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這一指點下之后,過道人身軀一震,頭向后猛地一仰,渾身神氣震蕩,一時意識陷入恍惚之中,方才有所浮動氣機又一次被定壓下去。
這時他耳畔聽得一聲鎖鏈聲響,隨即見得一條滿是道箓凝聚的光鏈飛舞出來,憑空繞旋幾圈,就把他牢牢捆縛住了。
“縛龍煉索……”
過道人神情一陣灰敗。
他知道,這下是真逃不掉了。
本來他還有一門代換之法,只要出了晦亂混沌之地,到了清穹地陸之陸上,窺準時機,就可利用放在外間的化身與正身替換,把自己接應了出去,然后再由隱藏在內層的化身繼續接應,從而逃離此間。
再往后,是去往外層還是逃去荒原,這都是可以到時再考慮的。
可此鎖一上身,諸般法力神通都難及身,唯有憑借自身之力將這鎖鏈擰斷,才有可能逃脫。
但問題是,此鎖專是為捆縛真龍所打造,他雖肉身也是不弱,可力氣比起真龍還是稍遜了些,自無可能掙脫。
他眼中滿是不甘,自己還有諸般神通道術,還有許多秘煉法器乃至玄異未曾動用,可因為只是一個照面就被擊敗了,導致他一身本事根本未能施展出來。
張御看他神情,自也是知道他的想法,若真正拉開架勢以正戰方式決勝的話,方才那一戰的確還有的打,以其人主場之利,他便能勝,也不見得如何輕松。
可誰令此人法力弱于他,言印有了發揮余地,而在他利用重天玄異生生提高了一層的言印之下,直接便碾壓了此人。
不過在他所見過的諸位玄尊里,這一位法力大概也只比蘇遏高出一些,這卻與其身份有些不符。
蘇遏才成道多久?四五十載罷了。
而這人卻是修行千年以上了。
他看著過道人道:“尊駕也是修道前輩,可法力過于孱弱了。”
過道人到此也不再隱瞞,冷聲道:“若不是我因功法之故,分了一部分法力在外,我又哪里會如此輕易被你拿捏?”
張御點了點頭,道:“原是如此,難怪你始終立不成道場。”
其實似過道人這般斗戰經驗豐富的修士,哪怕法力稍弱一些,在他自身主場,也是可以與人周旋一二的,因為其他的長處足以彌補短板。
不過即便其人法力完滿,也不見得能敵過他的經過重天玄異推動的言印之術,結果仍是沒有什么兩樣。
這些修道前輩,幾百年來純靠自己修行,可若不得玄糧補益,時日一長,便會漸漸比不過他們出來主持事務的修道人。
實際上,放在古夏時期,幾百年當真不算長,修道人到了玄尊這個層次,也就是元神之境后,無不是需要靠數千乃至上萬載積累之功修持上去的。
可是現在的天夏與古夏畢竟不同了。
他伸手一拿,鎖鏈之聲一響,將過道人直接拖拽了起來,身外心光一展,辟開混沌,便尋路往回遁走,很快從此間重回到了清穹地陸。
明周道人正在外面等候,見張御拽著被捆縛起來的過道人自晦亂混沌之地邁步行出,便迎了上來,他看了一眼過道人,道:“守正,過玄尊這是……”
張御道:“這位過玄尊便是這次襲擊天工部大匠的主使。”他一振衣袖,一道金符飛去,“證據皆在此,勞煩道友代我送去。”
他將幾個主要證據匯聚到了一處,再加上過千尋親口承認,已足以證實其人便是那主謀。
明周道人收了過來,打一個稽首,化去不見。
張御等在原地,不過十來呼吸之后,就見一側的天地驟然融開,武傾墟自里走了出來。
他打一個稽首,道:“張守正,證據我已是詳細看過,此回犯事之人,確然是過千尋無疑,此人下來交由我便是。”
張御還有一禮,道:“那便拜托武廷執了。”
過千尋方才一直不言不動,一副裝死的模樣,可這時他卻睜開雙目,冷冷看了張御一眼,道:“張守正,今日我雖關押進去,可你看著吧,遲早有一日,我是會被放出來的,到時候我看你們如何追悔莫及。”
張御淡然看著他,他沒有必要去與一個階下之囚爭辯,等來日他成了廷執之后,自然會想辦法提議修改部分律條,叫此輩無可能再出來。
武傾墟接過縛龍煉鎖一拽,使得還些說什么的過千尋被一下打斷,隨后便踏入那方融開的門戶之中回去了。
明周道人見是無事,也是稽首離去。
張御待他們離開后,一個人站在無邊地原之上,看著鋪滿花瓣的大地,還有眼前遠山之上云海流瀉的奇絕勝景。
他不知道為何過千尋要做此事,可正如他方才所言,此人在玄廷共議之時不出來反對,那顯是知道明著反對是無用的。
所以玄廷多半也是知曉這里面緣由的,許這里還牽扯到玉素道人所言那樁事,而玄廷卻沒有因此停下,肯定是知道便有問題也能應付。
只是通過方才過千尋的言語行止之中可以看出,一些早就成道的修道人縱然身在天夏,可其實他們并沒有真的接受天夏這一套規序,只是礙于天夏勢大,又不愿意舍棄這里的好處,所以不得不暫時接受下來罷了。
可若是遇到與他們意愿不符或是利益有強烈沖突的地方,他們就會不自覺的拿起以往那一套行事方式。
因為這些修道人的過去,他們的認知,都是在古夏時期形成的,若不是真心摒棄,那當真不是能輕易改變的。正清一脈當初宣揚興真滅玄,能弄出那么大的動靜,甚至不乏附和之人,那不是沒有原因的。
眼下有些玄尊潛修不出,恐怕一方面是他們的選擇,一方面也是玄廷有意為之。
不過現下修道最為長遠的一批修道人,實則都是在上宸天,這些人也是最與天夏道念最為不合的一批人,其中修道萬數載以上的也不在少數,他們依舊維持著古夏之時的格局,并時時不忘想要占據內層。
至于幽城那些人,其實大部分人對于恢復古夏時期的格局沒有興趣,他們只是純粹不想受規矩約束,就算是古夏的規矩他們也不想守,所以一直不被雙方所喜。
但因為幽城上面還有一位大能,再加上力量偶爾能為上宸天所用,所以這方勢力才一直能存續下去。
從幾方理念來看,幽城且不說,上宸天與天夏之間是絕然沒有回旋余地的。
他想到在上一次入侵過后,上宸天已經許久沒動作了,但毫無疑問一定在準備醞釀著什么,尤其是在天夏使用清天星盤之后,監察力度少失了許多,此輩肯定是會抓住這個機會的。
身為玄廷守正,他首先要保證天夏自身先不露出更多漏洞。
想到這里,他心中微動,意念一轉,顧去還在下界的觀想圖處。
玄渾蟬這些天來跟隨著畢明道人留下的痕跡繼續穿行,發現畢明路上走走停停,似乎是與地陸上的異神神怪之流斗戰。
但這樣也使得其留痕更多,此人還在一處拱形山上停留了許久。
這里其實并非是山,而是一根不知什么東西的巨大肋骨,上面滿布著齒狀骨棱,若是以此推斷,其生前當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怪物。
以玄尊的層次的來看,體型大未必真有用,關鍵是力量大小還有對力量的駕馭,但是這個怪物不同,骨骸之上還隱隱刻畫著道箓,本身恐怕也是一頭天夏來的異修,只是看不出是何物,只年代當是更為久遠。
畢明至少在此待了半載才離開,他此刻能感覺到,自己距離追查到此人真正的下落已是然不遠了。
外層虛空之中,一條碎亂隕星帶上上,金郅行的化身此刻正踏在一朵蓮花之上,而他對面,則是站著渾空老祖。
渾空老祖詫異道:“金道友,你當真愿意來我上宸天么?”
金郅行道:“自然,顯定近來對我愈發不信任了,我不得不早些脫身離去。”
渾空老祖道:“就算如此,金道友也不見得需要逃渡出來,以你們幽城的格局,他是絕然不敢對你動手的,不然人人自危,怕是你們幽城就無法維系下去了。”
金郅行道:“顯定是不敢明著動手,可也有的是辦法對付我,譬如將我所在之地暗中泄露給天夏或者你們上宸天,從而逼迫我就范。”
渾空老祖初一想有些不可思議,可再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這等事放在幽城那里,那當真十分正常的。
他道:“可恕我直言,道友乃是渾修,若是幽城在還好,那還有一席之地,可若來我上宸天,以道友玄尊之尊,雖不會有人來為難你,可也難免遭受一些鄙棄。”
金郅行平靜道:“那我不入上宸天便可。”
渾空老祖看他一眼,道:“道友這是何意?”
金郅行道:“我知貴方近來正謀劃進取內層之法,道友不必否認,金某只問,到時候可否給金某留一個門戶?金某相信,貴方屆時也一定需要有人來吸引天夏目光的,我們合則兩利,不是么?”
渾空老祖看他片刻,沉聲道:“此事我無法作主,我會把道友之言轉告諸位同道的,過后會有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