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在歐洲戰場上的認輸,德方正式成為戰敗國,在國際上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他們在中華區的利益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中華身為協約國中的一員,也是戰勝國之一,此次歐洲戰場勝利的消息傳到國內,讓許多民眾振奮不已,他們都認為通過這次的勝利至少可以擺脫德方對中華的壓迫和剝削,可以讓德方歸還曾經作為租界侵占的中華土地。
董治軍也因此而興奮,他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對津門德租界未來的歸屬做出了自己的推斷。
老洪頭對國家大事也頗為關心,追著董治軍問個不停,羅獵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激動,父親在他體內種下的那顆智慧種子早已將未來一段時間的歷史走向滲透到了他的血液之中,他知道作為戰勝國的中華并未從這次戰爭的勝利中得到任何好處,德方在中華的租界和利益并沒有物歸原主,而是被列強送給了虎視眈眈的近鄰日本。
這次無恥的掠奪徹底讓青年人覺醒,一場劃時代的巨變即將到來。
羅獵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歷史早已注定,而自己在歷史中又將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一種難以描摹的孤獨感涌上心頭。
董治軍留意到羅獵對自己所講述的事情并沒有太多的興趣。
老洪頭問道:“治軍,也就是說你以后不用給德國人辦事了?”
董治軍點了點頭道:“我現在為津門政府辦事,這次去黃浦也是將一些過去的舊案結了。”
羅獵聽到這里心中不由得一動,他想到了被傳刺殺德國領事的白云飛,放下茶碗道:“白云飛的案子也結了?”
董治軍點了點頭道:“結了,白云飛死了!”
“死了?”羅獵愕然道。
董治軍道:“有個傳言,當初德國領事被殺全都是日本人一手策劃,那白云飛只是替罪羊,日本人看中了他的生意,所以一石二鳥,既干掉了德國領事,又嫁禍給白云飛,搶了他在津門的地盤。”
老洪頭氣得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娘的!小日本沒一個好東西!”
董治軍道:“您老消消氣,只是傳言。”
羅獵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我看這傳言八九不離十。”
董治軍道:“白云飛的確死了,我見過尸體,這次去黃浦其中一個任務就是去認尸。”
羅獵和白云飛也算有過幾次共患難的經歷,雖然他對白云飛其人的有些做法不敢茍同,可不得不承認白云飛也是一代梟雄人物,聽聞白云飛的死訊,心中也是有些失落,可又覺得白云飛那種能力出眾的人物如果這么死了又不太合理,可董治軍說得言之鑿鑿,作為英子的丈夫,他又沒有必要對他們撒謊。
董治軍舒了口氣道:“白云飛一死,這案子總算結了。”這案子一直由他來負責,雖然德方戰敗,可對他來說,這案子一日不結,心頭的一塊石頭就無法落地。
老洪頭道:“去認尸居然三個多月?”
董治軍笑道:“單單是認尸自然不用三個多月,上頭又安排我在黃浦參加了培訓。”
羅獵道:“看來是要栽培姐夫了。”
董治軍抑制不住喜色,嘴上仍然謙虛道:“哪里,哪里!對了,老弟什么時候來得津門?”
羅獵道:“有段日子了,這不我正打算走呢。”
老洪頭聽他要走,愕然道:“走?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董治軍道:“不是吧,我這一來你就要走,莫不是不喜歡我這個姐夫?”
羅獵笑道:“我總得有些事做,整天這么游手好閑無所事事也不成。”
董治軍道:“你不是牧師嗎?西開教堂就快建成了,有沒有考慮去謀個神職?”
老洪頭慌忙搖頭道:“好端端的當什么牧師?趕緊找個老婆生幾個孩子才是正事兒。”
董治軍笑道:“爺爺,您不懂。”
老洪頭道:“我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外國和尚?教堂跟廟也沒分別,一樣去里面念經。”
羅獵不禁笑了起來,望著大碗茶,他的目光變得有些迷惘:“我在黃浦有一間小教堂,我想,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老洪頭滿臉錯愕,他可從未聽羅獵說起過這件事。
院門被輕輕敲響了,羅獵起身去開門,應當不是英子,她才不會如此文雅的敲門,拉開房門,卻見門外站著唐寶兒,羅獵心中一怔,唐寶兒卻是滿臉驚喜道:“果然是你,羅獵,你還記得我嗎?”
其實羅獵在昨天見到唐寶兒的時候就擔心她會認出自己,這也是他準備最近離開的原因之一,想不到唐寶兒居然去而復返而且找到了這里。
事已至此,否認也沒什么必要,羅獵微笑道:“當然認得,唐小姐好!”
老洪頭和董治軍兩人都知道唐寶兒,這位身份尊貴的大小姐在津門的名氣極大。他們本想起身去打招呼,可看出唐寶兒此次前來是專程拜訪羅獵的,所以他們終于還是沒有過去。
唐寶兒開門見山道:“我有事找你。”
羅獵邀請她道:“進來坐。”
唐寶兒搖了搖頭道:“還是出去說。”她向老洪頭和董治軍擺了擺手,笑道:“打擾了!”笑起來露出兩顆可愛的兔牙,這位千金小姐為人處世倒是平易近人。
羅獵跟老洪頭說了聲,陪著唐寶兒一起離開,兩人來到校園東側的樹林,已是深秋,樹葉金黃,桔色的陽光透過樹葉投射到樹林中,留下深淺不一的斑駁樹影。
唐寶兒踩著松軟的樹葉,雙手拎著做工精美的黑色皮包,她本想走得更休閑優雅一些,可羅獵的步子很大,于是她不得不加快腳步,心中埋怨羅獵的表現有些不夠紳士了。
羅獵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小路上停下腳步,習慣性地摸出一盒香煙,禮貌地征求了一下唐寶兒的意見。
唐寶兒點了點頭,她并不介意男人抽煙,她自小游學列國,雖然長著東方面孔,可內心卻包容開放,她甚至有些喜歡男人抽煙的樣子。
羅獵點燃了香煙道:“不好意思,昨天沒顧得上跟你打招呼。”
唐寶兒笑道:“我當時也沒認出你,只是覺得背影有些熟悉,我離開之后越想越是熟悉,所以就給青虹打了個電話。”
聽到葉青虹的名字,羅獵拿煙的手明顯停頓了一下,秋風吹過,將煙灰吹散,羅獵將香煙重新叼在嘴里,瞇起雙目望著頭頂被陽光照射成為半透明的樹葉,輕聲道:“她也在津門?”
唐寶兒搖了搖頭道:“她在黃浦,就是她讓我過來找你。”
羅獵點了點頭,心中還是感到一陣溫暖,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記掛著他的人,他和葉青虹相識于一場陰謀,他們之間確切的關系應當是雇傭關系,在穆三爺死后,他們的這種關系就不復存在了。
記得在北平分別之時,葉青虹曾經提出要和他一起前往歐洲,可最終還是被他拒絕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他本以為葉青虹去了歐洲,或許永遠不會再踏上中華的土地,畢竟這片土地帶給她太多的傷害,可從唐寶兒口中又聽到葉青虹人在黃浦的消息。
羅獵首先想到得是穆三壽留下得財富,葉青虹的回歸難道和那些財富有關?
唐寶兒道:“青虹一直都在想著你。”
羅獵因唐寶兒的表述而皺起了眉頭。
唐寶兒嘆了口氣道:“真是不明白,她對你這么好,人那么優秀,你為什么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羅獵笑了起來:“依唐小姐的意思我應當怎么反應?”
唐寶兒道:“我若是你,一定會愛她愛得無法自拔!”
羅獵哈哈大笑起來。
唐寶兒卻被他的笑聲刺激到了,跺了跺腳道:“笑什么?你知不知道青虹剛剛回到歐洲就生了場大病,病還沒好就決定回來找你,你失蹤的這段時間,她去過滿洲,去過北平,來過津門,去過每一個你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為了找你。”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明顯被葉青虹的癡情所感動了。
羅獵抽了口煙道:“她曾經是我的雇主,我和她甚至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唐寶兒瞪圓了雙眸:“你……你好無情啊!”
羅獵道:“你還小,感情的事情你不懂。”
唐寶兒憤怒地握緊雙拳,面孔漲的通紅:“我當然懂,我又不是沒戀愛過,羅獵,我本來不想說,青虹得了絕癥,醫生說她的生命不會超過三個月!”
羅獵愣住了,直到風將煙灰吹倒手上,灼痛方才讓他回到現實,如果說他對葉青虹沒有過心動沒有任何的感情那是欺騙自己,可是在顏天心出事之后,他已經不再考慮任何關于感情的問題。停頓了一下,他向唐寶兒道:“唐小姐的故事說得不錯。”
唐寶兒拉開手袋,從中取出一份病歷,遞給了羅獵:“你仔細看,你看清楚了,”
羅獵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病歷,病歷用德文書寫,來自于世界聞名的德國腦科醫院,葉青虹得了腦瘤,診斷時間是在七個月以前。
唐寶兒道:“需不需要我翻譯給你聽?”
羅獵搖了搖頭,他將病歷還給了唐寶兒:“什么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