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連天元的靠出,喜代先生則是完全無視了他,反而再次將注意力轉移回到了右邊星位的周圍。
他從右上星位的下方落子,雖然只是小飛一步,卻和第一步的小飛相呼應,意在拿去右上的角地。
然而在連天元看來,他的右上角星位上的黑子似乎形勢不妙,白棋如果心思不在角地,那么只需一步小飛將左右兩邊的白子聯系,這就形成了一個飛封的局部。
何謂“飛封”?就是三顆白子互相以小飛相連接,如同一個松散的網路一樣,將星位的黑棋完全困住,無法再有出頭的機會。
這個網路看似松散,但是卻十分巧妙,如果黑棋硬要往中腹挺進的話,白棋剛好可以借勢將三個相連的小飛走成完完全全的厚實外勢。
這就好比迷路的獅子陷入了泥沼,越是掙扎,越是無法自拔。
連天元此刻深感不安,明明是自己優勢方,卻仿佛被左突右沖的白棋搞到了焦頭爛額。
思考片刻之后,他在右上星位的黑子下方走了一個單跳,接著,在白棋往中腹扳出時,他選擇了長。
這樣一來,黑棋的星位一子得以保全,然而白棋卻幾乎奪得了黑棋角上的全部實地。
連天元見狀,急不可耐的往邊緣沖擊一子,破掉了白棋即將奪取角地的形勢。
然而,上方的白棋卻又悠然地向著曾經要逼迫自己的黑棋身上倚靠,這一下,讓剛剛破關而出的兩顆黑子再次陷入兩難境地。
“系統,快看看這局棋,我現在應該怎么辦?”
連天元有些心慌,連忙在對系統心里暗問辦法。
對不起,這是一局對你有鍛煉意義的棋,系統無法幫助。
系統十分直接的拒絕了連天元的請求。
“哎呦我去,系統你怎么這樣啊!”
沒有系統幫助,這下連天元急了,第12手,他直接選擇了強行頂住白棋,然而白棋第13手繼續倚靠住黑棋不放。
黑棋面對白棋的挑釁束手無策,第14手棋直接選擇了上前打吃白棋的關門一子,因為這是一顆困住黑棋凝聚成大龍的釘子。
喜代先生的第15手選擇了將關門的白子長出,保證這顆釘子的完好無損。
連天元無奈,只得在二路線扳粘一下,將主動權讓給白棋。
而白棋的接下來則是在四路線跳了出來,讓自己沖擊中腹的突進有了強大的支撐。
至此,沙發上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他們對于黑棋的第12手和第14手表示遺憾,而對于白棋第19手的跳表示大加贊嘆,甚至有人驚呼道:
“黑棋的第16和18手扳粘,雖然看似堅實并沒有問題,但是白棋的第19手真是占到了無上的好點!這下,黑棋要完了。”
果然,接下來的黑棋一邊要穩住角地的二子,一邊又要將自己的頭部往中腹挺進,而白棋因為19跳穩住了角部的攻擊勢力,便無理的將黑棋往中腹前進的頭部按了回去。
一旦激情被拉滿,人最容易失去理智。
連天元此刻一手飛掛,直接要切斷白棋在右方的大龍,而白棋則悄然收勢,在右邊占地做活。
黑棋不肯松手,直接扳斷了白棋的聯絡,而白棋卻悠然自得的選擇了讓兩邊被截斷的部分各自原地做活。
面對旁觀者的質疑,連天元不以為然,他并沒有感到此時的黑棋有多糟糕,反而覺得白棋已經被限制了行動,無法再靈活出擊。
其實,黑棋接下來無需和白棋過多糾纏,只需牢牢護著左邊的實地,就可穩贏百目有余。
但是,此刻的連天元已經讓殺死白棋的目標遮住了雙眼,他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所有的兵力用在了圍剿白棋的行動上。
喜代先生在右邊又獲得一塊實地之后,果斷放棄了和黑棋進行一場大劫爭,轉而進攻左上方,讓黑棋無法護住自己將近百目的實地。
黑棋在三路線上連爬兩下之后,終于忍無可忍,將利爪伸向了被白棋已經吃住的食物。
喜代先生此刻似笑非笑,直接探到了黑棋的意思,看似明修棧道,實則暗度陳倉,黑棋的試探是為了讓接下來的連接和過渡變得穩妥。
于是,他選擇放任黑棋的利爪去強奪自己的一個小空地,而后直接做出一個“大刀”來,砍斷了連天元即將連接的道路。
連天元此刻也露出了深沉的詰笑,“大刀”如果握不穩,可是要傷了自己的!喜代先生這又是搞出來了一個大劫爭。
劫爭的勝負取決于劫財的多少,但同時也取決于棋手的眼光。
喜代先生沒有猶豫,選擇在左上方率先開劫。而連天元看到白棋率先開劫,不由地笑了起來,此刻他有四枚劫財,而白棋的劫財只有三個。
這意味著,黑棋在白棋沒有劫財之后可以直接粘住劫眼,然后結束劫爭,但是白棋需要找到一個足以彌補自己劫爭失敗的落腳點。
兩方交纏著進行了數次你來我往的搏斗,最終,在黑棋結束劫爭之后,白棋選擇了角地的進攻。
接下來的幾十手,雖然黑棋打贏了一次劫爭,但是白棋卻開始在整個下方展現自己的真正實力,讓黑棋完全損失了下方角地的同時,也失去了中腹圍起大空的能力。
行棋至中盤,連天元投子認輸。
此局白棋已經無需點目,不計數獲勝。因為黑棋在角地喪失的條件下也沒有得到中腹的發展,已然是敗了。
“不錯,在沒有老師的指導下你可以走出這樣的結果,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但是這距離業余圍棋八強賽的參賽資格還有距離。”
喜代先生輕笑道:
“如果你能闖入八強,那么你可以試著找幾家圍棋教室去學習。你還足夠年輕,有機會沖到職業棋手的位置上去。”
連天元咬咬牙,長吁了一口氣,然后說道:
“喜代先生,我有一招棋法想向您請教一二,我希望您可以指出我的問題所在。”
喜代大為驚訝:
“哦?那我要見識一下嘍!”
說完,喜代換了一副棋具,接著拿起一枚黑子擺在了右下角的星位上。
連天元低頭說道:“請指教。”然后拿起白子點入三三。
黑棋從上方擋住,白棋從左邊出逃。當黑棋從三路線飛壓時白棋從二路線跟著小飛。
果然,喜代先生思考片刻之后,選擇了讓黑棋二路線扳住白棋的頭部。
此時白棋再從三路線頂住了黑棋的兩顆孤子,意要從中間突出。
黑棋看出了這明顯的敵意,然后果斷讓飛壓之子往中腹長出,這樣做是合理的招法。
白棋從四路線的縫隙往外探頭時,黑棋從五路線進行圍堵,將一個子的力量作為堤壩,堵住洶涌而出的白棋之河。
然而飛刀定式,這才算真正開始。
一顆黑子所做的堤壩勢單力薄,并且與左右兩側都留有斷點,白棋不僅可以攻擊任意一側的斷點,甚至可以回過頭來去攻擊剛剛在二路線扳頭的黑棋。
黑棋的三處破綻都在眼前,連天元最終還是選擇了先去攻擊不強不弱的那一方,就是打擊堤壩的右側斷點,意圖吃掉那星位一側的黑棋。
白棋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較為弱小的斷點可以留作劫財,而較為強大的斷點又無法把握住必殺的機會,選擇不強不弱的斷點,可以試試黑棋的應手。
喜代先生“嗯”了一聲,他拿起了身邊的一瓶啤酒,咕嚕咕嚕地灌入口中,然后笑道:
“是個有趣的招法,你讓我感受到了曾經和道場老師下棋的感覺,下一步,我要認真看了。”
說著,他抓起黑子二路尖出,先救下兩顆孤子,在白棋對黑棋的唯一堤壩進行打吃時,黑棋長出。
接著白棋去攻擊剛剛最弱的斷點時,黑棋直接扳進了白棋的角地內部。
于此,白棋開始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白棋如果守角,黑棋就趁勢打擊白棋的‘飛刀’;白棋如果補足出手的‘飛刀’傷害,黑棋就直通白棋的老巢。
連天元臉漲得通紅,眼前的招法又是他沒見過的!
眼下角地的白棋還未真的死透,所以他無奈之下,選擇先將自己扔出去的飛刀救活。
喜代先生皺著眉頭,伸手落下一子,于二路線小飛。這是對剛剛扳進白棋內部的黑棋的接應。
然后他面色嚴肅道:
“你去補足自己飛刀的這一步,是莽撞之極的下法,因為你沒有設立引征子,所以我的棋一出,你的角地會全部死絕。”
“你并沒有算到這一步。”
“再往前看來,你攻擊完我右側的斷點之后,本就有機會長出自己的飛刀,但是你沒有這樣做,反而再去打吃我的白棋。”
“這一步上,你的飛刀已經折斷了。”
喜代先生告誡他的每一個字如同黃鐘大呂一般,震得連天元耳聾發聵,羞愧難當,但細細想來也確實如此。
連天元趕緊低頭拜謝:“謝謝喜代先生指導。”
喜代先生笑著搖頭道:
“你無需謝我,反而我還要謝謝你。”
“你讓我再次感受到了當年面對棋藝高強的棋手們的壓迫感,好多年沒有這樣了,哈哈哈哈。”
說著他再次拿起一瓶啤酒搖晃著喝了起來。
就這樣,對局和歡聲笑語同時開始了。
傍晚太陽落山之時,連天元心滿意足的和棋室的大家揮手告別,然后扶著老爸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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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局借用了梶原武雄九段在11歲時與久保松勝喜代的對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