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道人考慮了一下,頷首道:“此番事機確非我等可以獨專,我會將此事呈稟于諸位執攝知曉。”
陳廷執稽首一禮,不再多言。
而接下來,諸廷執又借此番機會,將其余瑣碎事宜也是順帶議了一遍。
隨著近來與上宸天的對抗加劇,每過一段時日,就會新的變化出現。且大多是需要上層加以考量并布置對策的,每月月中的例行廷議已然應對不了太多事宜,故是如今殿議漸漸代替了原來廷議的作用。
在此番議事之后,諸廷執各自退去。
首座道人只一人留在殿中,他身影虛虛晃動了一下,卻是由虛影變化為了實質,隨后轉身往外而行,此時周圍殿宇逐漸分融開來,顯露出了外間云海。
而在他的上端,則出現一個不斷旋轉的龐大云漩,聲勢隆隆,似開天缺。
他抬首一望,身外浮起一片瑞光祥云,就托著著他往云漩之中飄升而去。
隨著他進入此中,隆隆之聲迅速遠去,身外光氣皆是靜伏下來。
感覺之中,他似是在向上去,又好似在向下行,到了最后,已然感覺不到他究竟是定止在那里不動,還是在繼續行進了。
直到某一刻,云海逐漸散開,上方顯現出一座無邊廣大的玉璧,觀去好似大地倒覆,壓迫之感十足。
首座道人站著不動,隨即好似天地移位,變成了他平視玉璧,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封符書,往前輕輕一送,此書飄了過去,很快沒入玉璧之中。
少頃,玉璧之上似有波浪之紋涌動,并有璀璨仙靈之光溢出,有玄音聲聲而來,玉壁之上有五個如同用筆勾勒的道人形影顯露了出來。
首座道人打一個稽首,道:“見過五位執攝。”
當中一位道人以語聲平和,漫漫而來,道:“首執尋我等,可是廷上有持異見么?”
首座道人回道:“非是為此,而是另一事。”頓了下,他正聲言道:“上宸天為謀我天夏,已顯露召喚寰陽派之象,近來收到消息,其在反復拉攏幽城。
我與諸位廷執議論下來,認為上宸天若是不惜代價,極可能會襄助幽城祭煉自身鎮道之器,此器若成,則威脅甚大,但此事非我能單獨處斷,故來此請示諸位執攝。”
又一名道人道:“近來上宸天確有此謀,若是廷議認為我等該當干涉,我等自會出面,不令幽城之器得成。”
其旁邊一位道人道:“有起必有落,有漲必有消,有舉必有放,此世間陰陽之道,首執可是明白?”
首座道人聽出了此中含義,他沉吟片刻,道:“那五位執攝若是伸手干預,會否正中上宸天那三位的下懷?”
再一名道人出聲道:“上宸天此策,也算陽謀,確有引我出手之用意,我等為防止天地機序受擾,不可頻頻干涉世間,此回若是威壓幽城,下次機轉未消之前,你等遭遇急難,我便難再出手。”
最后一名道人道:“如何取舍擇選,首執和諸位廷執需思量清楚了。”
首座道人思索片刻,這等事他不好一人作主,還需和諸位廷執再作商議。當然他也可將此事直接交托給五位執攝去處置,可他身為首執,同樣也有自己的堅持,他打一個稽首,“多謝五位執攝釋疑。”
當中那名道人道:“廷上若決心阻礙此事,首執傳書到此即可,我等自會出面阻得此事。”隨著渺渺聲音,五個身影也是逐漸從玉璧之上淡了去。
而此時另一側,鐘唯吾化身從議殿歸來,回了位于妙皓道宮之內的正身上。
這時有一名道童走了進來,恭敬遞上了一封報書,道:“師祖,方才送來的呈告。”
鐘唯吾拿來一看,見上面所言,是告知他下界又有一名修道人成就了玄尊。
每有一名玄尊成就,這都是極為重要之事,這意味著天夏的力量又增強了一分,尤其是在天夏渡來此世之后成就的玄尊,那更是值得重視。
只是他看了下來,卻是表情微凝。
這一次非是哪位修持真法的修道人成就,而是一名玄法玄尊成就,這是極為少見之事,但同時又有著不同的意義。
自濁潮之后,這八、九十年來,純粹以玄章成就上境也就只有張御一人罷了,可現在,卻是又有了第二人。
他不禁意識到,這樣的情況或許以后還會更多。
早在張御立下訓天道章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隱隱之間,玄法崛起之勢似已然是無可阻擋了。
他此刻仿佛一條浩浩大河流淌而來,一切阻擋在路上的物事都會沖刷開來。
若是以往,他還能設法稍作壓制,可現在這個時候……
他搖了搖頭。
他自是認得清楚,哪一邊才是眼下主要需要應付的敵人,這個時候,他是絕無可能把矛盾引向天夏內部的。
且他不難看出,因為下來可能面對上宸天和寰陽派的聯手侵攻,玄廷自然是希望成就玄尊之人越多越好,非但不會進行打壓,反會在看到這一點后,對玄法進行一定程度的鼓勵和扶持,以期獲得更多戰力。
他嘆了一聲,玄渾二道若是合流,真修處境無疑會倍加艱難。目前看來,打壓難成,那就唯有行分化一策了,只是這一切,唯有等到擊敗上宸、寰陽兩派之后才好再作謀劃了。
萬明道人此次成就玄尊,對上層來說,或許除了少數如鐘唯吾這般人心存憂慮,大部分人也只是感懷幾聲,便就沒了聲息了,但此事在下層,卻是掀動不小波瀾。
由于萬明道人在成就之時并沒有遮掩自身的意思,也沒有消除一絲一毫過往留痕,所以此事很快為人所知。
青陽上洲之內的玄修率先得知這個消息,眾皆訝嘆,不過卻又不覺得有多少意外,因為萬明道人本就是青陽上洲道法最深之人,要說從所有可堪成就之人中選一個人出來,似也只有他最為合適。
由于訓天道章的存在,這個消息也是很快向著外間傳遞著,很快諸洲皆聞,這使得內外各洲宿的玄修也為之振奮,因為這意味著無需那三十載一次賜印,他們只需憑借道章之內的交流,便可渡去上境!
而今本土之上,玄修英銳最多之處,是在伊洛上洲,因為上任玄首郭縝之故,導致正內玄修受到排擠,直到身為玄修的高墨成為玄首,召聚了大量的玄修到此,才把局面重新理順。
梁屹自到此處后,便一直不曾離開,他在看到這個消息后,也是異常欣喜。
他過去一直在為推動玄法而四處奔波,這里面既有自身之念,也是為了完成老師余常未盡之心愿。
直到訓天道章的出現,他感到自己已無需再如此做了,這才停下腳步,安心修持,但心中還是有一絲擔心存在,但這一絲擔心隨著萬明成道,也是一同煙消云散了。
他想了想,出了自身修道的廬舍,沿著一條小徑,從一條底下滿布荷花曲折廊橋上走過,來到一處水榭之上,師延辛正在此吹奏洞簫,身前有幾只仙鶴正隨聲起舞。
梁屹看了看周圍,卻是發現自己若不下工夫,根本無法分辨清楚周圍景物到底是真還是假,道:“師道友功行更深了。”
師延辛放下洞簫,道:“能叫道友覺疑,足見我功行還是不足。”
梁屹一想,道:“若要如此,這卻難了。”
他明白師延辛的意思,這位目標,是要修到叫人見而不疑的地步。這里的見而不疑,是讓人明明知道他有變化幻境的能力,卻并不起疑自己所見。
這那么要么是改變人心,讓人心中生障;要么就是改變天地。就是幻境化融入天地之中,并為天地之一角。
這兩者無論哪個都不容易做,而真能到這般地步,真假也是根本無所謂了。
師延辛語聲平淡道:“需得如此,方為上道。”
梁屹看了看道:“道友倒是不急。”
師延辛轉首看向他,道:“為何要急?”
梁屹沉聲道:“上宸天可能聯手寰陽派攻我,若我等可以在此之前成就,便可為對抗此輩而出力。”
師延辛心里是認同此言的。他們這一輩的玄修,大多都是從學宮之中考入玄府的,后來因為出色,才被玄尊收在門下。
他們自認身為修道人,便是有著衛護天夏。庇佑天夏萬民的職責的,倒是真修之中反而這般人不多,少數一些與他們有著同樣道念的真修,通常都是受了師長的影響。
他想了想,認真回答道:“根基未牢,倉促成就,不過逞勇一時,難繼長遠,而若我成就遠大,則更能匡助天夏。”
梁屹不卻認可,道:“諸道諸理因勢而變,現在即便有萬明玄尊和張守正在上,可我玄法依然勢蹙,兩位上尊正需助力之時。
而眼下對抗外敵,正是上天給予我輩之時機,我等若能早些成就,在斗戰之中贏下足夠功績,更能壯我玄法,若是錯過了,怕是百千年中再無此等機會了。”
師延辛搖頭道:“梁道友,正如你所言,眼下玄法尚是力薄,不出意外,我輩將是承擔起玄法后繼的重任,我等之成就,也將影響著后來人之成就,若依長遠來看,反不當急攻上境,此是短視之舉,我等既當看眼下,也當憂思身后。”
梁屹看他幾眼,道:“道友有道友之想法,梁某有自家之見,我也不勉強道友,待日后我們看誰對誰錯吧。”
他一轉身,就走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而他走過之處,周圍景物紛紛也是如煙霧飄散開來。
師延辛則是將洞簫挪至身前,不久之后,簫聲再度在這處水榭之中響起,四下景物也是再度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