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自正殿之中出來后,就回到了自己在玄府之中的居處,他坐下之后,不禁回憶起方才與惲塵的那番對話。
根據惲塵的說法,那青陽輪中所藏之法,正是一門玄法,或者說,是一門通過大道渾章求取上境的法門。
其實這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真法轉修玄法的其實不乏其人,只不過走上玄法之道后,就無法再行真修之道了。
可雖然都是借助渾章而行,可每家的功訣卻并不一樣,惲塵這門功法是他師祖所立,其獨到之處在于一旦成功,可于一瞬間成就上境。
只是這么做不是沒有后患的,而且今后的道途也就到此為止了。
惲塵師祖留下這門功法,只是讓弟子可以在前路走不通的情形下還可以試著再往上攀行。
不過這本來應該他們這一脈的秘傳,為何會被對方所知曉,惲塵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張御猜測,這或許和白秀有關。
白秀曾在竺玄首門下修行,算得上是竺玄首半個弟子,或許其人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此事的。
而白秀的種種舉動,要說竺玄首完全不知情是不可能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縱容了其人。
他推斷這應該來自上層的利益交換和妥協。
他深心中對這樣的舉動其實并不認可,往往上層看去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落在下層的時候,就可能會引發一場極大動蕩。
不過他現在層次還不夠,對于一些事的認知也是不明,也左右不了上面的態度,所以現在去想這些既無用也太早,若是什么時候上到更高位置的時候,那么再去考慮這些不遲。
就在這時,外面有聲音響起道:“玄正,海上急報。”
張御道:“拿進來。”
一名修士走了進來,恭敬將一封報書呈上。
張御拿來打開一看,報書上說是海上發現了一艘歸來的隱匿飛舟,看去極像是之前出海的那一艘,其在歸州一處十分隱蔽的泊臺停下,并通過一條暗藏的地下馳道往西北方去了。
看到這里,他眸光微動,原本他吩咐眾修士多留意海上動靜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思,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那艘飛舟出去之后就一定會回來,可沒想到這才過去半天便就有了線索。
芒光傳訊是非常快的,從傳訊到此至多只有一刻,若是加上海上的往返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個夏時,若是馳道的話,此輩此刻應該還未走出歸州。
他對送信的修士道:“傳訊溫道友和曹道友,讓他設法將此輩攔截下來。”
歸州天機院地下駐站之內,魏護衛與兩個同行的師匠從馳車之內走了出來,并沿著艙道往前方走去。
走出長長的艙道后,推開一扇隱蔽門,出現在面前的是另一座人來人往的駐站,他們會在這里轉乘馳車,返回光州總院。
魏護衛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回了洲域之中后,他總是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但是一直他們三個人坐上去往總院的馳車,也沒有遇上任何意外。
在馳車安然行駛了一天后,他逐漸放下心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車內的時晷,最多再有半個夏時就能到光州天機總院了,抬手對后面示意了一下。
隨后等候在車廂內的女侍立刻走了上來,對他萬福一禮,用輕柔聲音問道:“客人有什么吩咐?”
魏護衛道:“歸州的行軍酒聽聞十分有名,我之前路過歸州的時候來不及品嘗,你們這里有么?”
女侍道:“有,客人要多少?”
魏護衛看了看對面,那男師匠笑道:“魏護衛自便便是,我們是工匠,要保持清醒頭腦,不沾酒。”
魏護衛對那女侍道:“那就來一壇,對了,歸州鹿肉聽聞也是很有名,也給我送個十斤過來。”
女侍猶豫了一下,道:“十斤?”
魏護衛一臉平常,道:“不多吧,也就是嘗個味道罷了。”
女侍沒再多問,下去安排了。
不一會兒,一大盤香嫩的鹿肉和一壇行軍酒就被端了上來。
盤中鹿肉片片堆疊,每一塊都是切的勻薄細膩,而酒壇拍開后,就有一股濃郁的酒香飄了出來,霎時令人胃口大增。
魏護衛客氣詢問了一下,見兩名師匠都無此意思,就拿起玉箸,一個人在那里一口酒一塊肉,大快朵頤起來。
男師匠看了看他,笑道:“魏護衛,我很好奇,披上了神袍玄甲,激發了靈性之后,還需要用一般的食物來補充體力么?”
魏護衛放下酒杯,用布帕抹了一下嘴,才道:“我這不是為了補充體力,神袍玄甲雖然可以讓我不再饑餓,不在戰斗時候也感覺不到疲勞,可也剝奪了我的樂趣,美酒美食是我所追求的,人生沒了這些,豈不無趣的很?”
男師匠問道:“魏護衛認為,維護這些很重要么?”
魏護衛沉默片刻,夾住一塊肉,蘸了兩下醬,放入口中,細嚼慢咽了一會兒吞下去,道:“當然,這些能讓我感覺自己還像是一個人。”
雖然他現在擁有一定的力量,可是待在方諭中身邊,他看到了太多的東西,有的時候,他也分辨不清身邊到底哪個是造物,哪個又是自然生成的。
甚至他有時候也是開始懷疑自身,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假的,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造物人?
而唯有烈酒美食帶來的真實觸感,才能讓他尋到一分獨屬于自我的慰籍。
男師匠理解點了點頭,道:“和造物打交道多了都是如此,所以每一次大匠都有上面賜下的玉佩,既是用來保護他們不受來自心神上的侵擾,也是讓他們維護好自身的內心。”
魏護衛下來只是悶頭吃喝,沒有再多說,畢竟他們兩人并不熟,有些話題并不適合再深入談下去。
馳車才是平穩行駛有一刻后,在珠縣駐站之上停了下來,魏護衛這時候才是吃完了盤中的鹿肉。
男師匠此刻往外看了一眼,有些詫異道:“今天的駐站好像有些過于冷清了。”
魏護衛一聽這話,登時警惕起來。
他透過艙窗,目光來回撇了一眼,見駐站兩頭沒有一個人影。
這要知靠近光州所在之地的珠縣,以出產淡水珍珠而聞名,平時都是熙熙攘攘,又怎么可能一個人都看不見?
這情況絕對不正常!
他立刻站了起來,眉心一閃,幽金色玄甲霎時覆蓋全身,眨眼間變成了一個丈許高的金屬巨人。
他伸手一艙門之上一搭,同時道:“兩位,總院的消息不容泄露,情形若有萬一,你們知道該怎么做,希望不要我來幫你們。”
說完這句話后,他伸手一拉,將艙門強行拉了開來,現在正是上午,外面稍顯刺眼的陽光的頓時照了進來。
他走了出去,在寬闊的駐臺上站定,抬頭看過去,見三名道人懸浮在上空,他嗤了一聲,道:“還是被堵住了么?”
他身上靈性光芒霎時亮起,而后微微向下一矮身,就轟然飛躍而起,向著天空之中沖去。
溫良站在天空之中,經歷了霜洲一戰后,他現在對這些披甲軍士也算是頗為熟悉了,這些人的力量強大,守御能力極高,速度也是很快,放在戰場上的確是戰爭利器。
但是缺乏變化始終是這些人的軟肋,像明校尉那樣可以變化為靈性巨人的只是屬于極少數,甚至只此一例。
對付這樣的人,只需要以神通克制便好,于是他伸手向前一指。
魏護衛能感覺三名道人之中以溫良的實力最高,他躍起之后,只一瞬間就沖到了其人的面前,而后裹滿靈性力量的拳頭猛然揮下!
令他驚喜的是,他只是一下就擊中了這個道人。
可是隨即他便感覺情況不對,這一拳下去,那修道人化為一股白氣飄散。
他轉身一看,不但那道人沒了蹤影,周圍也是變得寂靜一片,天地間仿佛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這無疑是落入了某種幻境之中。
他沒有慌張,而是震蕩自己的靈性力量,試圖撼動幻境的壁壘。
很快,天地之中出現了一個裂紋,他沒有猶豫,一下沖入進去,隨即他一個恍惚,便看到自己仍是站在了車廂前面,而那三個道人站在上面。
他哼了一聲,認為自己已是沖出了幻境,于是再次騰身而起,向著那道人沖去,只是一拳之下,仿若方才景象的重演,對方身影如煙氣破散,而周圍也是再一次寂靜下來。
他心中涌起不妙之感,連忙鼓蕩靈性,等四周出現了缺口,他急急沖入進去,一陣失神之后,他發現自己再次站站在了車廂之前。
他心中沒來由一陣惶恐,狂吼一聲,再次向著天中沖去……
而在馳車之中,那男女兩名師匠看到魏護衛沖上天去后,便就停滯在了半空之中一動不動了。
同時天中一名道人飄身而下,落在地上,向著他們這里走過來。
女師匠這時冷靜的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行李之中里拿出一柄火銃,迅速裝上了銃子,隨后對著男師匠腦袋一指,冷漠道:“逃不掉了,要我幫你么?”
男師匠笑了笑,也是拿出了一把火銃,比劃了一下,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女師匠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將火銃放下,可目光還是緊緊盯著他。
男師匠緩緩拿起火銃對著自己,可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忽然轉過銃口對準了女師匠,轟地一聲鳴響,后者好像被一柄巨錘砸在了腦袋上,整個被帶動著向一旁飛了出去,而后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男師匠看著尸身,目光之中露出歉意,道:“抱歉了,我不像你們這些被剔去情感的造物人,我還不想死。”
他將火銃收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撫平褶皺,看著走入車廂的那名道人,他站了起來,道:“我愿意配合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