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宣和的頭顱一直滾落到了臺階之下方才停了下來,可以看到,他的雙目之中依舊透著一絲驚疑和愕然。
而那上方無頭尸身挺立片刻后,忽然一軟,像一團爛泥一樣軟癱了下來。
張御此刻轉身過來,緩緩收劍歸鞘,而隨著他這個動作,天頂上空那一團天人交感的云霧漩流也是在轟聲連響中逐漸收斂,到得他驚霄劍完全收入鞘中,傳出一聲清響的時候,那漩流也是隨之合閉。
梁屹、俞瑞卿二人看著他的身影,不覺微微恍惚。
兩人直到此刻,猶自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不可一世,法力通天的陸宣和居然就被這么斬殺了。
雖然知道借助天人之感,以神意牽連之法斬殺此人確實可行,可其中稍有拿捏不準便是身死魂消的下場。
方才要是張御失敗,他們作為這一戰僅有的參與者,心里都是準備好緊跟著上去阻止了。
可是越往后面,機會就越小,到那時候,也就是盡一份人事罷了,最后事端如何,只能聽從天命。
而在此刻,一縷陽光忽然穿破稀薄云層,落到了大臺之上,將他們三人都是籠罩在內。
有些巧合的是,現下站在這里的都是玄修。
張御這時目光望了下來,道:“兩位道友,此人已亡,我們需得破壞陣機,讓停留在地星之外的大軍進來。”
梁屹道:“不錯。”
他與俞瑞卿對視一眼,原本繃緊的心神終于放松下來.
此刻此刻,二人只覺身軀之中一陣空落和疲憊。
這一次可以說是萬般兇險,陸宣和當時可當真是只差一步就能成就玄尊,現在回想起來,仍是一陣心悸。盡管前后斗戰不到一刻,可無論心光還是心神的消耗都是異常嚴重。
俞瑞卿稍作調息之后,微嘆一聲,這回雖然成功了阻止了陸宣和,可是付出代價也是不小。
他不由想到了倪翼,也想到了此次為了阻止此人而付出犧牲的那些士卒和同道。
張御這時伸手一攝,從陸宣和那化成一團軟泥的身上拿了一塊陣牌過來,這東西一直操持在其手中,只是這位顯然沒有掌握全部的陣機,不然他們方才根本沖不出來。
不過憑此應該可以找到真正的陣樞所在。
他將心力灌入其中,而后閉上雙目,順著那陣機尋去,過去許久,他睜眼目,道:“我已是找到陣樞所在。”
梁屹關切問道:“張道友,不知在何處?”
張御道:“就在這地星深處,可這大陣一直是自行運轉的,并不受人操持,而且下面恐還有刻意豢養在這里邪神神裔和各類毒蟲,所以下去恐怕沒那么簡單,還要費上一番工夫。”
梁屹想了想,道:“張道友,你在此斗戰許久,最后又斬殺了此獠,想是耗費了不少心力,不妨先休歇一二,我們去把陷在陣中的道友救了出來,再一同去往地下破壞陣樞。”
張御點首道:“好,此事便拜托給諸位了。”
陸宣和已被他所斬殺,他此來目的已是達成,也無需去將此次所有事情都是攬在自己身上。
梁屹和俞瑞卿二人對他一拱手,便就駕起遁光,從這殘破大殿之中退了出去。
張御看著他們離去,目光一撇,見陸宣和頭顱上的額束掉落在了腳畔,上面有一塊美玉閃爍發亮。
他伸手一拿,攝了過來,見這塊美玉方方正正,外表光潤無暇,只是里面隱隱可見一縷紅光泛動。
方才陸宣和就靠著這東西才將他擋在了外間,其中威能匪夷所思,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這應該是那位玄尊賜予弟子的法器。
只是看美玉之中的紅光,這東西很可能路數不正。
且凡是與玄尊沾邊的東西,若不是得玄尊允許,貿然留下,那可不見得能有什么好結果。
所以他并不準備把此物拿來自己用,但留在這里也是不妥,他思索了一下,從星袋之中取了一只裝玉簡的匣子出來,將此玉擺了進去,隨后收在了袖中,準備出去之后再作處置。
收妥之后,他忽聽得窸窣聲響,轉目一望,見那變成一灘軟泥的陸宣和尸身,此刻徹底已為了一堆黑灰。
他心思一轉,此人這一脈咒法都是陰陽對立,有一法出必有一法解,有一咒去必一咒回,所以在最后破境之時,也同樣是留下了那一個破綻,這也是合乎冥冥之中的天道運轉。
他仰頭看了看上方的光芒,方才他以神意氣機去接觸其人,就在尋到其意的一瞬間,他也是看到了許多東西。
盡管陸宣和是真修,而他是玄修,兩者破境之法并不相同,可是他也由此有了一些收獲。
并且他知道,陸宣和當時其實已是站在門徑之前,只差一步就能踏入進去,可其遲遲未能過去,這是因為此中還是遇到了一個阻礙。
而這是這到底是什么,他此刻卻是怎么回想不起來了。
對于一個修道人而言,看到的東西絕無可能忘掉,除非是不能為自己所理解的,或者是超出自身層次的東西,故是他認為,或許自己唯有有朝一日攀登上境,也是達到關門之前的時候,方才可能回憶起來了。
他收了思緒,把兩袖一展,在大臺坐了下來,緩緩調理氣機。
不知過去多久之后,卻是感覺身下一陣陣震動,同時身軀也是變得稍微輕松了一些。
他猜測這應該是梁屹他們找到了陣樞所在,并且將之破壞了,所以原本一直壓在眾人身上的陣力在消退下去。
同一時刻,地星之外,欒秉一直在等待內里的消息傳出,這刻他感覺面前的厚重云層似乎變得稀薄了許多,而不像此前一般凝實了。
他看了兩眼,向一旁的文道人問道:“文道修?
文道人算了一算,道:“將軍,陣機似在退去。”
欒秉唔了一聲,目中有光生出,立刻關照道:“著人再去查探!”
他命令之下,很快飛舟向里發出玄兵,不過這一次,玄兵卻是一下從云層表面穿過,去了極遠之處,方才有閃光亮起。
他的從副在旁驚喜言道:“將軍,這云層的確在消散,很可能是先前進入里面的軍士和上修們找到陣樞了。”
欒秉思考片刻,立刻讓從副安排幾艘斥候飛舟入內查探。
在大約一個多夏時后,派出去的人手卻是和梁屹等人取得了聯絡,旋即便有回報傳了上來。
從副在看過之后,做了幾遍確認,便興沖沖的走了回來,道:“將軍,我們成功了!那意圖成就玄尊的上宸天修道人已被張巡護親手格斃!”
欒秉一聽,也是神情振奮,他上前幾步,將報書接來,看了下來,抬頭問道:“確認了么?”
從副點頭道:“確認了,這是梁玄修他們送來的,還有最早進入地表的同袍們也都聯絡上了。”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下方那些云霧越散越開,逐漸稀疏,地星的大概形貌也是變得清晰可辨起來。
欒秉看了一眼那圍在地星之上一條條白色玉帶,知曉那些都是陣樁,雖然陣樞已被破壞,但這些東西留著終究不穩妥,他吩咐道:“讓前軍下去,先將那些陣樁給我拆了。”
從副當即道一聲是。
十來呼吸之后,三千余艘斗戰飛舟穿過那稀薄云霧,往地星之上飛去。
因為陣樞已破,雖然這地星上環境與其他地星還是有所不同,可是那摻雜陣力的天象明顯已是不存在了,所以他們很是平穩的來到了地星之上。
所有飛舟并未降落,而是朝著那一根根陣樁飛去,并在半空之中投下一枚枚玄兵。
沒了陣力護持,這些玉樁憑著自身的堅固程度并無法承受玄兵的連續轟爆,在光芒和巨響聲中一根根倒裂下來。
張御本在調息,耳畔聽得隆隆聲響,他睜眼站了起來,距離此前一戰已是過去一夜,如今經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站在大臺頂端向下望去,萬丈金霞從地平另一端投照過來,大地山陸的輪廓盡收眼底。
這次一戰雖然兇險,可也是收獲了很多東西,給了他很多啟發,回去之后,也需好好消化一下。
這時天邊有一道道靈性光芒遁來,還有飛舟來到了上空,一道遁光自上飛落,著地之后,光芒散開,梁屹走了出來,拱手道:“張道友,陣樞已是拿定,此間就交由大軍處置吧,我們也該是回去了。”
張御點了下頭,轉頭看向另一側的虛空,道:“是該回去了。”
此時虛空之中,一艘隱匿飛舟正躲藏在大軍邊緣之地。
越道人坐在主艙內,看著地星上方那一根根玉樁倒伏下來,他道:“看來上宸天這位同道這次不曾求道成功啊。”
他言語之中頗有幾分惋惜,凡是修行到他這等境界的,都清楚知曉上境都多么難以攀升,可不是登此境,卻不算真正求得道法了。
他向身旁弟子問道:“那位張巡護在哪里?”
那弟子回話道:“老師,方才我們的眼線回報,這位應該還在地星之上,只是這位屆時恐怕也會跟著大軍一起返回,我們還是找不到什么機會。”
越道人道:“不打緊,回程途中,他們定然沒有先前那般警惕了,你讓眼線給我盯緊了,一定要給我找到他的落身之處,為師自然有辦法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