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素云天的“宏愿”，樓高早已渾濁的眼眸中，罕見地露出一縷精光。
曾幾何時，自己也像他一樣，胸懷大志，以天下為己任。
但是時光蹉跎，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如今的神匠樓高，連鐵匠協會都不能發揚光大，又談何創造人類的幸福？
此時此刻，樓高無疑十分欣賞這個名叫吉爾伽美什的年輕人。
但在欣賞的同時，他也忍不住想……他還年輕，還沒有遭受世界的毒打，若是再過個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不知他是否會遺忘今日立下的宏愿？
樓高覺得，他很可能會忘記。
他已經見過很多志向遠大的年輕人，樓高自己也曾經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但不論是大志向還是小目標，蹉跎到最后，結果基本上都是一樣的。
更何況，吉爾伽美什的目標，比尋常人的“功成名就”還要更加遙遠，難度是百倍，甚至千倍。
多年之后，也許他也會像曾經的自己那樣……忘卻初心！
樓高沉默了很久。
素云天說完之后，靜靜等待這名前輩的回答。
樓高的追憶、猶豫的時候，素云天也在盯著他看。
從這位老人表情和眼神的變化，素云天覺得自己這番話，多半沒能取得理想的效果。
樓高的沉默，已經足夠說明他的態度。
也是，人家是七老八十的鐵匠協會會長，又不是陸仁賈那樣的熱血青年，只要自己一番鼓動，便倒戈卸甲，以禮來翔……
自己的目標，能否實現還在兩說，只是憑借這個遙遠的夢想，就想讓鐵匠協會俯首稱臣，怕是不太夠啊。
調整好心態之后，素云天伸手越過茶幾，拍了拍樓高的肩膀。
“前輩，你大可不必急著拒絕我。”
樓高“喔”了一聲：“老頭子其實很羨慕你啊，年輕人。”
……如果自己還年輕，說不定腦子一熱，就跟著你干了。
但是，我已經是個半截入土、意氣頹喪的老頭子了啊。
素云天在身側打開一道淡金色的以太之門，從中取出一兜“菠蘿”手榴彈，放在樓高的面前。
“今日送給前輩的三件禮物，你不必擔心我會將其收回。送給你了，就是送給你了。”
樓高見素云天如此大度，不禁感到有些愧疚羞赧。
但是手榴彈、自動步槍還有加特林這三樣東西，現在已經成了自己的心頭好，要讓他吐出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樓高只能接過那些手榴彈，感受著它沉甸甸的質感和冰涼涼的觸感。
……雖然很想拒絕對方，但是他給的真是太多了。
素云天微微抬起頭來，看著藍天白云，語氣變得淡漠了許多：“樓高前輩，你既然下不了向我效忠的決心，我提另外兩個小條件，總算可以答應吧。”
樓高滿臉歉意：“你說吧，但凡老頭子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盡量滿足。”
素云天點了點頭：“明天晚上，庚辛城城主戴安娜在府中設宴，她已經邀請了我。到時候，我希望樓高前輩，能帶著思龍大師一起出席。”
“并且，是以庚辛城武魂殿盟友的身份。”
樓高皺了皺眉：“你確定這樣不會適得其反嗎？武魂殿本就地位超然，如果我們鐵匠協會再表示順從，將會打破平衡，到時候武魂殿與城主府之間的沖突就會爆發。”
“你……難道想和城主府真刀真槍地較量一番？”
樓高不愧老而彌堅，雖然癡迷于鑄造，但是這種勾心斗角的事情，也看得很透。
在之前的格局中，城主府、武魂殿還有鐵匠協會，這三方在庚辛城內互相牽制，保持一種動態的平衡。
素云天的到來，即將打破這種平衡。
而他一旦帶領武魂殿，壓過了城主府，極有可能引來星羅帝國的反撲……庚辛城號稱八關都邑，距離星羅帝國的首都星羅城，只有兩天的路程啊。
聽到樓高的提醒，素云天微微一笑。
樓高再次皺眉：“你如此淡定，難道是說……這，也在你的預料之內？”
“不錯。”素云天表示肯定，“前輩的話不無道理，但問題在于……我的最終目的，并不是壓過城主府一頭啊。”
“你的意思是……”
“我今日和鐵匠協會聯合，明日便可以和城主府聯合，我的目標，絕不會局限在這座庚辛城之內，難道鐵匠協會，不是這樣嗎？”
樓高再一次沉默，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年輕人，超過了他所見到的任意一個同齡人。
“我想在武魂殿、城主府、鐵匠協會這三大組織之外，再成立一個新的組織，其名曰‘人理繼續存在保障機構·迦勒底亞斯’，簡稱迦勒底。”
“到明天的晚宴上，我會當眾提出這件事，到時候還請樓高前輩，不吝支持啊。”
三方聯合起來？
樓高越聽越迷糊了，先不說鐵匠協會這個最弱的三大勢力之一，就說那城主府和武魂殿，這些年發生的沖突難道還少嗎？
就算武魂分殿現在是他說了算，可城主府呢？城主府豢養了那么多的死士，真當人家吃白飯的呀？
看到樓高迷糊的小表情，素云天俊美的臉龐上露出蜜汁微笑：“樓高前輩，你就不用考慮太多了，乖乖按照我說的做就是。”
“好吧，老夫姑且信你一回。”
樓高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苦笑著搖搖頭，心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敢想了。
老夫怎么就從來沒有想過，武魂主殿、城主府、鐵匠協會可能有聯合起來的一天呢。
他一邊感慨老了老了，一邊拿起了“菠蘿”手榴彈，開始研究這小玩意兒的構造。
“前輩，告辭了。”
素云天站起來，緩緩離去。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樓高的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剛才的那幾句話。
……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毫無疑問，那是一個令人向往的時代。
倘若在今后的某一天，你真的踏上了那條沒有歸途，亦無退路的大道，成為引領世人前行的盜火者。
那么，老朽也……
神匠樓高，愿為英雄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