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光芒隱沒下去后,張御有所感應,他轉頭望去,見是虛空之中有一駕元夏飛舟正朝著他們這里飛馳過來,須臾之間便至近處。
待此元夏飛舟到了金舟面前停下后,一道光虹自里射落金舟之前,過修士自里現出身來,他對著前方執有一禮,道:“張正使,請容一見。”
張御沒有開口,只是偏首示意了一下,許成通立刻著人去開了金舟之門,不一會兒,過修士上得舟來,又是一禮,道:“張正使。”
張御道:“過真人,方才想必是尊駕相阻,不知緣故為何?”
過修士正容言道:“張正使,這非是在下有意阻攔。”他加重語氣道:“就在不久之前,上殿得到傳報,下殿之人很可能會對天夏使團有所不利,以攪亂我們的謀劃。
諸司議思來想去,極可能在遁回天夏之時出手,所以蘭司議命在前來,請諸位暫緩幾日,待得排查清楚了,再啟程不遲,這也是為諸位考慮啊。”
張御看了看他,過修士本來還是一派我為你們好的模樣,可是在他沒目光注視之下卻是一陣心虛,不自覺把頭低了下來。
張御心里清楚,這應該是之前他與隋道人那番對話,談及余黯之地的時候被過修士聽去,所以蘭司議或是上殿也是知曉了。
這些人可能認為他會趁此做些什么,而結合他的行程,也是不難猜到他極可能會把返歸之日放在一年周始之日,故才設法將他阻攔一下,這般就算錯過了,他也說不出什么來。
他的猜想基本不差,蘭司議也吃不準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覺得放任他去探究終是不妥,故才臨行之際使出拖延之策,迫使他打消這個想法。只要錯過了一年周轉之日,便是再入其中,所為之事元夏也能知悉。
只是這一次倒是沒料到,伏青世道居然如此輕易就聽從了元上殿的安排。
這也讓他看到,盡管兩者矛盾重重,大的地方爭執甚重,但是在一些小地方還是能夠妥協合作的。
不過他也沒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此人之上。他看了過修士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再等上一等吧。”
過修士松了一口氣,既然張御沒有繼續堅持,那么他此行任務算是完成了,回去也能有個交代了。他道:“張正使可還有什么交代么?在下可以代為。”
張御平靜道:“我沒什么交代的,過真人請回吧。”
過修士連忙稱是,他從金舟之上撤了下來,回到了自家飛舟之上,方才張御直視之下,盡管知曉這位不會對他做什么,可仍然壓力甚大,而現在總算沒有問題了。只等得拖上幾日,再送這位回去,也就一切安妥了。
可就在他這么想的時候,虛空之中忽然有一點亮芒出現,而后光芒放開,像是露出了一個缺口,旋即這個缺口越來越大,一個巨大的旋洞出現虛空之壁上。
他一見之下,不由神情大變,這是誰人開的兩界之門?
他立刻想到,此時此刻,能夠具備這個能力的,應當就是伏青世道了!
他心下頓時惱怒非常,當下化出一道分身急急來至元夏巨舟之中,尋到慕倦安當年,有些氣急敗壞道:“慕上真,你莫非未曾收到元上殿方才的傳書么?明明你已是答應了,又為何這般做?”
慕倦安笑了一聲,道:“我做哪般了?你說那兩界穿渡之門?這可不是我伏青世道開啟的,過真人似乎弄錯了。”
過修士一怔,皺眉道:“不是你們,不是你們又是誰?”
慕倦安似笑非笑道:“誰知道呢?”
過修士看下了外間,陡然反應了過來,暗自咬牙道:“下殿!”
他又看了慕倦安一眼,不由哼了一聲。
在他想來,這應該是慕倦安雖然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但應該也是將這里消息也是告知了下殿,自己不動手,卻令下殿來壞他們的事。
對于這事他也沒有辦法質問,只要來個不承認就不可能有結果,眼下只能吃個暗虧。
他只是猜對了一半,慕倦安的確是這么做了,這一次也確實是下殿出得手,但即便伏青世道不傳出報訊,下殿也是一樣會出手的。
因為這一次,張御就沒有完全指望伏青世道能夠為自己開辟門戶,到此而來,也只是一個嘗試罷了。
他早就與盛箏商量好了,若是伏青世道這里無法完成此事,那么就由其在固定時刻設法洞開門戶。盛箏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并且根本沒問他要做什么。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另外一個準備。
早在元上殿時,他就借口按照事先定約需向天夏報訊,故是傳了一個消息回去,其中有一句暗語。
里面就是告知玄廷自己會在什么時刻選擇歸來,要是時機將至而無動靜,便讓那邊的使者以使者法符加以接引,所以上殿這里即使也是不動手,屆時天夏那邊也會設法開啟門戶。
而現在盛箏如約而動,他也是不必再等下去了。
就在虛空缺口豁開的那一刻,元夏天序之下的一年之轉也是到了尾聲,又一年循環連接了上來。
而就在兩者銜接之際,就在這極為短暫的一刻,他眸光閃動之間,卻是看到了元夏天序與天道之間那一抹間隙。
他身軀站著未動,但是一縷氣意化身已然往里投入了進去。
只是微微一個恍惚之間,他發現自己就落入了一個空洞所在,這里萬事萬物支離破碎,所有東西似是而非,無法分辨任何事物。
他心中明白,這是外物映照感應之中并被自己所能認知的東西,但這些東西是片面的,這里道之間隙,現在接觸的,只是大道表現事物的最表層,是與現世交接的所在。
隋道人對這里有過一番描述,不過其人所記述之景物,與他現在感受到的并不一樣,這并非是說他找錯了地方,而是因為兩人功行不同,對道法的理解不同,所能感應的自也是不同。
他之所以要到這里,是認為這里可能有大道之印碎片的存在。
這里不僅僅是源于隋道人記載,還源于他自身的判斷,天夏可以有大道之印碎片,那么元夏也應該也極可能同樣存在此物的。
還有一個,元夏破滅萬世,也就導致了萬世消亡,那么就算原來世域存在的道印碎片,也極可能會融入到元夏之中。
而因為元夏試圖以“己道”代替“天道”,這必將會導致其將一切不屬于自己的“道”都是排逐在外,不拘那是什么。
而大道之印又是大道之延伸,若有被排斥出去的,就很可能落在這大道間隙之中。
但這既是好事,又非是好事。以往大道之印的碎片紛落世間,哪怕一個尋常人都有可能尋到,只是無法解開其中玄妙罷了,可若是落去大道間隙之中,那么很難言處在什么位置。
張御此刻感應放開,但是并沒有在這間隙表層未曾感應到什么,故是他心神氣意又往間隙深處尋去。
而越是往里深入,他所接觸的道便越是深遠厚重。
這其實是十分危險的,這要看自身的道法限礙在哪里了,若是他能對周圍的道有所理解,便是能夠找尋回轉之路,若是到達了他所不能理解之處,那么或許意識就永困于此,再無法歸返了。哪怕是他正身在天夏也是一樣。
因為這是用自身之道去探詢外道,正如往深水中去,一旦潛入過深,超出了自身承受之力,自然也就無法再歸回到岸上了。
隋道人的力量境界有限,當初應該只是稍稍一顧,便從里出來了,可他或許算是有緣之人,從里面帶了出來一個疑似大道之印殘片承載物。
只是可惜并不是玄修,所以僅能感應到此物玄異,但并無運用。
張御不知自己能否順利接觸到這里可能存在大道之印殘片,可他自身便擁有大道之印,可以說是對此印最為熟悉人,在這一點上是勝過其他人的,找到此物的可能也是最大,所以他愿意入此嘗試一次。
在不知深入多久之后,他忽然在更深處感應到了一片渾黯所在,他立時明白,這應該就是自己所無法輕易明了的道了。
隋道人之所以稱之為余黯之地,那是因為透過表層,他只是看到了這么一片無法被自己理解的所在。
照理說,這刻他已然可以回頭了,再深入下去,或許他再也無法保全自己了。
可是他以目印看了一會兒,卻是在此之中看到了一點點浮動與渾黯之中的光芒,其極其微弱,似乎并不存在,不是他已目印觀望,那根本看不到。
他心下一思,立知這是什么了,元夏重立天地之道,此中不僅僅是排逐了除己之外的道,更是排擠了除己之外的變數。
化演外世,斬卻的只是內變,而眼前所見,是元夏己道與天道的矛盾,這里同樣也有變數存在,此稱得上是外變,元夏只是將變數壓迫到了此中,無法映照自身世域之中,等待著終道到來一同除卻。
而這些變數在他眼中,如今像是漂浮在深海中島嶼,若是他能借助這些變數,許能夠再是往里深入一段。念轉到此,他意附此變,毫不猶豫往間隙深處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