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小許,你沒事吧?我看你都走神好幾次了。”跟他排練的李老師問。
許夢阮回神,這才發現他又走神忘詞了。
連忙道歉,“對不起。”
“沒事,不過咱們后天就要演出了,你這個狀態真的沒問題嗎?”李老師有些懷疑。
許夢阮垂著眼眸沒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演出時會不會出現同樣的情況。
“要是實在不行,你最好跟團長溝通一下,不然臨時出問題,大家誰也承擔不了責任。”李老師話說的直白,也很現實。
許夢阮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不過直到下班,他也沒有去找團長說這件事情。
坐在小面館的角落里。
張芬請假回老家了,沒在,這幾天都是他一個人來這里吃飯。
“小許,今天還是老樣子?”老板娘過來問他。
“小許,小許?”看他半天沒有反應,老板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叫了兩聲。
許夢阮這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半垂的眼眸,很快掃了一眼老板娘之后又落了下去。
“小許,你到底怎么了?我看你這幾天過來,每次都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啊?”老板娘坐在他對面,作為長輩一般語重心長的說。
許夢阮愣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把自己的事情說給別人聽,不過這人吧,活在世上,要是沒個可以傾訴的人,什么都憋在心里,也容易憋出病來。”
“就像我跟你大叔一樣,你別看你大叔整天在后廚,一句話不說,但他嘮叨起來的時候,我都比不上。”
“還有啊,那個書上不是講的什么,人都是群居動物,有什么社會屬性,這些專業的話我不太會說,但意思我懂,就是說人要跟人相處才行,不然容易生病。”
“老板娘,一碗肉絲面!”有客人進來喊道。
“誒,來了!”老板娘應了一聲。
“小許,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是實在有什么事,你不想跟我們幾個老的說,還有我家那個小丫頭,她雖然話多一些,但嘴還是很牢靠的。”
“好了,我去忙了,有事你就叫我。”說完老板娘起身。
“對了,你今天想吃什么?”
“跟以前一樣吧。”許夢阮沉默一下說。
“好。”老板娘說完進了后廚,將顧客要的面條名字報給她老公。
幾分鐘后。
“你的面。”粗啞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一張寬大的手掌,緊跟著落在眼前。
手指看起來跟結實,骨節寬大,指腹上面有一層繭,能看得出來是干過力氣活的。
許夢阮知道這是老板娘的老公,他不是第一次見他,卻是第一次看到他親手給他端面條。
面條上面煎了一個很漂亮的荷包蛋。
是那種五六分熟的,蛋白部分的一圈微微焦黃,而蛋黃用筷子輕輕一戳,就能看到里面金黃色的蛋液流淌進湯碗里,消失不見。
“謝謝。”許夢阮垂眸,看著面前滿滿一大碗的面條,輕聲說。
老板沒有說話,只是在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力氣有些大,許夢阮似乎能感受到拍在肩膀上明明已經收斂過,但卻對他來說還是有些不吃力的細微的疼痛。
但從這細微的疼痛里,他卻像是感受到了老板無聲的激勵一般。
內心暗自下了某個決定。
拿起筷子,開始慢慢吃了起來。
走的時候,許夢阮將錢壓在碗底下,荷包蛋的錢他一并給了。
第二天,快要下班的時候,許夢阮敲響了團長辦公室的門。
“進。”威嚴的嗓音,讓許夢阮忍不住捏了捏手心。
“團長。”
聽見是許夢阮的聲音,團長的視線從桌上的文件抬起,看向他。
“有事?”略顯冷漠的臉,讓他看起來更加不好接觸。
“嗯。”
“說。”
“巡演的角色,我想問問我還有沒有機會?”許夢阮抬眸,眼神直直的看向團長。
團長沒有立時回話,手里的筆在桌上敲擊兩下。
“你不想退出?”語氣冷淡,聽不出情緒。
“嗯。”眼神堅定的看向團長。
“你知道是誰指名讓曲雯雯演出的嗎?”團長突然轉了話題。
許夢阮搖了搖頭。
“文化部的副部長。”
“你知道我們劇團,現在是誰在管吧?”
“剛好,就是這位副部長。”
“所以,你想要取代曲雯雯,你覺得可能性大嗎?”
“而且,還有一點似乎有些奇怪。”
“你為什么會執著于巡演的事情?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說完之后,團長放松了身體,靠坐在椅背上。
看著許夢阮的眼神,帶著一絲興味與探究。
“團長也不像是會喜歡被人指手畫腳的性格。”許夢阮清冷的回了一句。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不喜歡,但這也不代表我就會為了讓你去演而得罪副部長。”
“而且對我來說,你演,或者是曲雯雯出演,區別并不是很大。”
團長雙手交疊,下巴放在交疊的手背上,看著許夢阮,語氣帶著事不關己的冷漠。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團長又何須親自找來兩位久不上臺的老藝術家做我的師傅?”
聽了這話,團長的嘴角拉出一個弧度,難得笑了起來。
眼角處,有淡淡的細紋。
“你說的沒錯,我為了你,確實付出了心血。只不過,你覺得,這個理由足夠讓我為了你而得罪副部長嗎?”
“那團長想要什么?”許夢阮愣愣的問出口。
“我想要什么啊...”幽幽嘆出的一句話,似乎在說他什么都不缺一般。
“那你又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我要的?”轉瞬又問。
許夢阮一愣。
對啊,他什么也沒有,要錢沒錢,要權沒權。
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唱戲了。
可要是沒有團長找的兩位老師,他現在也不過是個透明替補卡司,根本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有可以作為主角上臺演出的機會。
許夢阮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團長為他做出犧牲的。
頓在那里,垂眸不再說話。
“這件事,你想好之后再來找我,三天之內。”團長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語氣緩慢。
“好了,你出去吧。明天的演出,好好演。”揮了揮手,讓他出去的時候將門帶上。
許夢阮出了劇團的院門,腦子里還有些空。
他身上能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呢?
唯一最珍貴的,可能就是這條命吧。
許夢阮踩在滾燙的水泥地上,像是感覺不到灼熱的光線,渾身上下都是微涼的溫度,心臟處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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