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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要的和不重要的

  劉敦離開黃典吏家里,又去衙門轉了一圈打探消息,然后回到潛山村,老老實實的站在葉行遠面前,報告今日所見所聞。》,

  上次范僉事突然在深夜襲擊后,葉行遠的危機感空前強烈,感到還是自己太大意了,并高估了范僉事的下限。

  所以葉行遠亡羊補牢,讓劉敦盡可能的在衙門里打探消息,力求能預先掌握范僉事的動靜,不至于讓自己太被動。

  “今日按照小弟的吩咐,我去縣城打探消息。先去見了表舅黃典吏,從他透露的口風來看,周知縣似乎與他還有聯系,范僉事想要見周知縣。”劉敦開口道。

  范僉事要見周知縣?葉行遠微微驚訝,派劉敦去打探消息,居然能打探出這么關鍵的信息,倒是個意外之喜。

  不過這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范僉事先前出了那么的丑,下一步肯定萬分謹慎,不親自見見周知縣,是絕對不放心的。

  這一兩日之中,葉行遠也是殫精竭慮,為自己的出路而絞盡腦汁。在范僉事率領醫官上門,試圖給他安上“心疾”之后,那就沒任何溫情可講了。

  面對正五品官員的壓迫,他必須竭盡全力自保,更別說是一個懷恨在心,只怕欲殺自己而后快的五品官。

  “除此之外,黃典吏的意思,還是要盯緊莫小姐,不知道是發現了什么蹊蹺。”劉敦惶惑不安的望著葉行遠,他在黃典吏面前時,老實人說謊沒被看出來,但其實心中早已七上八下。

  他這樣窩囊脾氣的人,是不會因為招贅而憤怒,這一點,倒是性情狹隘的黃典吏所無法理解的。

  “莫娘子的行蹤,你就是告訴他也無妨。”葉行遠淡定的吩咐道。似乎對此渾不在意,仿佛又是胸有成竹。

  劉敦心中滿是疑惑,卻又不敢多問,他只知道遵照吩咐辦事就行了。

  等劉敦離去之后,歐陽舉人皺眉道:“我早就叫你將那莫娘子送走,偏偏她不肯遠離,還時不時的回來,如今果然引起了別人注意。”

  與異類妖怪交往,本不是什么大事,不是特殊情況沒人拿這個較真。可是葉行遠不同。他一邊舉報周知縣是妖怪,一邊自己與妖怪密切往來,甚至還聯合妖怪趕走了知縣,這就太說不過去了。

  想到此處,歐陽舉人就覺得莫娘子太過可惡,而葉行遠終究還是有些不夠穩重,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葉行遠笑道:“前輩不必憂慮,他們企圖把握莫娘子行蹤,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過既然有了另一件大事。莫娘子身份就已經不重要了,很無所謂的事情!”

  歐陽舉人面露疑惑,捋著胡須道:“你說的另一件大事是指范僉事企圖會見周知縣?時間地點你全不知道,況且他們雙方實力也遠超你。你能做什么?”

  “山人自有妙計。”葉行遠賣了個關子,哈哈大笑,回屋養精蓄銳,只留下歐陽舉人一頭霧水。

  話說黃典吏見過劉敦之后。似乎便無事可做了。此時他除了等待各方消息,還能干什么?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黃典吏知道自己無法主導什么。只能根據情況看一步走一步了,最終目的當然就是抱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當然,還有報仇雪恨!對此黃典吏刻骨銘心,一切仇恨的源頭都來自葉行遠,如果有機會,他不介意拖著葉行遠一起跳下深淵。

  保住自己和找葉行遠報仇,哪個更重要一些?黃典吏突然發現自己說不清了。又過了一天,周知縣再度飄然而至,這讓苦苦煎熬的黃典吏又驚又喜。但無論如何,契機總算出現了。

  “你去向范大人檢舉,情況如何?范大人如何想的?”周知縣開口問道。

  黃典吏左思右想,最后還是咬了咬牙答道:“縣尊容稟,范大人得了消息后固然欣喜,不過他心中還是有幾分疑慮,故而希望能夠面見縣尊。”

  對范僉事來說,找到周知縣就是找到了破解歸陽縣中這種尷尬局面的關鍵。但周知縣確實也有無法面見范僉事的理由,假冒官員的妖怪去見上級官員,這不是找死么?

  因而這個根本矛盾黃典吏是沒本事調解,只能把皮球提給周知縣,讓周知縣自己掂量。但周知縣面有難色,答道:“我乃是妖族,若去見范僉事,后果委實難測,極為不妥!”

  黃典吏早已經想好了說辭,苦勸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縣尊你最恨葉行遠,而范大人出了大丑,成為全縣笑柄,現在也正是最恨葉行遠,你們未必不能談。

  更何況范大人乃老成之人,縣尊始終隱在暗處成為變數,那范大人又豈會放心動手?與其如此僵持,不如去冒險面見范僉事。

  時間地點可由縣尊來定,縣尊也能從容布置。再說如非必要,范大人不會更改心里定局,他不見得需要判明縣尊的身份,人和妖在范大人眼里沒什么區別。”

  黃典吏在公門當了二十年差,今日也算是將所有心得發揮到淋漓盡致。名利場中,有時候真相究竟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安排出各方面都能接受的真相。

  如果周知縣不肯見范僉事,他的態度就是曖昧不明,那么范僉事就不敢放開手腳去做。

  但只要周知縣敢見范僉事并談妥條件,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能以葉行遠勾結妖族、殺官造反的罪名結案,而周知縣從此匿跡不出,這樣局面就是皆大歡喜。

  在如此結論下,罪行都是葉行遠一個人的,最多縣里士紳有失察之錯,而官場從縣到省,都是毫無過錯。

  相對于兩邊都是精神病的判詞,雖然顯得不夠和諧,但卻更容易被大眾所理解,省城大人們也不會有意見,算是不錯的交差法子。

  “這...”周知縣沉思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三日之后的戌時,風平岡上,我愿與范僉事見面。”

  戌時?風平岡?這可是夜黑風高的荒山野嶺,周縣尊還真是謹慎啊,黃典吏心中想道。同時也哀嘆起來,回頭又要去苦勸范僉事答應了,中間人這差事當真不好做。

  不過以范大人正五品的等級,再加上身邊有高手護衛,應當不至于畏懼周知縣,就好像獅虎是不會畏懼貓狗的。

  三日之后,歸陽縣北風平岡上一片靜寂,明月懸于天上,已經開始由圓轉缺,也意味著軒轅歷三千四百五十一年的正月快要過完了。

  范僉事帶著幾個心腹和高手護衛,輕車簡從,爬上風平岡。眾人心中不免抱怨著周知縣選定的時間地點。但正如黃典吏所料,他不能不來。

  作為堂堂五品官員,范僉事當然不害怕周知縣設置陷阱害他,何況明里暗里都有高手護衛,也絕不會出現像周知縣那種被人打跑的情形。

  排除了陰謀,范僉事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周知縣太過小心。當然,如果周知縣真的是妖怪,那么就能解釋通了。

  荒山野嶺之中,他當然不會輕易動用神通靈力去探查對方根底,總得留著靈力以免遭遇意外。在這個前提下,周知縣心理上可能更舒服點。

  其實對于范僉事來說,周知縣的跟腳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無論周知縣以前是什么,在今晚之后,周知縣只能是一個“人”,至于周知縣是真死還是假死,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如果是無能小妖,范僉事毫不介意趁機將他擊殺,不留一絲后患,然后牽連到葉行遠身上。

  但若周知縣是狡獪大妖,或者周知縣布置了后路,那有點麻煩了。范僉事既殺不了他,也不抓不住他,只能耐心談判了。

  當然作為冒充知縣的妖怪,智商應該也不低,至少應該明白不公開妖怪身份對他的好處最大。要是不公開,他就有機會遠遠遁走,至少能夠保全性命。

  范僉事心里想得各種方案都清清楚楚,看著天上月光,長長出了一口氣。擺平周知縣后,就要立刻便以雷霆萬鈞之勢拿下葉行遠身邊的妖怪,不給那刁滑秀才辯解的機會,或殺或擒一舉滅之。

  到那時,葉行遠就是勾結妖怪、殺官造反的階下囚,自己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范僉事想到得意處,臉色隱隱有幾分可怕的猙獰。

  正在此時,山坡對面一道清影滑翔而下,轉折如意,儀態瀟灑,全一絲煙火氣。等到近了,便見周知縣身穿青衣,頭戴方冠,一副讀書人打扮,穩穩停范僉事面前。

  此后周知縣拱手為禮,寒暄道:“大人遠道而來,下官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他態度從容自若,禮數十分周到,就像是范僉事蒞臨歸陽縣,他走出縣衙大門來迎接似的,一點兒都不像是站立在荒郊野外。

  “周大人?”范僉事也是第一次見到周知縣,這時候也不得不贊一聲好相貌。

  這周知縣不管到底是人是妖,言談舉止還真像個讀書人,怪不得兩年多也沒露出什么明顯破綻。

  “下官正是周文理,此番受難,累得大人前來整飭局面,心中羞愧難當。”周知縣恭恭敬敬的答道,完全是下級見到上司的做派。

  這種套路,正是范僉事熟悉的套路,如此他便松了口氣。看起來這周知縣把態度擺的很端正,今夜會談說不定沒那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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