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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這兩個都算是肥差,當初葉行遠在家鄉遇上的按察使司范僉事,還有一陣好斗,想起小狐貍的過往,不由好笑。莫娘子還曾扮過范僉事,自己若是選了按察使衙門,還真是活脫脫一個僉事。

  他略所思索,便下了決定,“天州府必有古怪,按察使衙門有稽查之職,行事便利,也更能配合我錦衣衛的工作,你就幫我運作這個職位吧。”

  李夫人也更屬意按察使司衙門,雖然臬臺比藩臺略低半格,布政使衙門的僉事或許也能夠撈得更多,但按察使司到底有官兵可用,做起事來要方便許多。

  她便打點銀子,暗中運作不提。葉行遠耐心等待,原本以為不會再有什么變故,誰知道臨近任滿,又有人找出事來。

  葉行遠要任滿,京中也有的是人在關注,內閣諸位大人雖然不會親自管這些小事,但自然有人為他們處理。宇文經就一直在擔心葉行遠任滿之后,會謀取京中的職位,因此一直在嚴防死守。

  他去拜見首輔嚴大人,擔憂道:“如今六科出缺,當盡快謀人頂替,不可疏忽大意。”

  宇文經最擔心的就是葉行遠回京,而回京最可怕的職位便是六科給事中,其次是御史臺,再其次才是六部。至于翰林院,反正葉行遠也進去過了,再讓他回去做冷板凳倒是求之不得。

  此時六科給事中正有出缺,宇文經趕緊攛掇嚴秉璋處理,免得給葉行遠鉆了空子。

  又過兩年,嚴首輔倒是沒怎么再顯老,當然他頭發早就全白,臉上皺紋也早密布,想再老也沒什么新的特征。只是說話更慢,也更容易陷入瞌睡之中。

  甚至有傳聞他在金鑾殿上就打起呼嚕,有不少人認為他是老糊涂了,首輔的位置也該換換人。不過這兩年來這么想的人大多都被換掉了,嚴秉璋卻還是巋然不倒。

  這一點宇文經是極為佩服,他相信若論弄權,滿朝文武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嚴首輔的。想在首輔面前玩些小手段,根本就是班門弄斧,別看他一直半夢半醒,心里卻比誰都清楚。

  所以遇到大事,宇文經還是要來找首輔拿主意。

  嚴秉璋眼睛半睜半閉,低聲道:“些許小事,找小嚴即可,給事中不過是七品官職,不必大驚小怪。”

  六科給事中雖然級別低,但是在朝堂上的存在感可是極強,畢竟他有封駁圣旨的權利,雖然事實上很少會有人使用,但光這個威懾,與給事中交際的對象便不時一般人。

  宇文經不相信首輔不知道這一點,他不在乎,正是因為首輔站得位置已經足夠高,再不需要關注這些細節問題。他寧可相信自己的兒子可以處理好。

  然而小嚴相公...宇文經只能苦笑。小嚴相公并不是沒有本事,在弄權這方面,他繼承了父親的天賦,這兩年間在嚴黨之中的地位飛速上升。

  現在大家都知道,想走首輔的門路,首先便要通過小嚴相公,就憑著這一點,小嚴相公便足以自傲。

  但他并沒有繼承他爹執政的能力,這一點宇文經同樣看得非常清楚。嚴秉璋一生行事,唯有一個“慢”字,無論何事都不急切,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窩囊無能,而只是他需要時間去反應和思考。

  一旦嚴秉璋做出決定,他就很少會犯錯,所以之前的“慢”別人就可以理解和接受。

  小嚴相公這一點也想學父親,所以無論誰找他辦什么事,他一定會拖一拖,只可惜他沒有弄明白父親“慢”的真諦。他的拖只是為了擺架子,并不是為了思考和準備,所以他一旦開始辦事,與是不是等一等沒什么關系,還是很容易把事情辦砸。

  如果一接手就辦事,辦錯了,別人更容易理解,會覺得你并非不積極,只是略差運氣。但若是拖了之后還把事情辦砸了,那別人就要開始懷疑你的能力。

  小嚴相公不明白這一點,事實上在私底下,已經有很多人質疑他的本事,認為他不如乃父多矣。

  在宇文經看來,這簡直是理所當然,嚴秉璋好歹是一甲進士,但他的兒子只不過是個監生,有父如此都考不上進士,也可見此人的真實水平實在一般。

  可惜嚴秉璋在別的事情上不糊涂,兒子這件事情上卻無論如何說不得。畢竟疏不間親,他年紀大了,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又能夠相信誰?

  宇文經想了一想,終于還是開口道:“老大人,此職落在何人之手,學生都不擔心。我只怕葉行遠卷土重來,到時候京中必然是一片兵荒馬亂。”

  葉行遠實在是個異數,本來他狀元出身卻被貶斥到邊遠州縣,早不該重新出現在權力中心。但他偏偏有本事另辟蹊徑,搞出一個什么瓊關特區,這兩年瓊關特區雖然不像他上書吹噓的“以一縣之地,支應三邊糧餉”,但財稅貢獻簡直抵得上半個省,這等大功,怎能不被朝廷所重視?

  現在隱隱便有風聲,說是戶部想請葉行遠回來,不管是司郎中還是員外郎,總之要讓他負責全國財稅。這怎么不叫宇文經擔心?

  “你還在盯著那個少年......”嚴秉璋淡然嘆了口氣,終于抬起頭來看了看宇文經,“此人雖然攪動風云,但畢竟離朝堂還遠,你這般在意于他。只怕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他很難得的對宇文經說了真心話,宇文經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智囊,本來對他寄予厚望,但這兩年來卻真的有些失望。

  從當初宇文經堅持要去邊關,并惹出蠻人攻瓊關事件之后,嚴秉璋總認為他該得到了教訓,可沒想到時隔兩年,宇文經仍然沒有放下。

  宇文經低頭認錯道:“學生知道自己未免小題大做,但此人實在如骨鯁在喉,若不盡早處理,只怕養虎遺患,大人隨手將其除之,也好安學生之心。”

  宇文經對說服嚴秉璋已經不抱什么希望,畢竟嚴秉璋有自己的理念,既然對方不在乎葉行遠,那么宇文經干脆與他談感情。

  說你要不幫我一個忙,解決掉葉行遠這件事,也好讓我安心上班,給你和你兒子服務擦屁股。宇文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低聲下氣了。

  嚴秉璋嘆氣,“若是此人是尋常人物,那隨手抹去也是不難。但此人已經簡在帝心,身份又不簡單,你就不能暫時將他放在一邊,尋著機會再一舉拿下么?”

  要是宇文經求的是別人,嚴秉璋說不定眼睛都不眨就幫這個得意弟子去除心病了。但葉行遠實在不同,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狀元身份護身——在一國首輔看來,狀元根本不算什么,最關鍵的,是嚴秉璋知道皇帝對葉行遠的寵信。

  是超出一般的寵信,嚴秉璋左右逢源,給隆平帝拍馬屁拍了十幾二十年,也從來沒有得到過皇帝發自內心的喜愛。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站在文官集團的立場上,天然與皇帝對立。

  但葉行遠還是不同,嚴秉璋注意到皇帝讀到葉行遠的秘折時候,時常失聲而笑,這種臉上的喜悅簡直是像對子侄輩的愛護。就嚴秉璋看來,除了廢太子之外,其他的皇子都未必得過皇帝這種待遇。

  如果不是因為調查過實在不可能,大約嚴秉璋真的要懷疑葉行遠是不是隆平帝的私生子。

  現在看起來,這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投緣,也就是所謂“簡在帝心”。這種人真不好弄,真把他弄掉了,有一天皇帝問起來,該怎么回答?

  嚴秉璋一直很明白皇權的力量,他知道文官集團借著掌握天機,能夠與皇權抗衡,但是天機終究是依附于天命而存在,若是沒了皇帝,便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所以他對許多年輕文官鼓吹的內閣負責制嗤之以鼻,即使隆平帝再怎么荒唐,他也對其十分尊敬,恪守一個首輔的本分。

  這或許也是他在這個位置上屹立這么多年不倒的原因。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去對付葉行遠來得罪皇帝,因為他知道得罪皇帝就是得罪自己。他很遺憾宇文經居然不能自己參悟這個道理,還需要點破說明,平日這位智囊不該這么遲鈍,看來真實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宇文經苦笑,他明白了嚴秉璋的意思,只是沒有想到首輔居然這般首鼠兩端。

  嚴秉璋當了這么多年不倒的首輔,到底已經老了。他已經墮落成為徹頭徹尾的政客,唯一考慮的只是利益和位子,早就忘了他自己的立場。

  這種遺忘變得很可怕,這讓他也不再是內閣諸公清流的代表,只是一個和稀泥的首輔而已。

  他現在這種左右逢源不倒只是一種假象,只要時間一到,便是喀拉拉大廈將傾。

  宇文經躬身行了一禮,不想再多說什么,沉默著退出了首輔的官邸。在門口恰好又遇上了趾高氣揚的小嚴相公車駕,他黯然避開,并不打算與之照面。

  “去找沈大學士。”他上了自己的馬車,向車夫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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