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以主角為視角的電影對劇本的邏輯性都有很高的要求。
因為一部電影是靠沖突建立起來的,沖突一般源于主角的抉擇。
在90分鐘的電影中,主角要經歷大大小小的抉擇。
在這些抉擇中,主角很難從頭至尾都保持完整性,有些劇本甚至為了制造沖突會用與主角相悖的性格來強行推動劇情的發展,繼而會將從一開始就遵從主角意識的擁躉一步步稀釋掉。
根據埃里克·埃德森的故事理論,主角的接觸角色一般分衛六種。
對手、伙伴、愛戀對象、導師、邊界護衛和其他盟友。
可以將主角比作一個六邊形,每一個面都與其他角色勾連。
和一覽無遺的主角不同,每一個配角都只展現與主角相交的一個面。
因為少了其他五個面的呈現,這就難免會在觀眾的視角中出現對比偏差。
比如這部戲中林昆的這個角色。
在以往的同類題材電影中,反派首腦一直是心狠手辣、冷血無情,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瀟灑派頭。
但是在門徒之中,編劇林昆這個角色塑造的更加生活化。
他愛家,為了未出世的孩子選擇自殺;他不吸毒甚至不抽煙,那些癮君子是他最討厭的存在;對于阿力,他也展現了自己的提攜和信任。
他講義氣,聰明,邏輯性強,能力高。唯一的愛好就是吃糖,還吃出了糖尿病。
可以說相比于猶豫不決的阿力,這個角色更加豐滿立體。
整部劇中,林昆這個角色也是最出彩的一個。
劉德樺知道,所以他在邀請季云時也提到過。
這部電影的主角可以換,但是林昆這個角色絕對不能換。
他才是整部電影的戲眼。
在金像獎的評選之中,劉德樺獲得過兩次最佳男主角的榮譽。
大塊頭有大智慧和暗戰。
但是最佳男配角這個獎項他還沒有拿到,這部門徒就是他沖擊最佳男配角最有力的競爭選擇。
與其說劉德樺給季云做配,不如說是季云在給劉德樺搭臺子。
作為正反兩角,這部戲中季云和劉德樺的對手戲很多。
無一例外,無論是表現程度還是劇情張力上,都是劉德樺在占據上風。
就比如阿力和林昆在探討人為何會吸毒這一幕。
“真是搞不懂,煙那么臭有什么好抽的?”
劇中的林昆作為從事毒品生意的首腦,那些采買的對象才是他最鄙夷的一類人。
季云目光閃爍,小心翼翼的發問:“為什么人會吸毒。”
“唉,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做生意講究的是供求,有人買就有人賣咯。抽煙還會致癌呢,不一樣有人抽?”
劉德樺表現的很無奈,一派自欺欺人的模樣。
仿佛作為一個毒品販子,他并沒有絲毫的過錯。
他當然知道自己十惡不赦,但是還在口風上為自己脫著罪,像是在向季云解釋,又像是為自己找些心理安慰。
他覺得自己說的還不夠,于是一番話入連珠炮一般打出。
“我有在宣傳么?沒有啊!又不是我逼他們的,我沒有逼他們啊!關我什么事?根本就怪他們自己,根本就怪他們自己!”
他緊盯著季云的雙眼,仿佛要在他的眼神中獲得一絲肯定。
他的底氣有些不足,雖然聲音越來越高,可是也不能掩蓋他此時的心虛。
雖然他說的冠冕堂皇,可是越是這樣說,越是說明他本人心里有鬼。
季云木然,顯然心中的善惡觀并不支持他此刻對林昆的行為做出贊許。
劉德樺沒有從對方的眼睛中得到回應,他無奈的嘆息一聲。
“怎么?認識了個吸毒的?”他生硬的轉移著話題。
“沒有,我好奇。”
季云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那些吸毒的最會裝可憐,癮一上來什么做不出來啊!千萬別沾上這些人,不然你以為自己做錯了,好像是你害了他們。根本就怪他們自己!他們不吸毒我們能干什么,根本就怪他們自己...”
他已經語無倫次,再次將所有的過錯甩到那些人身上,身子有些不安的扭轉過去。
仿佛這樣就能躲過內心的譴責。
“干嘛那么大火。”
“我火什么?”劉德樺驀地瞪大雙眼,“不是他們的錯?我哪有火!”
“叮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劉德樺眼中閃過一絲慶幸。
他匆忙的接起電話,“不用,我找人去解決。”
放下手機,他顫顫巍巍的提起水杯,嘴里不斷的念叨:“哪天我加些老鼠藥,毒死那群王八蛋...”
“卡!”
拍攝完畢,劉德樺像一陣風一樣跑到了監視器前。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剛剛的發揮。
“再來一條吧。”
這一幕中全是自己的特寫,在他看來,剛剛對于細節的把控還是有些不到位。
爾東升嘖了一聲,“少了些立體感,作為一個老大,你不能在小弟面前只展現自己慌張的一面。”
劉德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之前張婧初和季云的表演已燃起他的斗志,這一次的表演之中,他勢必會對自己的表現精益求精。
......
巴菲特說過:當浪潮褪去,才知道誰在裸泳。
這句話不僅可以放在股票市場,放在娛樂圈也是一樣。
有能力的演員更能經歷住時間的考驗。
小鮮肉火了一茬接一茬,劉德樺依舊是那個天王。
在拍攝殺生時,他受到過馬靖武的提點,“演員吃的不是青春飯,只有對表演保持始終如一的熱忱才能讓你在這一行成為常青樹。”
這句話用在劉德樺身上正合適。
此刻的他仿佛是一個初學者,用最簡單的方式不斷的試錯,不斷的趨近導演的要求。
在每一次的重開,都能清晰的發現他表演上的層次感。
從單純的慌張,到夾雜些許自責,再到后怕和隱藏極深的慚愧。
21次。
雖然是簡單的對話戲,經歷過21次的嘗試,他的身上也已經遍布汗水。
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補妝,他的熱情仍未有所消減。
他坐在塑料凳子上,重復起了那句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的臺詞。
“真是搞不懂,煙那么臭有什么好抽的...”
季云站在他的對面,此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已經將這個角色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