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待白秀回禮之后,便再沒有絲毫遲疑,五指一松,任由蟬鳴劍化光脫手飛去。
這一擊光明正大,直來直往,既是禮敬,又是試探,且也標示著這一場斗戰的開端。
白秀站著未動,而他身后的那一輪新月飛刃一轉,竟是直接從他身軀之中透過,自中線飛舞向前,那正對張御的那一面,只有一條極細微的豎線明光。
新月飛刃與蟬鳴劍一撞,伴隨著一道極為耀眼的明光閃爍出來,隨即就傳出一聲清脆無比的金玉之聲。
然而仔細分辨,能察覺到這并非是一個聲音,而是多次顫振碰撞的聲響。
蟬鳴劍經此一撞,沒有繼續攻擊,而是倏忽回轉。
那光輪也是同樣往后一旋,再度從白秀身上透過,落至其身后,重新在那里化為一輪新月。
這一柄法器有著狹長半彎的弧度,圓上有缺,似合非合,此時居中而立,與夜空明月、海中映月互相輝照,一時之間,天地之中仿若出現了三個月亮。
林道人看到此處,言道:“這是‘弦月神輪’,是白秀在竺玄首門下修道時仿造青陽天輪,請玄境之中的故去陳道友煉造的,此物我以往只是聽說,今次也是第一次見到。”
關軒這時忽然一驚,道:“師兄,當年陳道友無緣無故故去,你說會不會……”
林道人搖頭不言。
張御這時伸手一捉,將蟬鳴劍接了回來,隨后一展袖,將劍向一端指去,劍脊之上自有一道爍光從劍柄開始,一直流淌到劍尖之上,再是閃爍了一下。
此時憑著那一劍的接觸,他已是略微窺見對方這新月輪中的玄妙,這東西每時每刻都在虛實之間變動,不過何時虛,何時實,并沒有一定的成規,這應該是受白秀上人的心意所牽引的。
他能感覺到,這東西若是隨著御主功行再往上去,還能有更深一步的變化,但是眼下卻不必去顧慮這么多。
他手腕一振,跨出一步,身影一虛,隨著原地留下一片在星屑,竟然是一下橫跨過兩者之間的距離,再是寒光一閃,已是一劍劈斬下來。
這又是一式樣堂堂正正的正攻!
白秀上人伸手向前一推,背后那新月飛刃此刻再度旋轉向前,然而張御一劍斬來之時,本是至剛之勢,可在觸及這法器的一剎那間,卻是倏爾化柔,輕輕往前一送,一股磅礴若海潮的力量霎時涌了上來。
弦月神輪與那龐大力量一撞,不由微微一頓,張御動作迅速,與之一觸即走,一劍向外偏引,再是向內瀟灑一揮,便往白秀所在橫斬而來!
他這一套動作自然若流水,力量運用也是合理且恰到好處,整個過程之中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生硬。
白秀哪怕生為對手,也是贊嘆這一劍所化生出來的美感,此刻他心意一轉,新月輪卻是化實轉虛,那上面落來的力量自然全數化去。
而這月刃也沒有飛回,一端停留于原地,另一段憑空旋來,同時由虛轉實,看去落處,正好擋在了蟬鳴劍必進之路上。
張御見此輪運轉軌跡,不難知曉自己這一劍若是去勢不變,必會被新月輪所格擋,上面所蘊含的力量未必能完全擋住他,但只要被稍稍阻礙一瞬,對方就可阻遏劍勢,這一次發起攻襲也就到此中斷了,再要動手,那就又是從頭開始了。
他卻沒有因此收手,眸光微動之間,手中蟬鳴劍微微一振,上面似一股神妙氣息生出,卻是直接用上了“斬諸絕”之勢!
白秀心神之中立時生出危兆,斬諸絕在近戰之內無往而不利,任你什么招數手段,只要是試圖正面與之碰撞,那必被破去,這立知自己這回救一招若是去勢不變,那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自己還會被那一劍所斬中。
而張御于此時發動這一劍無論時機還是距離上的把握,都是無比準確。若不以神通變化來回避,那是躲不過去的。
白秀立時凝心合意,喚動玄妙,那新月輪一轉,頃刻之間,他自身與這法器一同轉向了虛無那一面,然而外表看去,仍然是與之間無礙。
張御此刻察覺到了前方氣機之上的變化,料到對面必有應對,猜到自己此去很可能會一劍斬空。
然而這一劍已出,若不斬下,所挾氣勢必會因此枯竭,反被對方所趁,在這剎那之間,他身影也是一閃,趁劍而上,看去兩人身影竟是對穿而過,而后他回身一旋,順勢銜接劍勢,再度斬來!
白秀此刻背對著那襲來劍斬,這一次沒有再去抵擋招架,前面那新月輪再度憑空一旋,整個人霎時投入了那一抹月光之中。
張御察覺到前方白秀氣機突兀消失,他沒有繼續斬劈,而是手腕一振,收劍歸來,抬頭看去,只見夜中一輪明月凌空,白秀此刻卻是出現在了上方。
白秀也是望了下來,就在方才那一瞬間,他運使了“天海月照”之術,直接脫離了戰場,挪移去了天穹之上。
這是他察覺到張御有辦法對付他虛實變轉,就算繼續下去,也難保證無有不失。需知這等近戰之中,只要一個判斷出錯,那就難以挽回頹勢了。
他本來打算是在正面與張御周旋,再輔以奇招制勝的打算,他自忖這一點本是可以做到,然而真正斗戰下來,卻是發現在這方面完全不能與張御爭勝,于是果斷放棄了這方面打算,打算換一種自己更為擅長的斗戰方式。
而他這一撤,這兩人第一輪交鋒與試探也算是短暫告一段落,盡管外面看著只是彼此法器的交擊碰撞,可實際上內里法力心光已是有了多次精妙變轉。
在場也就只要擅長劍法或者眼力高明的修士,才能看出這短短片刻之間內的幾番變化,可以說,勝負輸贏就在頃刻之間。
而即便是無法完全看明白之人,也不難感受到兩人攻守之間所展現出來的高明,不過他們都知,這僅只是一個開始罷了,下來當會有更為激烈的交鋒,故都是一個個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場中。
白秀到了上空之后,便就立定不動,他先于心中一喚,一道清澈水流帶著潮聲浮動出來,在周身環繞不止,于月光之下泛著清湛光芒。
同此同時,他又念誦法訣,頓有一捧月華自天而下,灑落在身。
他表面看不出什么太大變化,然而不難感覺到,他的氣機法力卻是明顯竄升了一截,而他身后新月輪此刻倏爾一轉,幻化出一道輪光虛影,向下旋斬而來!
那白衣女子看到這里,不禁微微點首。
現在這樣才是真修最為正統的斗戰方式,以法寶法衣護持周身,再以神通法器遙攻對手,若是對手試圖靠近,那么就以神通道術挪轉避開,而不是在那等看去就兇險無比的近戰之中糾纏。
只要守持住此等狀態,那么自身就算不勝,也能保持不敗,這般再在對攻之中耐心找尋對手的疏漏破綻。
她不由看向張御,如此一來,這位又當如何應對呢?
張御見到新月輪飛下,抬手輕輕一格,輕松將之擋開,而后身影一閃,運轉尺步天虛,同樣于一瞬間現身在了天頂之上。
白秀此刻已是不愿意再與張御挨近距離,陷入那等近戰之中,那新月輪再是一轉,整個人霎時被投照去了更遠的地界之中。
他這門神通“天海月照”之術配合法器可在方圓數十里之內挪轉遁空,光輪所照,即可去到,根本不怕敵人追及。
眾玄修看到這一幕,神情不免有些凝重,白秀這個神通一展,張御勢必沒辦法再近身了,最大的優勢將不復存在。
而距離一旦拉長,力量和速度上的優勝即可用變化來抵消,兩個對手之間,哪怕一方與另一方本有所差距,也可以由此而拉近,甚至反過來利用這一點來壓制對手。
林道人和于復一行人此刻也是同樣看到了這一點。
林道人沉聲道:“這下張玄正怕是有些麻煩了。”
此前張御與莫光辰、王崇晉還有何峻等人斗戰,無不是在近戰對攻之中搶占到了上風,然后再趁勢擊敗敵手,這給他們留下了很是深刻的印象。
在他們看來,這無疑是張御最為擅長的手段了,然而白秀這等做法,卻無疑是限制住了這一發揮,試問你連敵人邊都沾不到,又怎么與敵交手?又怎么去克敵制勝?
張御此刻神情從容如初,他雖是玄修,可是他的老師和一眾同門卻都是真修,對于這樣的攻戰方式雖少有遇到,可是卻并不陌生。
此前他之所以用劍近身斗戰,只是因為這樣的交戰是最容易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的,也最能發揮出他的力量,而不是說他只會這等方式。
實際上在修練出“劍如”之后,他在這上面的最后一塊短板已經被補齊了。
眼下既然白秀想要如此斗戰,那他便如其所愿。他也是立定天中,持拿一個劍訣,蟬鳴劍霎時發出一聲直穿云霄的清鳴,便化為一道疾電流光,向著白秀所在之地飛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