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穹云海之上,諸廷執坐于懸天道宮之中,各自在那里催發清穹之氣,將之送渡到已然擴展了數倍的萬曜大陣之中。
神昭、寰陽兩派具體實力如何難以知曉,即便接連損失數名上層修士,可兩派當還剩下不少元神修道人,并擁有兩件鎮道之寶,不是那么輕易能剿滅的。
關鍵此番仍舊是跨越虛空擊敵,所以玄廷這里一點沒有小看這兩家的意思,此刻完完全全拿出了先前對付上宸天的陣勢。
而在這時,首座道人忽聽得一陣飄渺仙音自云海之中傳來,他朝某一處看去,略作思索,便有一道分身化影自座上起身,往后殿走去,整個過程之中,座下其余廷執對此皆是一無所覺。
虛空深處,某一座飄蕩的天宮之內,甘柏坐在高崖之上,小臉之上滿是糾結。
顯定道人暴露各分城城主所在之時,自也是沒有漏過他,而他現在也是知道,天夏已是知曉了他藏身所在,正派遣人手找過來。
幽城天宮本來都是有回避之能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以往時候躲過天夏的搜索。
可問題是顯定道人哪會讓他們這么容易脫身?
其人是算準了時機才告知他們消息的。
這時候挪轉天城回避,那一定是會留下痕跡的,天夏只需循此而來,就能將他輕易追上。
現在他的選擇已然變得十分有限,要么拋下此城,孤身去往主城,跟著顯定道人一起撤走,要么就是等著天夏找上門,而后等著被關押到鎮獄之內。
可要是去接受顯定道人的托庇,無疑未來也要受其人指使,他自是十分不情愿的。
更重要的是,離了此世,那他就很可能再無法攀上訓天道章了。
這怎么行?
他本來有趨利避害之能,若是察覺到不對,就能提前一步避開,可顯定道人也不知道用什么辦法避去了天機,使他事先對此毫無所覺,這也是令他恨得直磨牙。
他思來想去,覺得這里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哼哼兩聲,便喚出了訓天道章,而后尋到代表張御的那個符印,并便試著由此送了一個傳訊過去。
張御此刻忽有所覺,他朝訓天道章之中看有一眼,見到傳訊之中的內容,心下微動,思索片刻,便又朝那里回傳了一個傳訊,隨后又尋到了風道人。
少頃,風道人聲音響起道:“張道友,有何事?可是虛空對面有什么變故么?”
張御道:“倒非是虛空對面之事,但與此怕也有些牽扯,方才幽城之中有一位道友尋到了我,說是顯定道人先前故意暴露了他們所在,現又告知他們我等正在尋過去,此舉是他們逼迫去往幽城,并跟隨其人一起撤離。”
“撤離?”
風道人眼神一凝,道:“廷上之前推斷,幽城因上宸天覆滅,其為尋退路,極可能去找尋這兩派,現下看來,此輩果真是做了這般選擇。”
張御道:“那位道友不愿意跟著顯定等人一并撤走,他現下愿意為我指出幽城主城之所在,以贖過往之罪責。”
風道人想了想,認真言道:“此事重要,我當與廷上言說此事,張守正,廷上未有決定之前,且先不要動手。”
張御點了下頭。
其實就算找到了幽城主城所在,從重要性上說來,此處也是要往后靠的。
幽城本身就是一個松散聯盟,內部的修道人大多數是不想受到規矩拘束所以才逃離天夏的,其本身并沒有太強的侵略性,對天夏的威脅別說和上宸天比,就連寰陽、神昭都是不如,就算邪神都比他們麻煩些。
并且幽城顯定道人并不似上宸天那般有著宗派基業需要維護,遇到危險,他一個人就可以走脫,這么一個摘取了上乘功果,并且還握有鎮道之寶的修道人一心想要逃遁,那么是很難將之捉住的。
所以他認為,這一回,在找到此處之后,倒不必急著去圍攻,不妨先以元都玄圖照印住此間,而后再尋機對付。
同一時刻,幽城主城之內,顯定道人自幽城深處走了出來,他的神情卻是比方才沉肅了許多。
他看了眼外間虛空,往前一步,再度來到了偏殿之中。
魚靈璧見他又是回來,便道:“前輩可還有什么關照么?”
顯定道人看著她道:“魚執掌,再有半日之后,我便希望看到轉挪陣機,不知魚執掌可能做到么?”
魚靈璧沒去問為什么,只道:“當如前輩所愿。”
顯定道人嗯了一聲,他自里走了出來,回到了正殿之上,命弟子去尋王道人過來。
不多時,王道人來到殿上,小心問道:“上尊?可有交代?”
顯定道人吩咐道:“事機有變,半日之后我等便即撤離,愿來之人便來,不愿來之人就由得他們去,”他看向案上,“那半局棋,唯有待到它世之中再與道友對弈了。”
王道人不覺抬頭看了看他,心中有些驚疑,不知為何他忽然改了主意,不過他也不敢多問,低聲道一聲是。
一日時間很快過去。
顯定道人帶著王道人及另外兩名真人來到了偏殿之中,他看了看腳下鋪滿整個大殿的陣勢,先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贏沖,再是看向魚靈璧,問道:“魚執掌,如何了?”
魚靈璧稽首言道:“大致已成。”
顯定道人言道:“那事不宜遲,這便動身。”
魚靈璧道一聲好,她將自己發髻解下,如瀑黑發頓時傾瀉了下來,她取出一玉環,伸手在耳后發扎了一束,這才步入了大陣之中。
她一直走到了陣壇之上,才是立定下來,腳下就蔓延出一道道光紋,光華過處,就有一枚枚道箓漂浮出來,同時有流淌泉水一般聲響在陣中響起。
憑著這個陣法,再加上三位祖師所承認得執主身份,她便能勉強達到孤陽子駕馭這青枝的層次。
她調整了一下自身氣機,閉目仔細感應,很快就尋到了那一根定在兩界通道之中的青枝,并感應到了其延伸所去之地。
片刻之后,她一睜目,拿著手中青枝對下一指,上面便有一根枝節落下,整個大陣光芒驟盛,這枝節慢慢生長,往上延伸而去,但卻并沒有到的幽城之外,而是在即將去到最高處的時候轟然洞破虛空,那里霎時融開了一個光氣漩流。
同時一股狂暴氣浪沖了下來,她身上道袍和黑發都是隨之飄舞了起來,身上環佩不停發出叮當碰撞之聲,整個大陣隆隆震動著,并閃現出了飄忽不定的光芒。
王道人看著臉色一變,他能分辨出整個大陣已是在崩潰邊緣,并且那一股力量一旦宣泄出來,恐怕整個幽城都要受到波及,他不覺向前了一步,傳聲道:“上尊?”
顯定道人卻是鎮定依舊,淡淡道:“無妨,看著就是了。”
魚靈璧立定陣中,手中拿捏法訣,又時不時持起那一根青枝指點各方陣機,那生長在陣中枝節漸漸變得茁壯高大,而那狂暴力量似也是因此逐漸被撫平。
尤其是枝節頂上那一團漩流,初時還只是丈許大小,可隨著枝節的延伸成長,也是被撐開的越來越是廣大,只是數十息間,就將一部分幽城給籠罩了進去。
魚靈璧到此方才停下動作,她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前輩,去往那處世域的陣機已成,當可通行了。”
而此時萬曜大陣這里,經過一日渡氣,清穹之氣像潮水一般撞在虛空之壁上,那一處兩界通道已是被緩緩撐開。
張御和陣中諸玄尊都是目注著那里,照這么下去,至多再有半刻,便可打開足夠大缺口,并由此發動攻勢了。
這個時候,忽然兩界通道對面有一道灼灼烈氣沖涌過來,伴隨著一股如耀陽般的刺目光華,頓將涌去那里的清穹之氣化開了一些。
陣中功行高深之人都可看到,有一個人正自里兩界通道另一端走了出來。
張御只從那傳遞來的氣機之上,就已是分辨出了來人。
那人影走到了光影邊緣處,真容也是顯現出來,陣中許多玄尊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來人正是此前疑似被鎮殺的寰陽派上尊關朝昇。
其人只一現身,那一雙丹鳳眼目中就泛起一道精芒,抬頭往張御所在看來。
張御也是目注其人,他能感覺到,其人法力遠比此前交手之時來的強盛,應當正處于巔峰之時。
可不止是此人,現在的情形,也是與之前大不一樣了。
陣機另一處的嚴若菡這刻忽然心有所感,往上放看了過去,就見一道金光從天頂之上轟然落下,數息之后,又是一道金光,而后再是一道……
陳廷執,武廷執、正清道人,這些個天夏這邊摘取到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也都是相繼出現在了此間,并都是朝著關朝昇望去。
關朝昇神情微微一變,他腳下不由一頓。
只是就在大戰一觸即發之時,卻有一聲悠長磬音傳來,此聲從清穹云海而來,由清穹之氣落到了這里,并在整個大陣上空回蕩不絕。
隨后便見一道光芒閃爍的詔旨落下,明周道人自清穹之氣中出現,打一個稽首,道:“諸位上尊,首執有命,且暫緩攻勢,并請兩位廷執回廷上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