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上對阿杰黑化的描述只有寥寥幾筆。
阿杰受到打擊后造型變得很夸張,很極端。
一來是這個角色的比重很大,但是描述已成線性,有完整的轉變誘因。
二來表演的載體還是演員,編劇只是定義了演員的方向,卻不能成為一個演員的框架。
黑化無非是兩種方式,內化和外化。
外化就是盡量夸張造型,比如原片中的吳顏祖,《軒轅劍》中的胡哥,采用的都是殺馬特造型。
內化則比較高端一些,這樣的方式不再追求形象上的變化,只是情緒的遞進要有反差感,比如《天才雷普利》。
不過這種方式無疑要更加考驗演技。
但是季云要的就是這種挑戰性。
季云深吸一口氣,仿佛一個吹鼓的氣球,在連番壓力之下終于露出反彈的跡象。
一柄開山刀上下揮舞,程龍艱難的找到了往日動作片的痕跡。
新宿事件的動作指導是錢佳樂,程龍很給面子的沒有摻合一腳。
這也是他上了歲數,對于這種事情看淡了。
在他年輕的時候,就算是劉佳良的設計,也要被他全部推翻。
沒有了光環存在,大哥成的每個動作都力求真實。
不能將身邊的家具利用起來,他的動作總顯得束手束腳。
但是這樣卻是爾東升所需要的效果,就是初次搏殺的生澀感,才更加符合鐵頭的人物經歷。
一時的決心上涌,在見過血跡之后便憑著一腔熱血,揮舞間全無章法。
抽冷子將高杰的手砍飛,他便拖著加藤雅也飾演的江口利成且戰且退。
“卡!再保一條。”
這樣的動作戲沒有大哥成電影中那種你來我往的刺激感,卻依舊能讓觀眾的心懸在半空。
“這太累了。”
大哥成搖頭苦笑。
動作戲的設計和實戰、套路表演都有不同,這些鏡頭不僅要打得漂亮,還要對每一拳每一腳的落點有著極深的要求。
一拳刺出擋住了對方的臉,那這個鏡頭就不能用了。
在這樣的高規格之下,大哥成的動作戲要求反倒養刁了,對于這種過于輕松的戲碼他反倒有些不自在。
爾東升也知道只要大哥設計一段動作戲,絕對能吸引更多觀眾買票進入電影院。
可是他對于這部片子也寄予厚望,不想因為這小小的亮點而打亂了整個電影的節奏。
“再來一遍,盡量真實就行。”
“好。”大哥成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看重這個本子就沒打算將動作戲當成賣點。
若非如此,他早將自己的成家班全數帶進組里。
再次上陣,虛空揮舞幾下,這場動作戲便順利收場。
“好!卡!”
爾東升視線橫掃,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季云去哪里了?”
“他說他去采風。”副導演說道。
“采風?”
“他說他去歌舞伎町找一下角色。”
爾東升頓時大怒,“你怎么不攔著他呢?那地方那么亂,該是他去的?”
副導演神色有些為難道:“我攔了,攔不住啊,就讓盧慧光他們陪著他一起去的,配了個翻譯,有什么是還能照料一下。”
“真不讓人省心!”一想到盧慧光的身手,爾東升又開始擔心他們惹事,怒氣沖沖道:“趕緊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
歌舞伎町是罪惡的溫床。
季云踱步在街上,來往的不是一身文身的幫派份子就是西裝革履的尋歡男人。
他視線不斷飄過,打量著這些人的作派。
霓虹的黑幫很猖狂,表現的和電影電視劇中相差無幾,走起路來宛若八條腿的螃蟹一般。
“季云,導演讓你回去了。”
隨行的工作人員撂下電話,向季云說道。
“嗯,回去吧。”季云也有些失望,這些人太過浮于表面,對他的表演沒有什么幫助。
被呼喚會劇組的季云又銷聲匿跡了。
爾東升聽副導演說,他把自己關到了房間中,每天除了看黑幫電影之外從來不出門。
像這種臨時抱佛腳的情況爾東升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過他也不能多做評價,畢竟季云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著。
前兩日一直在忙著拍大哥成的戲份,他搭上了黑道的線,劇情也已經慢慢走入正軌。
但是今天到了季云的戲份,一番催促無果之下,他來到了季云的房門前。
看著面前形如枯槁的人,他一時間有些呆滯。
連續三天的自殘讓他的眼窩深陷,但是臉上還掛著過度飲水的浮腫。
濃濃的黑圓圈之下,一雙眼睛仍舊光亮。
看到那一絲光,爾東升才放下心來。
“這就是你選擇的黑化方式?”
季云輕輕的點點頭,這樣摧殘的自己的方式他已經輕車熟路。
“那上妝吧。”
爾東升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多說。
他已經看出了季云身上那強烈的表現欲,不過在他看來,現在為時已晚。
大哥成已經融入了角色,像他這樣的演員,最適合的路子就是體驗派。
從開機到現在,他已經慢慢的和鐵頭這個角色融合,可能是季云床前的那一哭,也可能是那次餐廳中的爭斗,他現在的勢頭已經很難阻擋。
季云想要壓過他的風頭,實在是有點癡人說夢。
“你準備好了么?”
爾東升看著拒絕了化妝師將他形象變得夸張的季云,嘴唇微張,有些躊躇的說道。
“當然。”
季云活動筋骨,輕松的說道。
“第十七幕,第一次,ACTION!”
場記的板子抽離,季云的臉映入攝像機。
他整個人窩在一起,仿佛一座冷山,無聲的抗拒著周圍的一切。
透過監視器,爾東升看著他的作派,前幾日心中的那股不安再度升起。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清晰的看到了監視器中的季云雙眼闔然睜開。
癲狂、憤怒、自卑、惡意。
無數的負面信息在眼中一掃而過。
上一幕中季云飾演的阿杰還是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可是在此刻,他仿佛成為了惡念的集合體。
“嘶!”
頭皮發麻!
僅僅一個眼神,就仿佛一柄重錘砸到爾東升的心上。
這種反差感實在太過強烈,仿佛是個稚嫩的孩童手上持著一把占滿鮮血的屠刀。
季云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仿佛嘲笑著監視器前的自己。
爾東升深吸一口氣,喃喃的回味著鏡頭前這人的名字。
“季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