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乘安一怔,道:“蒯師兄亡故了?”他失笑道:“這如何可能?”
廖凌也是不信,肯定道:“不錯,我二人所遇到的那絕然就是蒯師兄本人。”
沈乘安道:“蒯師兄這人主意太多,又對外界時時警惕,故是總覺得有人要害他,我看著這多半是他假死脫身。”
許成通卻道:“這件事并不簡單,許某以為,一則就是如兩位所言,這位是假死脫身,背后自然有著自己的目的;還有么,就是載錄上面并沒有錯,這位真的已經亡故了。”
沈乘安笑了起來,道:“哈,要真的亡故了,那逼迫我等的又是誰?”
可他說到這里,他卻見許成通還萬明道人等人都是神情嚴肅,看去不似在開玩笑的,他的聲音不覺越來越低,隨即背后有一陣寒意冒了起來。
許成通看向廖凌,道:“廖道友,你說蒯荊在那些雕像之上貼了不少法符,你且放了出來,容我們一觀。”
廖凌道一聲好,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諸位能否稍稍退開一些?”
在場修士相互看了看,都是退遠開去。
廖凌打量了一下,見下方土地平整,這才拿出一個小陶罐一般的法器,對著外間一倒,隨著一陣氣煙飄過,便見一尊尊雕像出現在了場中。
眾修士看見之后,不覺點頭,還有人發出贊嘆之聲。
這些雕像不說其他,只說技藝,每一尊都是巧奪天工,有若活物一般,看得出來,這是塑造者投入了真正的心思情感的,這也難怪廖凌對這些雕像如此愛惜了。
這時有個修士看了幾眼,問道:“廖道友,那法符何在?”
眾人這才停止了欣賞,察看雕像內外,可是卻發現,上面卻并無任何法符。
廖凌也是目瞪口呆,道:“這……我出來之時,明明上面都是貼有法符的。”要是沒有法符牽制,那么他何必辛辛苦苦在那里修持,早就帶著雕像遁逃了,也不至于等到如今才尋隙出來。
沈乘安在旁證明道:“對,我也瞧見了,出來之時,上面是有法符的。”
萬明道人背后隱隱顯出一個金色虛影,內中有許多金色眼眸望來,在看有片刻,他道:“這上面確然不存在任何法符,便是以往的法符痕跡我也是未曾見到。”
廖凌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許成通卻是對此沒有說什么,而是抬頭道:“兩位,不管有無那法符,也不管蒯荊是生是死,兩位現在既已是脫困,那么暫且也不必深究了。”
他看向沈乘安,“沈道友,這回我是奉守正之命特來尋你,路上幽原上洲的同道也是一同尋來,你是隨許某回去,還是先留在此地?”
沈承安知道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本來他還想借口受到了驚嚇在靈關多待上幾日來著,他咳了一聲,道:“我隨道友一同回返。”
他轉頭道:“廖師弟,你準備如何?”
廖凌穩定了一下心神,道:“師兄,我便先留在此處了,等到事情結束,我想在本土某個洲署之中謀一個職位。”
沈乘安有些意外,隨即道:“這般也好。你非是玄府出身,與許多同道都無牽扯,若轉洲署之職也是容易,”頓了下,又道:“你那不妨來幽原,那里我熟,我們師兄弟間也能有個照應。”
廖凌點了下頭,并對他打一個稽首,道:“師兄珍重。”
沈乘安也是還禮道:“師弟珍重。”
兩人道別之后,許成通這里也是和萬明道人別過,帶著沈乘安上了法器飛舟,一同往回飛走。
飛舟飛遁迅,小半日后,便越過衛山山脈,來到了那一座宮廬附近,可此時卻是發現,原本應該停留在此等候他們的王姓道人一行人卻是不見影蹤,好似提前離開了,而周圍也沒有任何斗戰痕跡,看去也不似遇敵。
許成通掃了一眼,關照身邊的弟子道:“問詢一下,王道友他們在何處。”
那弟子問了下,面色有些古怪道:“老師,王道修說,他們正在幽原玄府,還有,他們問……我們是誰?”
許成通不由瞇了下眼,他朝周圍來回看了看,隨即目光一頓,卻是看見了在遠處地面之上,有一團焦黑色的灰屑。
到他這個境界,只要加以留心,周圍一草一木的變動都是能烙刻在心里,可他記得,自己離開之前,這里絕對是沒有這團黑灰的。
他冷笑一聲,道:“不管還認不認識我等,過往文書仍在,既然找到了人,我們就先送沈道友回去便是。”
眾弟子都是稱是。
此處荒陸本就距離幽原上洲不遠,不過半天時日,就進入了洲域之內,在出示印信之后,一行人就往幽原玄府所在燕臺過來。
待到了玄府之中,十分順利見到了王姓修士,可是一如方才傳言之時所言,對方卻是完完全全不認識他們,也似是不記得他們來過。
且令許成通幾個弟子心中驚疑的是,不止是王姓修士本人,就連玄府之中此前見過他們的其余修士,也一樣不認得他們了。
許成通卻是不動聲色,也沒有說太多,只是告知他們,人已是找回,在交托了文書之后,便就走了出來。
沈乘安趁著相送他們之際,有些忐忑的問道:“許道友,這事情……”
許成通道:“道友無需多問,幽原上洲也是玄尊鎮守,你在此間,卻不必擔憂會出事,若是玄尊也攔不住,那你擔心也是無用。”
沈乘安一想也是,揖禮道:“這次勞煩道友了。”
許成通還有一禮,正色道:“此是守正卻是關照,道友要謝,也當謝守正才是。”又道:“沈道友留步吧,我們這就回轉了。”
沈乘安道一聲好,再是一禮,便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
許成通帶著弟子離了玄府,回到了飛舟之上,有弟子問道:“老師,我們就這么走了么?”
許成通站著不動,撇了他一眼,道:“守正要我們尋人,我們已經尋到了,還要如何?”
那弟子卻是顯得有些糾結,“可是……”
許成通哼了一聲,訓斥道:“看來你們是沒把為師的話記在心中,我早便告知過你等,事要做,但也要知曉自己的份量,有些事,就不必問的太清楚,似幽原上洲那位玄首,便就自始自終沒有多問。”
那弟子一驚,道:“老師是說……”
許成通道:“身為玄首,自己治下修士忽然失去了一段記憶,這位又怎么會不知?既然連他都不問,那我們又何必多事呢?”他關照另一名弟子,“我且聽著,我在此口述,你速將此間之事報知守正知曉。”
那弟子連忙應聲稱是。
張御正身一直在守正宮中修持,他很快收到了許成通弟子由訓天道章送上來的呈告,只是待見提到的那可疑的焦屑時,眸光微微一閃,他道:“我知曉了,告訴許值司,這次做的不錯,你們到此收手便好,不必再多追究了。”
交代過后,他思索片刻,就自座上站起身來,意念一轉,下一刻,便是來到了自己所開辟的道場之中,隨后向前一步,自道場之中走了出來,到了晦亂混沌之地中。
他看了眼四下,道:“霍道友可是在么?”
這一語落下,他若有所覺,卻見霍衡正負袖站在那里,其渾身氣機與那混沌之氣似乎混若一體,其人道:“張道友,不知尋我何事?”
張御道:“我正在尋一位同門,此人名喚蒯荊,不知道友可是見過么?”
許成通見得的那焦黑之物,他是有印象的,每一次霍衡出現,在其站立之地都會留下這等東西,故他認為,此事當與其人有所牽扯。
霍衡坦承道:“蒯道友?不錯,他如今投入混沌之道中,算得上是我之同道了,原來此人曾是張道友同門么?”他笑了笑,“只是蒯道友還有些許世間執念未除,會滯留于世上,道友若是見了,卻也不用奇怪。”
張御尋到霍衡,也只為是求一個答案,霍衡從不會強求他人,唯有入其眼中才會得以接納,看此情形,這當是蒯荊自家之選擇。
從蒯荊過往行徑來看,其對一切對是保持著警惕,那么投入大混沌中是極有可能的,因為轉修混沌之道,那等若是從世間抽離了出去,世上絕大部分事物都無法威脅到其人了。
不過聽霍衡之言,事情看去并未到此結束,蒯荊那執念說不定是會去尋其余人的,這事情他回去之后會再作處置。
霍衡這時道:“張道友,我觀上宸天與天夏之間近來劍拔弩張,看來不久之后,彼輩當便忍不住動手了。”
張御淡聲道:“怎么?霍道友欲插手進來么?”
霍衡笑了笑,道:“我對兩家之戰無甚興趣。”他看向張御,認真言道:“不過張道友,你若是遇到難以脫身之礙難,我之承諾,仍舊作數。”
張御也是看向他,道:“霍道友,我有一問,那些進入混沌之道,并洗去了世之執念的修道人,他們還是他們自身么?”他微微抬首,目光盯去,“還是說,他們是與霍道友化作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