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也是拿起茶杯,對著桃定符一敬,飲了下去。
所謂降伏躁火,這是一種屬于真修的修行道功,也是一些功行獨特的修道人,在修持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才會出現的跡象。
而待過去之后,便是可以試著凝聚元神了。
然而這條路并不好走。
因為此功關一啟,躁火升騰,不可用道行法力強壓,而是需用心去降伏。
這里或是觀書,或者打磨技藝,或是閉關調和氣息,總之沒有定數。唯有修道人自身去找尋合適之法,有的時候一朝覺悟便是過去,有的時候不小心陷入心障之中則便難以自拔,且是躁火連發而來,故要反復降伏多次。
降伏次數越多,未來獲益也是越多。可以說,若得功成九轉,那么不但成就元神不是難事,未來道途也是無可限量。
只是要想行功足滿,最主要的難關在于此法耗時較多。
譬如第一次降伏躁火,或許一開始只需數載,那么到了第二次,因為功行積累深厚了,心性亦是經過了打磨,故是下來所需時日極可能會倍增,功成九轉,那至少也需兩千載以上了。
可問題是,尋常元神照影境界的修道人壽數也未必有這么長久,這還不算之前修道所經歷的年月,所以通常降伏次數能到六七次之后便就不差了。
而更大的難題是,積累深厚之人因為一開始所用年月可能較為長久,這導致后面會拖延更長時間,所以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選擇,到了最后,其轉九之功卻未必見得有根底淺薄之人求得多。
偏偏九為圓滿之數,不成則功果不算成,你只能拿到前面積蓄所得,而不能得享功滿之利。
可盡管如此,這等機會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也就是桃定符一路過來就是火性功法之用,所以才能煉就出來,這是他自身的機緣,是不可能去主動放棄的。
桃定符道:“師弟不必為我擔憂,我選擇此道,自也是有一定把握的,我也有辦法對付那躁火。”
張御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功法其實是有一線天機可尋的,降火之中若能找對路數,拋卻得失,坦然面對己心,或者另有他法相助,則可大大縮短時日。
桃定符有此選擇,肯定是做好了一些準備的,可問題是無人能算到九轉之中的所有變化,所以最終還是要看緣法了。
他道:“師兄自認修此法需用多久?”
桃定符想了想,道:“我找到了法子,能將始功制約在一載之內吧,那功成九轉,若是順利,或許五六百載便可。”
他說話之時神情很是輕松,雖然也想此回能夠求成,但他也知這等事情也要看機緣如何,不能太過強求。
張御道:“有一事我需與師兄說一聲,元夏之事諸修皆知,師兄這里定然也是聽說了,然則這元夏或許近日就會來攻打我天夏,這一戰不知會遷延多久,但是多半是不會拖延五百載之久的,師兄越早成就越好。
此一戰若元夏勝,則我覆亡,任何人求道皆無意義;若我勝,勝者亦能得覆世之利,功行越高,所獲愈多,這般機緣,卻是不能錯過了。”
桃定符訝道:“原來還有這個緣故?”他想了想,神情不由嚴肅了些許。
降躁火是真道上法,這等功果一旦過去,的確未來可期。可是任何事都是要看大勢的,哪怕是修道人也是存于這方天地之內的,天地有難,又豈能安心修行?
何況他還是一個天夏修道人,更不可能對天夏受襲視而不見,至于獲益,天夏若能勝,這自然是有的,現在也不用去想太多。
張御見他思索,又道:“師兄有沒有想過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
桃定符想了想,道:“師弟莫非是說昊界么?此處我也是有過考慮的,可是在那里不過是再過一遍人生罷了,我之功行不得積蓄,亦不得真正降伏躁火,何況心境不同,躁火也是不同,去了那里也是無用。”
火性難伏,除了最根本的功行,關鍵在于“心”之一字上,心動則火升,多一分經歷則火勢便即不同,心性也是不同,所以便是不談積蓄,下層能過,回來之后也不可能照著再重走一遍,反而是更增礙難。
張御搖頭道:“未必要如此。”他看了看桃定符,道:“桃師兄可聽說煉胎之法么?”
桃定符神情認真了一些,道:“聽說過,似乎是以精氣投入人胎之中l,不過此法有傷人倫天和,當是邪法。”
張御道,“若說原本之法門,何止是邪法,更是殘惡之法,后來寰陽派則更進一步,不是寄托凡胎,而是寄托修道人之身,而我可將此改動一下,去其殘惡,借用一下皮骨,將之化為一門有益之法門。”
桃定符好奇道:“師弟是說,此法可以助我?”
張御道:“具體事機我便不多說了,近來有一方天地將我與天夏契合,我可以神通之法,送師兄畢生修煉的精元神氣入內,并以一具外身為載軀,如此師兄可憑此在那里修持。
由于那一處與我天夏未得牽連前天時不同,故而師兄在那里修煉數百上千載亦與天夏無礙。”
這等方法,也就是他求全了道法,分身可以去到那里,所以可以攜得他人精氣前往。道行低一些的人根本做不了此事。
桃定符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修道人最重要的是精元神氣,離了這些,身軀也只是一具空殼罷了,而若是這些投入此世之中,再有外殼載承,便在那里也同樣能降伏因為修道而引發躁火。
不過他也清楚,這終究不是自己身軀,而且到了陌生世域,原來的一些打算未必能夠行得通,說不定反會有些妨礙。
可世上又哪來萬全之事呢?
而且在天夏修煉,也不見得就全無問題了。
張御道:“師兄可以慢慢考慮。”
桃定符卻是十分灑脫道:“不必了,師弟一番好意,為兄豈能不領情,就如此定下吧。”
他向來是十分想得開的人,張御相助,他不會拒絕,若有承負以后設法還了就是,至于失敗如何,張御不提,他也不問。
張御點了點頭,他這時一點指,化出一枚玉簡,道:“關于此法和那方天地之中的些許情形,我皆是書錄在此之上,師兄可先準備。”
桃定符接了過來,看了幾眼,便道:“我需半日準備。”
張御道:“不必太急,那方域也需演化,便先定五日吧。”
桃定符欣然道:“那便如此。”
張御道:“那我五日之后再來尋師兄。”他抬袖一禮,便從此間走了出去。
桃定符送走他后,就把丹扶喚了進來,把一些事機詳細交代了一番,丹扶沒有問太多,師長讓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能感覺桃定符要行危險之事,可這不是他能過問的,只要做好弟子該做之事,讓師長打消后顧之憂便好。
張御來到外間,看著上方虛空,元夏這幾日極可能就會聚勢來攻,而他正身之上道法越來越明晰,也是沒有多少時日便可成就了。
現在那方世域,若只是千多載歲月演化,根本用不了多久,桃定符渡去歸來,至多也只有一瞬,如果一切順利,差不多在此之后,他就可見得道法了。
五天時間一晃而過。
他再次來到那廬舍之中,見了桃定符,瞧他一個人站在那里,問道:“師兄可是準備好了么?”
桃定符笑道:“已是準備妥當了。”
張御點了點頭,他意念一轉,一道金燦燦的法符從天而降,落在桃定符身前,道:“師兄可持此符而往,這里由我看顧。”
桃定符接了過來,稱謝道:“勞煩師弟了。”
隨后他走過幾步,兩袖展開,坐定在了準備好的蒲團之上,再把此符持定。
下來再無任何遲疑,法力入內一轉,一道柔和金光倏然綻放,將他全身都是圍裹在內,過去片刻,他身影逐漸變得虛無了幾分,好似成了一個淡影。
而那金光也是瞬息收斂,似乎齊皆往那金符之中匯聚而去,最后唯有此符懸飄在了那里,周圍一切都是安靜了下來。
張御神情平靜看著,大約幾個呼吸之后,那金符一震,徐徐下降,落在桃定符合托雙手之上,而他則是倏然睜開眼眸,內中似有火芒一閃而逝,可見一點火星出現在了他的眉心,而后再是落下,化作一線直直從胸腹墜下。
而他整個人都是籠罩在了一層燦燦金赤光華之中,這光芒忽閃忽滅,在連續閃爍了九次知乎,方才收斂,身影也是從虛淡緩緩變還回了實質。
張御這時開口道:“恭喜師兄打通道關。”
桃定符笑了一笑,站起身來,擺了擺雙袖,略顯唏噓道:“九轉功成,九死一生也。”說話之間,背后長劍也是錚然發聲。
那方天地可不是沒有危險,降伏躁火雖在于心,可是那方天地卻還有外在之險,他又找不了任何人幫忙,只能靠他自己,能夠度過,當真是靠了幾分機運。
張御道:“師兄此關一過,煉就元神已非難事,便是其后修行,也當是勝人一籌,御便在清穹上層等著師兄了。”
桃定符笑有一聲,隨后神情一正,道:“多余之言就不說了,待為兄成就之后,當與師弟一同共擊外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