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原城域的中心大臺上,班嵐正在案臺后處理公務,何禮走了進來,道:“先生,方才,那一位‘桃實’先生又來了。”
班嵐的動作微頓,而后若無其事道:“這位又去看盛劇了么?”
何禮道:“這位近來天天來看。”
班嵐道:“那好,多推動一些盛劇,盡量讓這位滿意。”
班嵐早就留意到這位“桃實”也是來到了道化之世中,他也差不多能確定這位就是一位上境修士。
現在的盛劇,可謂部部都是投其所好,但也并不是一味討好,他也會刻意加入一些矛盾的東西,同時他也總是設法在訓天道章中挑起各種矛盾和話題,可以說大多數道章上的爭端都是他在背后有意推動,令這位整日沉迷于此,無暇來尋他麻煩。
何禮道:“先生高明,如此這位可是被安撫住了。”
班嵐笑了笑,道:“可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我們是在為守正效力,所以這位才不致找我麻煩。不過這位出現在這里,就是讓我知曉,他在盯著我呢,若是有一天讓他不滿意,保不齊要找我的麻煩。”
何禮心中跳了兩下,被一位玄尊盯上,他也是心頭發虛,不過眼下也只能設法補救了。這時他想了想,道:“對了,先生,烈王卻是去找這位攀談,這……”
班嵐道:“不要去干涉,烈王已經回不去了,隨便他做什么。”
從最近北方得來的消息看,烈王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北疆,一直就在皇廳之內,前幾日還有在那里的玄修看到烈王和自己的諸多王妃一并游園散心,看著心情很是不錯,一點也沒有因為前線的戰事緊迫而受影響,這還引來了一片夸贊。
不過這也從側面證實了自己這里這位烈王的猜想,皇帝是烈皇,但烈皇卻不見得是他。由此可見,六派修道人對北疆得滲透,遠比原來所想的更深。
想到這里,他又喚出訓天道章,重新看了一遍桃實對南北戰局的判斷,這里面有些話也不無道理。假若后續沒有玄修上層的干涉,結果還真難說。
但是對他來說,昊族越亂越好,這樣他建立起來的這片丘原也能越發壯大,在這里攫取到的聲望,在天夏也是一樣有用的。
而他在天夏的地位,遠不是這里能比的。
這是一個錯位。
也就是說,若是有人利用的好,在這個世間另外組建一套不同于天夏的禮序體系也是可能的,但是他覺得,玄廷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對此加以警惕并糾正了。
玉京的天機造物總院,宗匠魏山此刻心緒激蕩。
實際上自昨日之后,他的心情就不曾有過絲毫平靜。許多造物院培養的玄修弟子從那方道化之世中帶來了諸多造物技藝。
他連夜看過了這些造物技藝,雖然有些不足以直接用在如今世上,可是其中方向和道路卻是可以借鑒的,有些還給了他這個宗匠無數的啟發。
并且他還反復問過了,確認這些東西的存都在是經過了數百年時間驗證的,這就更為珍貴了,雖然世域道機不同,可是一些東西也是可以從另外的方向上去突破的。
當然,最大的收獲,是他看到了一個單純由造物帶來的繁盛且強大的世界。
雖然他不認為天夏可由造物來完全取代修道人,可是這無疑證明,造物在不通過修道人的前提下也能做到所有的一切,而不僅僅是做修道人的附庸。
他又低下頭,看著記載上著重注釋的一行內容,盡管他已經看了很多遍了,可仍然感嘆不已,“造物煉士啊……”
這是昊族的核心技藝,也是天夏造物派遲遲未能突破的,盡管眼下有些眉目,可距離真正成功還尚遠。
可惜的是,去到那方世界的玄修弟子還沒有一個能接觸到這等技藝。
讓他安慰的是,這些弟子也是加入了造物工坊,并且有幾人靠著與昊族女子聯姻,也頗有地位了。故他相信,隨著這些弟子將來地位越來越高,一定也是能接觸到一些緊要東西的,哪怕只是一點點,對于這方面的突破也有著極大的幫助。
他愈發感覺到,這個道化之世價值實在太大了,不提這些個較為遠的,光是那些尋常造物工坊里的東西,就足夠他們消化好長時間了。
只是心中振奮的同時也多出了一絲隱憂,因為不知道玄廷對于這些造物是如何看的,若是對此有異議……
他不由皺眉。
他的對此事的擔憂很快成了現實,過午之后,卻是自愿尚臺來了一個天禮部的年輕官吏,并向他道:“魏宗匠,傳玄廷諭命,所有從另一世獲取來的造物技藝悉數封存,不經廷上允許,不得隨意探研。”
魏山心中一怒,氣的一拍案,道:“為什么不許?是誰在阻撓此事?是不是那些玄修?”
年輕官吏冷靜道:“魏宗匠,這是自玄廷下傳的諭令,你若覺得不妥,可以上述陳述己見。”
魏山向外用力一揮手,憤憤言道:“我會上書的,造物興盛乃是世之大勢,某些人是阻擋不住的!”
年輕官吏沒有去接他的話,只道:“下吏話已帶到,告辭了。”
魏山待他走后,犟脾氣也是上來了,回到案前奮筆疾書,他要上述陳言,讓玄廷知道這些技藝的重要,而不是一封了之。
東庭府洲,安知之小郎君從造物工坊里走了出來,迎著清晨的光芒伸展了幾下,昨日他又是在造物工坊打造了一夜,不過仍是精神奕奕。
他的身旁陸續有師匠走出來,一個個滿懷疲憊的回去休息了。其中一個五十余歲的師匠羨慕的看著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門,心中感嘆年輕的好處,當年他也是這般賣力的,可是啊……他搖了搖頭,拿出一枚醒神丸服下,這才努力挺著腰板離開了此地。
安知之活動了下身軀后,又是站著調息了一會兒。他可不只是年輕的緣故,學了張御傳授他的呼吸法之后,一日都未曾落下,還配合服用丹丸,每天都能將自身的狀態調整到最好。
待是在外進過早食后,他一個人回到了工坊之中,準備繼續奮戰,卻見李青禾正站在那里笑吟吟等著他。
他一陣驚喜,道:“李師兄?”他連忙走上去,道:“是老師讓李師兄來的?”
李青禾笑著將一枚玉簡交給他,道:“是啊,這是先生讓我交給你的,”他鄭重關照了一句,“先生說了,這里面得東西,只有小郎你能觀。”
安知之看著這玉簡,撓了撓腦袋,道:“這,我沒有神異之能,也看不了這玉簡啊。”
李青禾道:“不妨事,只要你以意觀之,自能望見。”
“這樣啊……”安知之眼前一亮,接了過來,道:“那要多謝老師了,對了,老師可是來了東庭了么?”
李青禾道:“并不曾。”
安知之哦了一聲,略覺失望。
李青禾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想見先生,什么時候都可以的。好了,東西已帶到,我該走了,你別送了,不要耽擱你的時間。”
謝絕了安小郎相送后,他一個人走了出來,到了外間,等在那里的青曙迎了上來,道:“事情妥當了?”
李青禾點點頭。
青曙道:“現在我們去哪里?”
李青禾道:“泰陽學宮,去看一看先生在這里收得一位學生,順便給她帶一本書。”
青曙感興趣道:“先生又收學生了?”
李青禾道:“先生只是在這里教授了這個學生半月古夏語,但這個學生身份有些特殊,牽連較大,修道人不宜與之接觸,所以關照我們來見一見她。”
兩人從工坊出來,乘坐飛舟從洲治安州出來,便乘飛舟往瑞光城而去。
清玄道宮之中,張御在安排了一些事宜后,就繼續潛修道法變化,同時在等著鐘廷執等幾位對于莫契神族的推算結果出來。
大半月時間忽忽過去,這天他聽得一陣陣磬鐘響聲傳來,隨后一片光芒照入道宮之中,知是又到月中廷議之時了。
他振袖起身,往光芒之中走去,身后道宮緩緩淡化而去,隨著邁步,身前出現了一道在云海之上蜿蜒流淌的光氣長河。
他行至自己席座之前,目光顧去,諸廷執也是陸續現身,并相互見禮。
只是這一次他的出現,也是引得其他廷執多看了幾眼,清玄道宮的顯兆,無疑是說明他已然求全道法了。他之所以能坐在那里,主是依靠阻擋寰陽、神昭兩派立下的奇功。
但是斗戰能力是斗戰能力,道行修為是道行修為,不能等同,現在他道法也是趕了上來,不但成了玄廷之上有數幾人,且已是具備了去往更上境界階臺了,話語權無形中也會更重。
在座之人,要說最高興的,莫過于風道人了,因為張御道行越高,玄法地位越是穩固,要是玄法之中能得一位執攝,那么就再也不用擔憂何日會被排擠或丟棄了。
這時又是一聲磬鐘響,首座道人出現在了上端,道:“諸位廷執有禮。”眾廷執肅容一禮,道:“我等見過首執。”
見禮過后,眾人落座下來。
首座道人緩言道:“諸位廷執可有呈議?”
崇廷執拿起玉槌,一敲玉磬,而后站起,道:“首執,諸位廷執,崇某這處有一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