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曙看見了對方飛舟的作為,心中頓時一惱,這里泊舟天臺如此之多,空處甚多,哪里不好出去,偏偏來他們這里?
而看到白舟已往下方來,對方卻執意搶在了他們前面,那分明就是在故意和他們過不去。
他一提劍,道:“先生,可要我去問一問他們。”
張御語聲平靜:“不必。”他心意一轉,白舟下落的方向卻絲毫不變,卻是視那飛舟如無物,依舊朝那處泊臺落去。
那飛舟見他們好像沒看到自己,居然直接壓上來,眼看兩者越來越近,很快便要撞到了一處,頓便沉不住氣了,光芒一閃,卻是自那泊臺之上竄飛了出去,并且一下去到了遠處。
張御眸光微閃,他方才看得很清楚,那駕飛舟本其實也就是半丈長短,與白舟相比堪稱微小,也是如此,其舉動才這般靈活,只會利用了某種神異力量營造出了幻象,外表這才顯得與白舟相差不大。
白舟若是就此躲避過去,或是派人上前與之理論,那傳了出去,必會成為一個笑話。
許成通這時走上來,試著問道:“巡護,可要……”
張御道:“不必理會,既然是胃宿軍署的地界,那么過后稍候找胃宿軍務署一問便可。”
他能感覺到對方就是沖著自己來的,穿渡軍用天門是要提前報備的,這里面難免會泄露消息。
他猜得也是因為如此,對方獲知了他的身份,故才上來做這等事。
不過似這種小事,他沒有必親自沖上去,只需要給當地軍務署稍施壓力,自便能查問清楚。
那個半丈長的飛舟在躲了出去后,也沒有再停留在原地,一晃就不見了,在繞著地州飛了半圈,最后來到一座小型高塔之內。
泊舟平臺之上,有一個豎著成人發髻,如大人一般穿著的少年人正在這里來回踱步,他時不時會望向外面,似在期盼著什么。
此刻他見那小舟過來,頓時眼前大亮,急急上前。
小舟停穩后,艙門旋開,自里出來一個披甲軍士,眉心一閃,外甲退去,露出一個與看去比少年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唇兩邊有著淡淡的茸毛。
少年急著問道:“怎么樣了,怎么樣了?”
那年輕人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少郎,是我無能,沒有辦成少郎的事。”
“怎么會呢?”
少年人睜大了眼,有些生氣道:“我明明算計的好好的,你怎么能沒辦成呢?”
那年輕人也是無奈,道:“我按照少郎吩咐,出前搶了那位張巡護的泊位,可是那位一沒避讓,二沒爭辯,飛舟卻是直挺挺從上空壓下來。
我當時也是怕了,且又怕少郎辛苦打造的這艘飛舟損毀,故是只好從那里撤走。”
少年人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不覺懊惱道:“怎么會這樣?我明明想的好好的。”
年輕人有些不安道:“少郎,那位張巡護會不會來問罪我們啊?”
少年人哼了一聲,下巴一抬,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怕什么,要是那樣才最好。阿父和諸位叔父們老是看不起我打造的東西,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一點都不比他們差!
這件事要是鬧大了,卻是正好把我的名氣打出去,就算沒原來打算的那么好,但也總比沒有名聲強!”
與此同時,奎宿軍務署中,署主莫秋雁正持劍與演武場中與幾名女軍士交著手,她并沒有穿戴任何神袍外甲,只是披了一身單薄的短袖絲袍,雙臂有半截袒露在外。
她的眉眼很是凌厲,哪怕這只是簡單的切磋,都表現出了令人心悸的攻擊性。
她每一次劈斬,隨著身上勁力的傳遞,肌肉骨骼層層運轉,如水波一樣在絲袍下面動蕩著,充滿了一種力量的美感。
這正在她將兩名對手不斷迫退的時候,一名女從副自外走了進來,見上面激斗正酣,她沒有上前打擾,只是站在了一邊。
莫秋雁沒有去看,繼續手中的動作,過了一會兒,她在擊退了兩名女軍士的圍攻后,收劍退后,問道:“什么事?”
女從副抱拳道:“署主,天門附近傳報,方才玄廷巡護張御到了我們的胃宿之中。”
莫秋雁把劍收入劍鞘,隨手扔給了一邊的軍士,道:“近來到來胃宿的修士不少,這位應該是來參加沈玄尊講道的。”
女從副試著問道:“那署主,我們是否要派人去迎一迎?”所謂迎一迎的意思,實際就是探聽一下張御來此的目的。
畢竟玄廷巡護無論到了哪里,對當地的衙署和修道人都是一種震懾,而地方上的軍署和州府要說沒有一點出格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面對這樣的人,第一個反應就是小心提防,生怕有什么被他抓住。
莫秋雁邁步過來,她方才經過劇烈運動的皮膚還泛著紅潤色澤,她任由汗水沿著修長的身軀流淌到地上,站在臺上,她抱臂思索道:“別人光明正大的過來,我們有必要做得這么小氣么?你拿我的名帖去請人。”
她目中泛著光,“說來這位巡護近來名氣頗大,我倒還是沒有見過。”
女從副抱拳道:“是。”她想了想,道:“蘇校尉好像和張巡護有交情,是不是讓她……”
莫秋雁眼眉一挑,否決道:“不必如此,蘇校尉的交情是她自己的,公是公,私是私,不要混淆一處。”
女從副一低頭,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張御從泊舟天臺上下來后,就在州城之中選了一處喚作神赦宮廬的殿宮宿下,從胃宿之外到來的修道人,如今也多是住在此間。
這處宮廬位置頗好,站在臺殿之上,可以直接看十多里之外的中心法臺,那上面如今光芒閃爍,還有遁光來回,這應該是玄尊門下和弟子正在布置法壇,準備十日后的講法。
據他所知,鎮守胃宿的這位沈玄尊并非以玄修之法修煉上來的,而與戴玄尊一般,也是由真法轉求渾章而成的。
這位在去年也曾出來講過道,只是卻與余玄尊曇泉講法安排在同一時候,所以他也沒往此處來。
而這一次,因為戴玄尊明顯沒有出來講道的意思,所以周圍星宿修道人也就涌到了這里。
說起來,由于戴玄尊不再講道,奎宿之上持續多年的真、玄之比似也不再進行下去了,這等比斗以后或許極可能轉移到這里來。
青曙這時來報道:“現身,俞玄修前來拜訪。”
張御回過頭,道:“快請。”
不一會兒,俞瑞卿帶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走了出來,那正是他的弟子岳蘿,后者見到張御,秀氣的眸子中顯出明亮的光,
在俞瑞卿與張御見過禮后,岳蘿也是上來萬福一禮,道:“張先生。”
張御看了看她,點頭道:“不錯,看來你未曾懈怠修行。”比起去年,岳蘿的功行卻是有了明顯的長進。
俞瑞卿道:“若非有張巡護贈送的那本道冊,她修行精修長進當不會有眼下這般快。”
張御道:“這也需自家努力,當日若非見她這般努力,我也不會傳她道法。”他這時伸手一請,“道友請坐下說話吧。”
俞瑞卿拱手稱謝一聲,隨他往里走來、
待兩人到了里廳坐定,張御問道:“虢星一別之后,道友可還好么?”
俞瑞卿點頭道:“甚好,蕩平虢星,外間紛擾也是少許多,我輩也是難得安逸,聽聞前些年節之前,張巡護孤身斬破幽城,俞某聽聞,當真佩服不已。”
張御道:“我能破此城,也是得了戴玄尊和軍務署之助,只我一人是做不成此事的。”
俞瑞卿笑了笑,道:“可這一人也是難尋啊。”
兩人攀談了半個多夏時,因岳蘿還有功課,俞瑞卿便即帶著弟子告辭離去,不過兩人方才未久,青曙就又來報,道:“先生,軍務署來人求見。”
張御道:“請她進來。”
過了一會兒,外面進來一名個頭不高的女軍士,對他一抱拳,道:“張巡護安好,在下丁渝,奉莫署主諭令而來,欲邀張巡護一見。”
張御婉拒道:“不必了,請丁從副代我謝過莫署主的好意,我這次是來聽玄尊講道的,過后便會離開此處。”
這話就是明確告訴他,他此來并沒有其他目的,也不準備查證什么。
丁從副一抱拳,道:“是,在下會如實回稟署主。”她稍稍一頓,道:“署中已是查清楚了,那路上阻擋巡護之人,乃是天機工坊的一位名喚‘安知之’的師匠,不過這位師匠如今只有十二歲。”
張御聞聽到此,倒是有了興趣,道:“十二歲的師匠?”
他在青陽上洲的時候,師匠見不過不少,可能成為師匠的,無不是有三四十歲的年紀了,十二歲的師匠倒是聞所未聞。
丁從副道:“是,安知之父祖皆為大匠,人極聰慧,從小又耳濡目染,學了諸般技藝,故才破格提升為師匠。
只是他許多理念不得長輩認可,這一次為了宣揚自己打造的飛舟,得知了張巡護到來,突發奇想欲借張巡護揚名。也是少年人不知輕重,才做出了這等膽大妄為之事,我們找到他時,他也是很快認識到了自己錯處,懇請巡護原諒他,他愿意親來致歉。”
張御心下一思,似這樣的人才,若是在內層,那早就被推薦去學宮,或者被修道人看重收入門下了,絕不會讓其去接觸造物。
這個小孩也很聰明,這么快就認錯,那恐怕是一開始就想好了,因為自己年紀小,就算被他找到,也不會拿其怎么樣,到時認個錯就沒事了,反而能達到借他揚名的目的。
他拿起茶杯品了一口,淡聲道:“你去與那安少郎說,道歉就不必了,我念他是個英才,愿意提攜他,就讓他來做我身邊做一年的學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