里許之地立刻升騰一陣焰火般的玉光屏障,晦光雷火紛紛被排斥開來,墜在地上就是一個個巨大的坑洞,更有黑色的毒焰自里飛濺出來。
張御此刻能感應出來,那個使動神通的人其實根本不在近處,而是躲藏在較遠的地方,這人如此遮藏自己的身軀,看去是忌憚自己的飛劍,這次顯是有備而來的。
他再與之對抗了片刻,見對方再沒有運轉什么其他手段出來,就不再等下去,心意一引,就有一枚寶尺化流光自紫星袋中遁出。
此是玄廷所賜“元正寶尺”,專破幻境污穢,這一出來,就轟然落在了那團厚重穢煙之中,隨后綻放出無窮寶光,光芒所至,如熾陽融冰化雪,煙塵盡消,穢光退散,遮蔽十數的煙塵不過一會兒就沒了蹤跡,其中還有一團如針刺一般的亮光掙扎閃爍了一下,轉眼也是黯淡了下,化一陣煙燼飄逝。
此時此刻,候罡正一如張御所料,看似在煙云之中,實際上躲藏在遠處觀察戰局,他看到這一幕,卻是幾欲吐血。
這些煞煙和內中所藏寶物是他和自己師兄費了偌大力氣祭煉準備的,認為足以憑此壓服張御,可現在居然竟然一個照面就被破了。
這個變化也打亂了他原來的思慮好的謀劃,還沒等他想好下一步怎么辦,眼角之中忽有一道光芒閃過,臉頰旁邊多出了一道血痕。
大氣之中一個遁陰鬼兵發出了一聲凄厲慘叫。
卻是方才,劍光遁空襲來,因此觸發生機警兆,一個小鬼主動跳出來挺受劍刃,只是那劍鋒尤為鋒銳,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那溢出的劍氣仍然刺破他護身法力,致他面上見血。
他頓知不好,意識到張御已然發現了自己所在,當即口誦法訣,整個人忽的扭曲了一下,避開下一道飛來劍光,隨后有無數細碎鐵砂冒了出來,在身軀四周圍繞飛轉。
那劍光在他身周圍一繞,似察覺到這些鐵砂對劍身上的心光有剝離污穢之能,便就沒有再攻,而是倏地飛了回去。
候罡正暫時松了一口氣,可隨即便見一道有玉霧相繞的青色遁光自遠空過來,知是事情未完,可一招失機,他認為這一次勝算已失,所以眼下不欲再和張御再斗,把袖一掩頭臉,當即身化離光,直接遁走。
與此同時,大氣之中一個又一個厲鬼蹦了出來,往那遁光迎去,試圖加以阻攔。
張御御空沖來,不閃不避,身上元正寶尺激發出一陣光亮,這些個鬼物發出一聲聲凄厲慘叫,一接觸遁光,便紛紛崩散。
候罡正沖去一段路后,發現不對,張御來勢之快超乎他的想象,而且后者根本不必追上來,只需在后方祭劍殺來,就能讓他無從走脫。
他左思右想,卻發現沒有一個辦法可以應付眼下局面,這一刻,他心中暴虐情緒涌了上來,一時也是發了狠,卻是把遁光一旋,并不再是逃遁,而是掉頭朝著張御來處沖去。
同時他一按胸口,藏在那里的玄兵被法力一陣擠壓,頓時往內部一個收縮,而后一陣劇烈白光閃爍出來,就將周圍數十里內所有東西吞沒進去。
荒原之上爆出出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鳴,地面如波浪般起伏震動不已,向著四面八方傳遞而去,一道塵土煙柱直沖天際,到了高處,再滾滾向外翻涌開來。
就在距離玄兵爆裂的百多里外,地面轟的翻開,一個一模一樣的候罡正自里站了出來,他呸了一聲,吐出了嘴里的塵沙,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眼神從一開始的迷茫清明。
方才那死的只是他分割神魂寄托的一具身軀,只是在運用那具軀體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剛才他當真以為準備與敵同歸于盡。
他的記憶就停留在玄兵爆裂的那一刻,之后就都是不知曉了。
只是玄兵一出,想來便是滅不了對手,也能將之重創,他正要回去確認一下,卻聽得一聲清鳴傳來,渾身頓時變得輕飄飄起來,愕然抬頭看去,就見道一個渾身泛著玉光的道人身影負袖飄懸在上空。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劍呢?”
而后頭顱一翻,就從頸脖上掉落下去,無頭尸身猶自立了一會兒,才撲通一聲翻跌入了那個方才上來的坑洞中。
張御望著下方,把袖一揮,覆土蓋上,既然對方已經提前挖好了埋自己的坑,他也就不必再去多費手腳了。
此時他再轉目往一邊望去,眸光微微一閃,遠處一群飛蟲轟地燃燒起來,一只只化作灰燼落在了地上。
他收回目光,背后璀璨星光一閃,身形幾個閃爍,一連躍數十里,來到一處地縫之前,那頭淵猿此刻正躺在那里。
不過這頭兇物已經沒了之前的威武樣子,它缺了一臂,而且渾身雪白濃密的皮毛現在幾乎被化盡,露出了下面鮮紅的瘡疤一般的血肉,只有胸口的起伏證明它還活著。
淵猿能化為虛實,可是并不能一直虛化下去,而那煞煙恰恰就是的它克星。
張御正察望之時,忽然感覺到一股乖順的靈性涌來,他看了過去,見那淵猿睜大著眼睛看著,里面現在沒有了暴虐,只有祈求和順服。
他立時明白,這是這頭兇物向他敞開心靈,表示臣服之意,同時也希望他能救助自己。
靈性生物最深處的力量轉運方式是每一個靈性生靈的根本,展示給了他人就是將自己弱點交托出去,知曉的人一個念頭就可決定其生死。
靈性生物通常到死也不肯屈服,少有如此做的。他想了想,淵猿肯這般做,應該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熟悉,再加上最后他殺了那來犯之人的緣故。
最重要的是,這頭淵猿是有智慧的,有著強烈的求生欲望。
他思索了一下,方才看到那靈性的轉運方式,他一瞬間就弄明白了那力量之中的虛實變化,此行所求,算是提前圓滿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妨伸手一救。
于是他一揮大袖,心光灑下,相助這頭大猿將侵入身軀之中的煙煞排擠出去。
荒域深處,賈洛正在洞窟之中打坐,面前則有一根閃著幽光的蠟燭,可這個時候,上面的火光飄忽了幾下,倏地熄滅了。
他似被驚動,抬頭看了一眼,久久無言,最后才嘆了一聲,“師弟啊。”
這根蠟燭是候罡正命性之寄托,既然熄滅,便代表著其人已然身死,身為邪修,本來就是生死無常,在決定做這件事時,賈洛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也沒有表現的如何驚訝。
只是因為之前立下過誓言,那邊交托給他的事既然候罡正沒有完成,那么就必須由來他繼續下去了,洞窟之內煞氣一陣翻滾,他瞬息之間就不見了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