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峰愕然,他一路上聽葉行遠與李夫人分析,朝廷與熊妖聯盟,幾乎已成定局。主要是朝野都是支持之聲,不過他也知道熊妖的厲害之處,妖族皇庭一滅,首當其沖的便是江南。
現在就算能夠收復江淮,將來又怎么能夠守得住?這個道理,燕峰記得徐治以前都對自己說過,怎么今日卻變了口氣?
他是個直性子人,不慣作偽,便蹙眉道:“徐兄弟,你不是說過,熊妖一旦滅了妖族皇庭,必然大舉南下,咱們不可與他聯盟?
如今朝廷昏庸糊涂,鑄此大錯,日后必有后悔的時候。你怎么又說大喜?”
徐治臉上的笑容一僵,他一向覺得燕峰在小事上雖然精細,但對大勢把握不足,對自己是言聽計從,什么時候這般堅決了?
何況這時候還有外人在場,燕峰這般不給自己這個軍師面子,實在是令徐治有些尷尬。
他咳嗽一聲,勉強解釋道:“這是當然,我們自然知道熊妖狼子野心。不過朝廷收復兩淮,方才有了戰略緩沖,日后即使與熊妖再起沖突,也可據城而守,所謂守江必守淮是也。”
徐治停下話頭,故作神秘,又看了看葉行遠和李夫人兩人。燕峰知他心意,不耐煩道:“葉先生是自己人,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徐治這才壓低了聲音,笑道:“正是因為朝廷出兵兩淮,日后熊妖針對的重點,便不是我們江陽,而是江淮之地。
我們可以借此機會,休養生息,更將大江幫向西發展,徑取定湖膏腴之地。在這亂世之中有一片基業,日后進可攻退可守,便是委屈求全降了哪一方,也不失王侯之位。”
葉行遠一聽就明白了這位軍師的意思,大江幫創立之初,原本是一腔血氣,要為國為民,抵抗妖蠻的入侵,這是理想主義。
但是經過十年的發展,大江幫有了根據地,也有了勢力,在亂世之中,自然難免就有了野心。
所以徐治會說大喜,只是希望從夾縫中為自己爭取一杯羹。
可惜此人見小忘大,注意不到熊妖的強勢,可惜了燕峰對他的贊揚,此人格局,遠遠不夠。
燕峰繃緊了臉,總覺得徐治說得有些不對,但他并不能清晰的加以反駁。徐治卻不甘休,大概是打算趁熱打鐵,讓燕峰同意了自己的戰略,追問道:“以此為基礎,大江幫必能發揚光大,幫主以為然否?”
這是要逼他表態了!燕峰皺眉,正想開口,卻聽葉行遠漫不經心道:“徐軍師此言差矣,兩淮貧瘠之地,這百年來人、妖互相攻伐,早就把這片地方打得一片糜爛。
縱然朝廷出兵收了江淮,熊妖鐵騎縱橫,在這兩淮平原上無人能擋。十數日間必會易主,到時候朝廷不但失地不說,軍力也必然大損。此后熊妖立刻便會專攻江陽,哪里會給大江幫喘息發展的余地?”
這事情關系到大江幫的戰略問題,也關系到抗妖大業,葉行遠雖然初來乍到立足未穩,卻也不得不據理力爭。
這位軍師徐治,只怕已經有了異心,今日若是讓他占了上風,大江幫被帶入歧途,日后想要拉回來可不容易。
徐治臉色垮了下來,沒料到燕峰帶回來的人竟然會毫不客氣的反駁他,不由嘿然冷笑問道:“幫主,這兩位是什么人,你可還沒介紹。”
燕峰精神一振,又怕徐治亂說話得罪了葉行遠,趕緊介紹道:“這位葉行遠葉先生,乃是儒門修行之士,有經天緯地之才,軍師你可要好好親近親近。”
什么儒門修行之士?徐治心中鄙夷不屑,不就是百無一用的書生嗎?從來沒聽說過這些皓首窮經的腐儒有什么修行之道,國家反而都是這些空談之士敗壞的。也只有燕峰這樣的大老粗,才會上人家的當。
他冷笑一聲道:“幫主休要聽別人胡言亂語,所謂書生誤國,朝廷正是用了這些夸夸其談,不解實務之人,這才會積貧積弱至此。
我們大江幫不用這些人物,方才能大興。他都不知我大江幫的能力,怎知我們不能西向經營?”
燕峰一聽就覺得要糟,沒想到葉行遠與徐治兩人一見面就針尖對麥芒,他雖然隱隱覺得葉行遠說得對徐治說得不對,但一來不知該如何說,二來也不好過分駁徐治的面子。
便趕緊打斷了徐治的話,咳嗽一聲道:“茲事體大,咱們改日好好商議。今日我帶葉先生夫婦前來,是想要引他們入幫,任長老之職......”
徐治氣得七竅生煙,燕峰覺得這話已經是在和稀泥幫徐治,徐治卻覺得他是胳膊肘向外拐,真不知道被這書生灌了什么迷湯?
剛才徐治才說書生誤國,大江幫不用這種人。你燕峰轉頭就說要引一個書生入幫會當長老,這不是當眾打臉是什么?
徐治陰沉著臉道:“幫主,此二人立下何等功勞,可任長老之職?雖然我們都尊重幫主的意思,但我既然為一天軍師,就得為幫中兄弟立下規矩。”
燕峰蹙眉道:“葉先生夫婦對我有救命之恩......”
原來是救了這個大老粗,才有這般底氣?也不知道燕峰又是去干了什么,就被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救了。
徐治心中不屑,臉上卻裝出感激的神情,對著葉行遠深施一禮道:“原來是幫主的救命恩人,剛才多有不敬,還請恕罪。”
但是他又轉頭對燕峰道:“幫主恩人,我們自當奉為上賓,不過按照幫中條例,須得為幫中立下大功,方才能夠升遷。幫主的私人恩情,似乎不足以服眾......”
大江幫從來沒有這么嚴的規矩,徐治尋來的厲害人物,也可直接擔任香主、護法等職位,他找了一個厲害的道士,也給了長老。
這就明顯是針對葉行遠了——燕峰眉頭皺得更緊,心中也不免有些動氣,他好不容易請來兩尊大神,于公于私都大有好處,徐治平日睿智聰明,怎么這時候犯了糊涂。
他卻不知道人一旦有了私心,平日的遠見卓識都會拋到一邊,只看著眼前的蠅頭小利,哪里還顧得上將來,哪里還看得到別的東西?
燕峰正要再說話,葉行遠卻攔住了他,笑道:“軍師所言甚是,在下并無功勞在身,豈可卒居長老之職,只愿加入大江幫,為一普通幫眾足矣。幫主厚愛,在下心領。”
葉行遠并不著急,他初到貴地,無非只是要尋一個落腳點。憑他現在的本事,徐治之類的人在他眼中如螻蟻一般,要除掉他都易如反掌,何必與他爭權奪利?平白掉了自己身價。
燕峰猶豫道:“這未免委屈了先生......”
徐治卻大喜,笑道:“葉先生若果然有本事,日后在幫中自有崛起的機會,幫主不必擔心。”
他心中想得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討厭的書生出頭,普通幫眾就加入水軍操練去吧,他就不信一個孱弱書生能夠堅持幾天。
到時候實在不識趣,直接沉入江中毀尸滅跡,也免得看著惹人厭煩。
燕峰不知他的“好兄弟”打這種念頭,看葉行遠也是這個意思,便也就不再勉強,依足規矩,開香堂引葉行遠入門。
大江幫是新興的組織幫會,不過規矩也頗為繁瑣,這是燕峰與徐治為了加強凝聚力而搞的一套形式。
葉行遠聽大江幫幫規,暗自點頭,燕峰分明是以軍紀來要求幫眾,一旦真的起事,稍加訓練,便可轉化為精銳。
聽說這幫規有一半是徐治所擬定,這軍師雖然人品不端有私心,但是確有幾分本事。
宣講完幫規,最后便是拜神入門。燕峰帶著葉行遠,一路穿過水寨,抵達建在江心島嶼上的大江龍王廟。
他笑道:“大江幫靠水吃水,變得謝過龍王保佑,還請葉先生拜一拜龍王,便可入幫了。”
葉行遠苦笑,想不到自己到哪兒都與龍宮有不解之緣。
說起來在軒轅世界,他與漢江龍宮、定河龍宮、太興湖龍宮都有些矛盾,不過到這一世界,要拜的卻竟然是陸上最大、地位最高的龍王。
除了四海龍王之外,便以大江、定河兩處的龍王爵位最高,因為江南大發展,大江龍王的地位后來居上,儼然已經堪與四海龍王相比擬。
按照軒轅世界的爵位,大江龍王有正一品的地位,葉行遠拜他一拜也算不得什么。
他就施施然走進龍王廟,取了三支高香,在香爐上點著了,正要走到龍王面前行禮進香,卻聽轟隆隆聲響,香案上的龍王塑像竟然晃動不止,三支高香從中折斷,剎那而滅。
本來就看葉行遠不順眼的徐治大喜,厲聲喝道:“大江不喜此人,幫主,千萬要小心,此人可能是混進來的妖族奸細!”
管他是偶然還是真的龍王動怒,反正先一頂帽子扣上去再說。徐治呼呼喝喝,令眾人將葉行遠拿下。
燕峰大驚,連忙阻止:“不可!葉先生絕非妖族奸細,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他話音未落,剛才轟隆聲響更甚,香案之上的龍王塑像竟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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