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冠老者由地下馳道而行,用了一夜時間回轉獨州,并回至臨近上層的殿臺之內。一到這里,他立刻感覺到了上方傳來的隆隆震動,顯然青陽軍府的攻擊仍在繼續。
他喚來負責監察此間諸事宜的一名高姓護軍,道:“情形如何了?”
高護軍神情有些緊張,道:“回稟相國,我們最上層已經崩塌了,第二層看來也是堅持不住多久了,如果第二層被突破,那么我們這里就需直面青陽軍府的兵鋒了。”說著,他一抱拳,“屬下懇請相國,還請快些撤去第四層!”
就在這個時候,頂上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聲,此間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搖晃了一下身軀,上面也是有簌簌砂石掉落下來。
在場之人俱是臉色一變,因為這一瞬間,外面的隆隆聲響陡然變大了許多,這說明第二層最外圍很可能已經被攻破了。
其中一名侍從焦急的看向高冠老者,道:“相國……”
高冠老者卻是很鎮定,他站著沒動,道:“慌什么,我之前關照的都有照做么?”
高護軍看他如此,心里也是佩服,道:“回相國,都安排了,所有玄兵都已埋下。”
高冠老者回轉頭,吩咐對一名親信衛士道:“你帶一千披甲軍士去往輔國府,去把右輔國請來,還有,把天機院的陳大匠和趙大匠也一并接來,我就在這里等著他們。”
那親信衛士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他道:“相國,萬一左輔國和那兩位大匠不愿呢?”
高冠老者面無表情道:“我只要你把他們請來,是死是活無關緊要。”
那親信衛士立刻明白了,躬身一抱拳,神情冷肅道:“屬下明白了。”
高冠老者待他走后,又向高護軍道:“我們還有多少人?”
高護軍道:“我們手中還有十三萬軍卒,不過現在人心動蕩,很多人暗中和青陽軍府勾結,屬下真正能掌握的只有兩萬精銳,只是青陽軍府很重視自己軍卒的性命,看起來他們寧可用玄兵開道,也不會派遣軍卒來與我爭奪要地的。”
這時上方的響聲忽然停了下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并非是青陽艦隊停止攻擊了,而是下一輪更大轟擊即將到來的短暫間歇。
高冠老者道:“高護軍,你不必在我這里等著了,去做你該做得事去吧。”
高護軍用力一點頭,抱拳道:“那屬下就告退了,相國,保重!”說著,他退開幾步,就轉過身離去了。
高冠老者等了大約半個夏時后,那名派遣去的親信衛士轉了回來,并急急道:“相國,右輔國宮中并無人蹤,我們在殿宇后苑找到了一個出入口,從痕跡上看,人至少走了三天以上了。”
高冠老者一驚,隨即冷笑道:“好啊,一個個都想著跑。”他又問:“制院那邊呢?制院那邊又如何?”
那親信衛士嘆了一聲,道:“在下到的時候,制院那邊從上到下都已經自裁殉國了,相國,制院的師匠和大匠們對霜洲對相國還是忠心的。”
高冠老者卻是面無表情道:“忠心個什么?這些師匠心底何曾對霜洲,對正國有過半分敬意?若無差錯,那些尸身應該只是一些造物人替身罷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是相顧無言。
而在此時,外面有一個侍從匆匆奔了進來,神色驚慌失措道:“相國,相國,大事不好了。”
高冠老者此刻心情已經是波瀾不起,道:“說吧,又是什么事?”
那侍從慌張道:“高護軍,是高護軍,他方才出去后,竟然帶著所有麾下軍卒去上面投靠青陽軍府了!”
眾人一聽此言,不由都是大驚失色。
高冠老者今天收到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一時竟然沒有什么反應,看上去已然是麻木了。
那侍從急聲道:“相國,高護軍知道第三層所有的虛實,也知道相國在這里,相國,請速速離開吧。”
高冠老者冷聲道:“總算他還有點情誼,沒有把我抓了直接獻上去。”
他看了一下在場眾人,道:“你們呢?你們有要走的么,你們如果要走,可以離開,我不攔著你們。”
這里所有親衛和侍從對視一眼,皆是躬身道:“我們皆愿跟隨相國!”
高冠老者看了看所有人,最后沉聲言道:“好,如今獨州已不可守,那就唯有放棄了,你們隨召集人手,隨我撤離此地,”他看向外面,沉聲言道:“只要融池還在,我們總有歸來那一日的。”
青陽大艦隊在攻破數層地壘后,又連續對著獨州州域轟擊了數日。
整個獨州的外層壁壘不但被全部轟破,連內層也被轟的千穿百孔,再無一處完整的地界。
而后三十余萬軍卒和難以計數的造物往地下沖入進來。
不過獨州的大多數上層人物盡管已是失去了抵抗意志,一個個接連投降,但是中下層卻仍有一些人不肯放棄,仍在那里頑強抵抗著。
但是這些人現在卻屬于少數,在青陽軍府的優勢兵力之下像泛起的浪花一樣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此時從青陽方面從投靠歸來的霜洲軍眾中得來了一個消息,說是獨州的下方第三層處有一處地界是霜洲正國所在的府邸。
對于這個人大軍上下都很重視,曹度關照在有可能的情況下盡量活捉此人,若是這個人能控制在手里,不但霜洲上下將再無隱秘,而且對于霜洲人的處置也將會方便簡單許多。
在軍府大軍急速往地下挺近的時候,張御此刻卻是來到了獨州的西南角上。
這里原本是一處頗大的花苑殿臺,現在因為玄兵的轟爆,只剩下了一片倒塌的殘垣斷壁,不過因為僻處角落,本身又沒有任何價值,所以才有一部分殘留下來。
此時他目光一落,諸多雜物似被一股無形之力浮托而起,緩緩飄向了天空,許久之后,有一個金屬匣子自里飄了過來,被他伸手一把抓住。
他審視片刻之后,打開看了一下,發現里面是一百多枚米粒大小的珠子,上面纏繞著絲絲游走不定的電光,還依稀能聽見雷霆之聲,這東西隱隱給他一股危險的感覺。
看過幾眼后,他若有所覺,手指一動,啪的一聲將匣蓋合上,往天中看去。
上空飄來了一道光亮,一個金屬巨人在他面前落下,而后身上外甲一退,里面顯露出來的人是他曾在曹度身側見過一名披甲軍士。
這名軍士對他一抱拳,道:“張玄正,我們找到那霜洲正國府邸所在了,詹校尉此刻已率人往那里過去,只是傳聞這正國甚有神異,曹將軍怕出意外,故想請張玄正也同往一行。”
他頓了下,又低聲道:“制院那里,將軍說也已是派人過去了,請張玄正放心,一有消息就會通傳玄正。”
張御點頭道:“我知曉了。”
這軍士顯也有軍務在身,再是一禮,便又縱空而去。
張御看著天空之中一道道劃過的明光光芒,他將匣子收入了紫星袋中,隨后駕起遁光,往南飛去。
他出來之前就已是得知了那處正國府邸所在位置,所以這回來的極快,只是半刻后,就落在了一處規模巨大的宮臺廣場之前。
這座殿宇宏偉堅固,哪怕經歷了玄兵的摧殘,依舊屹立不倒,只是殿前的蟠龍柱和各種守御造物的座臺都已經被摧毀了,此刻不斷有軍卒朝里涌入進去,里面傳來了陣陣轟響爆裂聲,顯然還在激烈的交戰之中。
他身形微微懸空離地,而后朝里快速飄去,迅速穿過了一座又一座宏大宮觀,而地面上到處可以見到殘破的晶玉巨人的尸體。
隨著里面激戰的聲音越來越是清晰,他最終來到了一處雕琢著巨大霜花的大殿之前。
大殿之前是一條豎著一排高柱的屋廊,上方則兩側是高大的雕塑,俱是些從未見過的怪異生靈。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這些雕像之中都有著淡淡的熱流,盡管并不強烈,但的確存在著,
他站在那里不動,那些熱流就往自己身上匯聚而來,一般來說,他隔遠吸攝物事是不會出現任何破損的,然而這些雕像卻是不同,在上方的熱流消散之后,卻一座座坍塌下來,摔在了兩側的地面上。
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大殿里面傳來的一陣又一陣接連不斷的歡呼之聲,而轟鳴聲則是停了下來,不由目注過去,過去許久,便見一個身著華麗衣衫的男子被一隊披甲軍士押著走了出來。
這名男子四十上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輪廓分明,戴著象征著王權的冠冕,身著金白色高領霜花王服,此刻便是被人押解而行,可神情之中依然透著一股威嚴之色。
張御站在屋廊之下,看著這一行人過來,朝著前方一名軍士問道:“這是誰人?”
那軍士見到是他,急急停步,一抱拳,興奮言道:“回稟玄正,這人就是霜洲正國。”
張御深深看了一眼那男子,沒有再說什么,直接轉身走了出去,來到了外間,他看著滿目廢墟,陷入了思索之中。
而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得一聲悠悠劍鳴傳至。
他抬目看去,便見一道遁光自天落下,轟地一聲墜在了前方一座殘破臺座之上,身背雙劍的何峻自里現身出來。
他站在上面望向張御,打一個稽首,道:“張玄正,獨州已破,你我這一次約戰,是否可以履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