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煉士遁光急驅,半途不停,兩日之后又是來到了前線。
待回到了帝舟之中,他取出符箓,向熹王稟明情形道:“陛下,陶上師未至,但卻給了臣下這枚符箓,說是可在那迷霧之前展開。”
熹皇道:“既然陶上師說有用,那你就拿此符前往陣前。”
造物煉士應命下來,他持符出了帝舟,往天中而來,到了那還在往前涌動的迷霧之前,他將這符箓展開,隨后渾身忽然生出一陣透徹神魂的寒意,恍惚之間,仿佛見到一道白色劍氣射入了那濃霧之中。
張御給予他的這道符箓,乃是由一道劍光所匯聚而成,并且他還將“啟印”之力附著其上。
“啟印”即是“我”,故將此印加于劍光,那但凡劍光所至,他亦能憑空將自身力量灌輸其上,從而達到身雖不至,卻力能至的手段。
隨著這一道劍光斬入了迷霧之中,初時不見什么動靜,但僅是片刻之后,便見整個迷霧都是翻騰了起來,雖然沒有就此散去,但卻停止了向前涌動,并且開始逐漸稀薄了。
而此刻在迷霧深處,正站著一名三旬上下的束發修道人,其渾身上下正籠罩著一團氣璧。他此刻神情嚴肅,卻又帶著稍許緊張,因為在氣壁正前方,正有一道劍光釘在上面。
雖然氣壁厚重,可那劍光正在一點一點往里緩緩推進,看得出來,他此刻正鼓起全身法力加以抵御。
他不知道這一道劍光自何處而來,只是一晃之間就到了他的面前,根本不及反應,若不是守行派明掌門給予了他這件法器,恐怕這一劍就已然將他的世身斬殺了。且他感覺,便是自己再借助天外那件寶物歸返回來,恐怕也是同樣躲不開這道劍光的。
他知道自己現在十分危險,因為他全副身心都是拿來應付這一道劍光,他現在根本無暇去駕馭外面那些迷霧,而要是這個時候有人過來對付他,那他也是無力應付。
不得已之下,他轉挪了一個法訣,剎那間,有一縷藏匿于他身軀之中的力量猛然膨脹爆發了出來。
這是宿靑宗祝掌門給他的一縷精氣,能夠令兩人的功行于瞬間連接在一處,從而到達擊破當面之敵手的目的。
兩股力量合于一處,氣壁頓時厚實了許多,然則令他吃驚的是,那劍光之上亦是爆發出一陣光亮,非但沒有如他想象中那般被頂開,反而劍上力道又大了幾分。
這兩股力量這一交匯,頂在中間的那面氣壁頓時難再堅持,霎時就被洞穿,他頓時心知不妥,那劍光卻是從面前一閃而過,他愕然片刻,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身軀已被洞穿,停滯片刻后,整個人就爆散了一團氣煙。
但在幾個呼吸之后,忽然有道道光芒凝聚,又有人影自里浮現,可是劍光回轉,又是一斬,再是將之殺散,隨后兜空一轉,倏然一閃,憑空越去不見,卻是直接躍入了神寄之地。
可見這一處地界之中,有一團白色氣霧在此,劍光停也不停,直接上去一削,便即將上面攀附的氣意斬落下來。
這一刻,那名道人的世身再度化顯出來,可其氣機卻是一陣衰落。
他察覺神氣牽連已斷,知悉下來那劍光若是再奔自己而來,則必能一劍要了他的性命,于是顧不得再留在此地,趁著還有氣霧遮掩,便化一道遁光往天外遁去了。
陽都之外,張御收回了意識,雖然方才是一道劍光在外,可也是勾連上了他的氣意心光,與他親身在那里差別也是不是太大,只不過除了劍光再難用其他手段罷了。他沒去追剿此人,只要其人不阻路,他自也沒必要去斬盡殺絕。
而這名阻路修道人一去,阻礙熹皇大軍的霧氣也是淡散了去,前方顯露出了曠闊澄澈的蔚藍天空。
那造物煉士見狀,急忙回了帝舟之中,稟告道:“陛下,前路已是打通。”
熹皇道:“非常好。傳令,恢復進軍!”
隨他諭令傳下,天中集結起來的飛舟重又向前挺進,它們就像是閃爍著銀光的無邊海浪朝著北疆的防線沖涌而去。
五日之后,煌都軍議廳中。
薛治道正嚴肅各方送遞來的軍報,西邊還好,輔授長老經驗豐富,既不冒進,也不保守,和熹皇的側翼打得有來有回,憑著守御優勢還略占上風。
而前方則有些危險,特別這半月以來,除了后撤就是后撤,精心構筑的防線似乎沒有起到什么作用,至多遲滯下熹皇正軍的腳步。
但是東面,確切是東北角上的大后方很不安穩,姚貞君所在的那支艦隊到處飛竄,攪得腹地大亂。
他道“熹皇這一出手,可是正在命門之上啊。”
身邊弟子道:“師父,那到底不過一支不到千人的艦隊,就算攻到煌都城下又如?豈能攻破城域?他們后路都被堵死了,根本回不去了,遲早是被剿滅的下場。”
薛治道搖頭道:“若是如此,便就糟糕了。若你是一個軍卒,在前線征戰,后方卻遭人突襲,且還大搖大擺沖到都域之下,你會如何想?事情雖然不大,也能應付,可對軍心士氣卻是打擊極大,此事輕忽不得,必須盡快剿滅才是。”
他皺眉道:“此艦隊之上有一個了得劍修,先前所去之人俱是奈何不得她,反還被她擊敗,這等人物不是三兩個人就能解決的,而我們前面又無法抽調太多力量回來……”
那弟子道:“那老師,那該如何是好?”
薛治道言道:“皇帝這個時候該是承擔起職責的,他當是迅速而果斷派遣出身邊得力人手,平定此支分艦隊,這般才可鎮定人心!”
一如熹皇身邊曾經的衛道人,烈皇身邊也是有著一個強力護御之人,只是這個人負責保護其人,平時并不露面。可這個時候,卻有必要令其出動了。
那弟子試著問道:“要是皇帝不愿呢?”
薛治道用絲毫不見情緒的語聲道:“那就只好由我們代勞了。”
那弟子心中微微一緊,他能聽出來,這里的代勞,似乎還有另一重含義。
薛治道決定下來之后,他當即差那弟子執一封呈書去往烈皇處。
烈皇很快收到了書信,可見到上面的請議后,卻是怫然不悅,道:“為何要是從寡人這里抽調人手,煌都不需要守衛了么?寡人的安危不需要人來維護了么?”
他身邊這個護衛道人的存在,不僅是他需要有一個人來確保自己的安危,也是他關鍵時刻能對底下那些修道人進行反制,這本來是他與六派修道人之間的默契,現在卻要他把人支開,這是要干什么?這如何令他不惱?
那弟子振振有詞反駁道:“老師說了,護衛疆域自有干城,護衛煌都,護衛陛下有我等難道還不夠么?陛下,老師說了,我等都是在維護陛下啊。時局艱難,陛下千萬不能因為一己之私,棄臣民于不顧啊!”
烈皇搪塞道:“不是還有輔授那一路,只要輔授那邊取得勝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身側吳參議也是站出來道:“治道之意,陛下已然知悉,也自會有所考量,陛下近來抱恙,至今未愈,這位道長還是先退下吧。”
那弟子看向烈皇道:“那就請陛下盡快拿出主意!”言畢,他對座上執有一個道禮,就甩袖離開了。
烈皇等他離開,倒是變得冷靜了下來,道:“吳參議,如今該怎么辦?”
吳參議道:“陛下不用理會,便不把林上師派遣出去,他們又能如何?不過是反復逼迫那一套了。”
烈皇思索了下,道:“可林上師恪守的是護持烈皇的規矩,其余并不過問,若是他們設法換一個人來坐到此位之上,那林上師可就沒有理由再為我效命了。”
吳參議道:“陛下那些子嗣無有一個成器的,除了陛下之外,還有誰能坐此位置?”
烈皇搖頭道:“實在不成,無非是用我精血再煉造一個,也非難事。”
吳參議這時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是緩緩道:“可是陛下,你又怎知,自己不是被造的那一個呢?”
“這……”
烈皇聽了這話,悚然一驚,脊柱上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手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他根本不敢深入去想,勉強鎮定心神道:“吳參議,寡人此刻方寸已亂,不知參議可有教我?”
吳參議想了想,低聲道:“或許有一個辦法……”
烈皇道:“不知何法?”
吳參議道:“陛下不妨見一個人。”他走了出去,對守著門口的親信叮囑了一聲,那親信點頭出去。過了一會兒,那親信帶著一個修士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那人對著烈皇一禮,道:“宿靑派修道士芻岸,拜見皇帝。”
烈皇看了看吳參議,不知后者喚一個宿靑派修士來此作甚?吳參議則對那修士道:“芻道長免禮,你有什么話可對陛下說了。”
芻岸道:“在下奉師命而來,來給陛下指一條明路,六派不得信任,陛下隨時有危險在身,不過陛下若是愿意奉出一物,家師定能想辦法保護的陛下周全。”
烈皇并不先去問那東西什么,只道:“尊師何人,卻敢夸下如此大言?”
芻岸直起身子,道:“老師名諱不便明告,我等都以金師稱呼之,但老師還有另一個身份,”他頓了下,拉長聲音道:“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