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場,指唱戲的演員喝東西潤喉。
一般都是喝些茶水參湯白酒什么的,但是于千這狀態,指定是不能再喝了。
剛剛那汾河灣也就三兩句,不算吃重。
可郭德剛今天的情緒有些高昂,遞梗的時候刻意提高了調門,一場戲念下來,比唱一出戲都累。
沒辦法,他要不是這個狀態,這鎮不住場上這醉鬼。
越想起這茬他心里越鼓氣。
老郭雖然嘴上沒太在意于千這帶酒上臺的事,可是還得給他加深一下印象,好好埋汰埋汰他。
借這個由頭,也得給那幫徒弟們好好上上課。
當然,埋汰人這事不能指著鼻子罵。
這就分出來有文化人和老實人埋汰人的區別了。
郭德剛將屏退的小徒弟叫了回來,“孟鶴塘。”
“誒誒誒。”孟鶴塘聽到師傅喊自己,連忙捯飭著腿來到了跟前。
“看茶。”
“好。”
見郭德剛不是教訓自己,孟鶴塘松了一口氣。
提起茶壺就倒在茶杯之中。
“不行,這杯喝的不暢快。”郭德剛一攔著,又讓孟鶴塘渾身打起了哆嗦。
“師傅...”
“你去后臺取三只海碗來。”
“啊?”孟鶴塘有些摸不著頭腦,“師傅,不是喝茶么?怎么還用海碗啊?”
后臺也講究規矩,這飲場要喝熱茶。
老一輩鐘愛紫砂壺,可握于掌心。喝時食指伸進壺把兒,拇指摁著壺蓋兒,嘴對壺嘴兒一仰脖兒,一口一口吸溜。
這樣熱氣不散了,賣相也好看。
他們沒有這個說法,但是喝茶也得講究用茶杯。
茶是要品的,慢慢喝著。要是用海碗一來太沒規矩,二來這熱氣都散了。
不光溫潤不了嗓子,喝著也都沒味了。
“讓你去你就去。”郭德剛狠狠瞪了他一眼。
季云知道郭德剛是要講規矩了,連忙隱藏存在感,望向天花板。
忙活半晌,孟鶴塘終于趕了回來,手里摞著三只海碗,擺到了三人面前。
“倒滿。”
“啊?”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這不是喝茶,這是在埋汰于老師。
老話說的,一杯酒,半盞茶,這往滿了倒,就是喝酒的倒法。
于千苦笑一聲,沖著孟鶴塘說了一句,“倒滿吧。”
郭德剛端起海碗,“大家一醉解千愁誒!”
噸噸噸,一飲而盡。
季云和于千對望一眼,也無奈的舉碗干掉。
擦了擦嘴角,郭德剛撂下海碗,還沒等于千承認錯誤,自己就先說了一句:“這茬就算過去了。”
他也不是成了心要埋汰埋汰于老師,也是給手底下的那些人打個樣子。
規矩不能壞,于老師是我老搭檔,我也落了他面子,你們就更不能壞了規矩。
“于老師親身給我們示范了一場,希望大家別再壞了規矩。”
他視線下瞟,刻意在曹銀身上停留了半晌。
“知道了。”眾人齊齊點頭。
“上候場們聽著去吧。”
眾人如蒙大赦,連忙逃也似的離開。
望著眾人的背影,郭德剛嘆了一口氣,他這肩膀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
同行們擠兌著自己他不生氣,畢竟自己也擠兌他們來著,算是你來我往。
投奔自己的同行們有異心他也能諒解,頂多是寒心。
就徐德良和王文琳,他真當他們以后會是德蕓社的中流砥柱,每每上臺都要拿他倆砸掛兩句,就是讓觀眾對他們的印象深刻一下。
他倆一退社,郭德剛傷心之余就轉念想著讓自己的徒弟接下這桿大旗,可后入社的學藝不精,難當重任。
有點成績的恃才自傲,讓他實在省不下心來。
曹銀和欒云萍不對付,每次在欒云萍排班之后曹銀就橫插一腳,不是說自己演不了,就是臨時起意想要上臺。
一個兒徒,一個愛徒,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當不了理中客。
“對不起了季云,這趟讓你來看了個笑話。”郭德剛一抬頭,又向自己的老搭檔道:“千哥,還讓你當了個反面典型,讓你在孩子面前落了面子。”
于千道:“嗨!那是我自己作的。”
郭德剛輕輕搖頭,突然好似又想起什么一般,“季云,你覺得我這些徒弟里誰能挑起大梁?”
季云道:“多大梁算大啊?你們倆這樣的找不出來。”
“你可別捧我倆了。”
郭德剛謙虛兩句。
季云暗道:我這可不是捧,再過二十年也沒有比你倆厲害的。
可能這個數字還有點保守。
“我覺得小岳不錯,孟鶴塘也還行。”
“小岳啊。”郭德剛瞇著眼睛,臉上都要擰出水來。
他知道季云的眼光不錯,閱歷增多的人,總是能透過他憨厚的外表下看到他的閃光點。
小岳是個可造之材,但是上次把他送上臺,反響可不太好啊。
去了趟上津,直接被觀眾哄下了臺。
這可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詞窮出錯演不下去,而是整個臺下都在哄喊,演員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只能自己告罪一聲灰溜溜的下臺。
走到天南海北都是他自己沒理,畢竟哪行哪業菜都是原罪。
現在的票友都是正經懂相聲的,更何況是曲藝之鄉。
一個包袱沒抖響,臺下四五十號人等著翻呢,一看你能耐還趕不上自己,直接就把你哄下去。
“知恥而后勇么,多磨練磨練。”
“嗯。”郭德剛是把季云當成了同齡人來對話,“小孟也不錯?”
“挺機靈的,能看出來他有模仿表演的功底,如果上了節目,攝像頭之下他的優勢會增大。”
眼看郭德剛若有所思的神色,于千還以為他是因為自己喝酒的事責怪孟鶴塘呢,生怕因為自己讓老郭對這孩子有所厭惡,連忙找補道:“我喝酒他勸來著,那時候也是我上頭,什么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的話也跟他說了。”
郭德剛道:“哦,我想的不是這事,我想著咱們這德蕓社越做越大,但什么時候能登上大熒幕呢。”
他心里還是想把德蕓社做大的,要是一直在小園子里面演,渠道也太少了,一輩子也走不出去。
得罪了主流相聲,他自己心里就絕了上春晚的想法,畢竟語言類節目上與不上,還是那幫子人說了算。
郭德剛這一一句嘆息,倒是瞬間點醒了季云。
“我好像有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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