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宸天這次施展“倒果為因”之術可謂十分之隱晦,此時懸天道宮之中,大多數廷執對于這等暗中變動都是一無所覺。
唯有坐在最上端的首座道人這時微微抬首,朝前方望了一眼,似是看到了什么東西。
不過他沒有多言什么。
臨陣之戰,各種情形都有可能發生,許多策略及諸多預判,都是早就已在開戰之前便擬定好了。
有些東西是早有對策的,至于那些事先無法判斷的,這就只能依靠臨機決斷了。
而在場中,贏沖雖是成功讓人撤回后壁,可在穩固陣法,甩脫了負累的時候,卻同時拋卻了堪稱廣闊的陣域。
整個陣勢已然不及原先的十分之一。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觀去,實際上青靈天枝枝節所去之地,其上化開的天域,此刻都可算是陣域的一部分。
可這些想要全部調用起來,就需要青靈生機相輔,此前大部分青靈生機被清穹之氣所壓迫,幾乎就是可陣勢脫離了。
但是現在,隨著孤陽子三人“倒果為因”,從這等對抗中擺脫出來,就又可以轉挪起來了。只是為了能算計天夏一次,所以暗伏不動,仍是維持現狀。
尤道人見贏沖決斷較快,退的也是利索,也是點頭,他望著前方蜷縮成一團的陣勢,沒有再繼續催促人手逼壓上去,而是勒令緩頓了一下。
他這是準備在發動最后的攻勢之前再稍作一番調整。
他并不知曉此刻孤陽子三人已是從駕馭鎮道之寶中擺脫出來了,現正等著他們沖進去,好施展開反擊,這只是依據他自身經驗做出的判斷。
這個判斷無疑是十分正確的,在無形之中避免了一次極大的損失。否則三人一旦裹挾青靈天機反擊起來,絕然能給天夏這一邊造成巨大殺傷。
而在等待之中,自后方到來一面面陣圖不斷落下,將上宸天讓了出來的陣域在逐漸填補起來。
因為天夏事先一應物事都是準備的很充足,所以最多只需要數天時間,當就能做成此事。
可是尤道人并不準備待此鋪滿再動,而是打算再調整半刻就發動攻勢。
他不是不明白穩固后方的道理,層層推進他當然喜歡,還能減少損失。可他也有必須考慮和受限之所在。
首先依照清穹之氣眼下的沖擊之勢,最多只能維持半天,他沒多少時間去耽擱。
而他這里在調整,對面也一樣在設法穩固,他既然占得勝勢,就不當去給對面太多的整頓機會。
他這時看向前方的大陣,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異樣來。
雖然眼前的陣機與此前無甚分別,可總覺得比之前變得沉肅穩當了許多。
這并不是無緣無故的感應,而是陣中傳遞出來的氣機就是如此,要知道氣機可是和主陣之人甚至一些主要得守鎮之人都是息息相關的,其人心神之映是可以直接傳遞到外面的。
照理說上宸天被頻頻破擊,已然逼到了緊守殘余之地的境地,哪怕再怎么有信心,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恢復了沉穩,這簡直比此前守御外圈、中圈之時還要嚴整。
這等微妙變化,也不是人人都能察覺出來的,也就是他這等一生都在揣摩陣機,鉆研陣勢的人才能看出不對來,這是實打實的經驗判斷。
他心意轉動了一下,這里面一定是有了什么變故,便一轉頭,往虛空遠端的張御鎮守的萬曜大陣那邊看了一眼,發現那邊依舊如常。
他沉吟片刻,對著身邊的中年玄修道:“待我向玄廷傳一言,”說著,他傳音交代了幾句話。
中年玄修立刻將此回稟,過了一會兒,他道:“廷上有言,此前說過了,一切交由尤玄尊決斷,玄廷會在需要時支援,但絕不插手具體排布。”
尤道人點了點頭,他自案上拿起一枚玉符,抖袖甩落了下去。
陳禹、正清、武傾墟此刻三人懸空而立,身外是張揚蔽空,聲勢浩大的法力氣光,只是他們三人,就將后方三十余玄尊的氣息靈光都是掩蓋住了。
這時天中一道玉光落下,陳廷執投去一眼,沉聲道:“符令已是,我等當是攻陣了。”
正清、武廷執二人沒有說話,可身上氣息俱是一盛,而在下一刻,三人元神俱是從身軀之中浮出,向著前方陣勢沖去。
而三人身后諸位玄尊也俱是如此,一道道元神向著陣中飄渡而去。
上宸天諸多鎮守玄尊見狀,立時嚴守陣壇,推動陣力上前遮擋,一時可見各種玄機轉挪變化,層層涌動。
尤道人見陣機已被牽動,拿起符令,就將一批雷珠投了下去,不過這一次,他卻將最后這一批百萬雷珠一分為三,只拿一部分擲入陣中。
上宸天陣域雖然舍棄了許多,可不等于陣機元節減少了,陣脈數目也與之前一般,但他不愧時陣道能手,在前面幾次攻襲之下,已然摸透了此中陣脈的排布,所以十分準確的轟擊在了每一根陣脈之上,立時對陣勢造成了不下于之前的打擊。
孤陽子等人現在已從駕馭青靈生機之中擺脫了出來,眼下看著這一幕,他們本可以阻止,但是都沒有動。
他們所要做的是為了尋找一個機會,設法給予天夏以重創,出手阻礙了一些雷珠,反而是提前暴露了自己,這是沒有必要之舉。
而就算雷珠轟亂了陣脈,他們三人一旦出手,若是能達成戰果,也能再重作梳理。
尤道人這時又打量了片刻,見對面陣勢仍舊沉穩異常,絲毫沒有之前遭受雷珠攻襲之時的慌促。
他瞇眼思忖道:“看來果然是有一些底氣了,不過該做之事還是當做。”
他再次一揮袖,案上有兩道光虹飛落而下,這一次卻是連發兩道令符。
陳廷執、正清、武傾墟三人望見其中一道令符,沒有再利用元神往侵攻,而是駕起遁光,與三十位玄尊一同沖向了前方已被攪亂了陣機的大陣之中。
林廷執在陣壇之上,見得令一道令符,他便把身前氣機一撥,先前傾落在上宸天中的“天一重水”此刻已然積蓄成了一片汪洋,并隱沒在后方陣中,現在得此他一引,一時陣門大開,隆隆奔流順著眾人沖撞出來的通路一同往前方陣中涌入。
贏沖見得天夏一重重破陣之勢再度涌來,因他已知孤陽子三人已是抽出手來,故他也是不慌,在彌合被攪亂的陣機同時,亦是調運陣力,試圖將此水挪了出去,盡管不能解決問題,可能挪去多少是多少。
孤陽子這時言道:“陳禹、正清等輩已入陣中,那些碌碌之輩殺之無用,殺一人天夏便能再添一人,當隔開陣勢,設法攻殺這三人,不求誅滅,但去其一,必能挫其鋒銳。”
隨著一道垂天青幕自上落來,沖在三人所座之地上,只是眨眼之間,三人便已轉挪到了大陣之中。
而隨著他們來,三人所裹挾的青靈生機也是一同涌入進來,霎時將整個陣勢又是鋪滿。
而有青靈生機支撐的陣勢與被剝離生機的陣勢,那是完全不同的,得生機補益,青靈天枝上每一根化開的天域都可參與到大陣運轉中來,整個天枝上下都是可得貫通,這一剎那間,可見密密麻麻道箓在青靈天枝上顯現出來。
陣力這一強盛起來,立時就將闖入陣中的三十余名天夏玄尊彼此單獨分割了開來。
陳廷執只覺周圍景物一晃,便已是不見了其余同道,而再抬頭看去,卻見半空之中,孤陽子三人站在前方,身外青光湛湛,腳下皆是法駕云光法駕。
他感應了一下,發現與外間已是斷了牽連,元都玄圖亦不能喚,此寶能將人轉挪出去的可前提是沒有其他鎮道之寶的干擾,
這主要是因為瞻空道人所制權柄只有一部分,要是執拿全部權柄,那方能試著與之較量一下。
孤陽子打一個稽首,嘆道:“陳道友,我兩家到此一步,也非我之所愿,既到陣上,便為敵手,得罪了。”
三人決定先殺陳禹,主要是因為陳廷執乃是玄廷次執,若能殺死,對玄廷絕然是一個重大打擊。
在此對付敵人,他們連天地大勢都無需抓拿,須臾之間就可調來陣力,造合大勢壓下。
只要對方還是元神修士,那任其法力再高,神通再強也沒有用處,除非其人能以一己之力對抗他們三人及大陣之合力。一旦出手,至多幾息之內,就可將其在世之身轟滅。
且這是在青靈天枝籠罩之下,任何人在世之身破散,哪怕是提前自棄其身,都會被青靈天枝枝節順此延伸過去,找到其神氣寄托之地,不會給其再復遁入塵世之機。
不過在此之前,卻需先剝去陳廷執身上所執清穹之氣,此氣不除,就難以以大勢壓下。
而上宸天這邊方才發生生機變化之時,懸天道宮之中自是立刻發覺,鐘廷執看了看天中依舊承托在那里的青色天幕,很快反應過來,指著言道:“諸位,此必是孤陽等人重施‘倒轉因果’之故技!”
竺廷執道:“先前尤道友認為陣中有異,當就是應在此處了。”
韋廷執神色緊肅道:“此于諸位道友怕是有礙。”
而就在殿中氣氛一片沉肅之際,首座道人卻是從座上站了起來,所有廷執見此,都是心中一震。
首座道人看向前方,似是一個恍惚之間,所有人見到他背后一個巨大的虛空裂隙升起,像是顯露出了一個空洞眼眸。
而在這一刻,天地仿佛靜止了下來,那本來隔絕兩界通道卻是驟然消失了一瞬間,在這剎那間,清穹云海似與上宸天連在了一處!而后他輕輕一揮袖,無量清穹之氣霎時撞破那一片青幕阻礙,崩塌傾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