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紫微閣,從突厥出使歸來的崔君肅正在向攝政王張鉉以及七名紫微閣成員匯報他這次突厥之行。
“突厥可汗知道我們到來,但他沒有任何接見我們的表示,也沒有阻攔我們離去,就像我們只是過客一樣,我只能理解突厥人決心已下,不愿和我們溝通,也不愿和我們往來。”
“為什么義成公主也不肯見使者?”蘇威問道。
“她對我們懷有怨恨,只是派她兄弟楊善經和我們聯系,她認為我們并不是真正的隋朝。”
崔君肅看了一眼張鉉,但張鉉卻面無表情,崔君肅嘆口氣又道:“我們在突厥王廷只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楊善經就送我們離去,這當然是義成公主的意思,催促我們離去。”
“那義成公主有沒有表示會勸說處羅可汗停止南征?”這是相國蕭瑀在提問。
“她提出了條件。”
“什么條件?”蕭瑀追問道。
“微臣”
義成公主提出的條件著實讓崔君肅難以開口,但這是紫微閣詢問,是極為嚴肅之地,他不能有任何隱瞞,他只得含糊地說道:“義成公主提出還政于天子。”
眾人對望一眼,這個條件大家都猜得到,大家也能理解,義成公主是隋朝的公主,當然要維護隋朝的利益,只是北隋絕對不可能接受。
這時,一直沉默中的張鉉緩緩起身對眾人道:“和平不是祈求得來,就算突厥人肯罷戰,但提出的條件也必然是異常苛刻,那是我們承受不起的物資損失,我也不愿承擔,這次崔使君北上突厥,他的任務只是確定突厥是否決定南侵,以及我們還有多少備戰時間,從這一點上,崔使君已經完成了任務,崔使君,你給大家說說吧!”
“突厥確實決定南征,處羅可汗已向長生天發誓,這是義成公主借楊善經之口告訴我們,理由是突厥可汗想利用這次南征來鞏固他的汗位,他還告訴我,處羅可汗的調兵令箭已頒發給突厥各部,他說至少有十萬以上的軍隊南下,但我認為至少三十萬人,時間在二月底,那是他們出征祭祀長生天的時間,祭祀完成,大軍即刻出發。”
大堂內一片安靜,這時,張鉉向崔君肅使個眼色,崔君肅行一禮便退下去了。
良久,韋云起道:“想必殿下已經有所準備了,請殿下談一談吧!”
張鉉走上前道:“既然已經明確突厥大軍將南侵,那我們接下來需要做三件事情,第一是備戰,這是軍方已經在做的事情,但糧食物資還遠遠不夠,我決定將幽州潞水倉庫的糧食物資全部用來備戰,我們可以利用桑干水將糧食物資直接運到善陽縣”
這時,盧楚舉手道:“殿下,請容微臣打斷一下,桑干水需要耗用大量民力進行大規模疏通后才能行船,恐怕時間上來不及了。”
張鉉點點頭道:“這就是我要和大家商議之處,我們要做兩手準備,首先請朝廷拿出五十萬貫錢,募集幽州各郡的十萬民夫疏通河道,如果能半個月內疏通河道,那么便可以行船運輸到善陽縣,如果在結冰前實在完成不了疏通工程,那我們只能用雪橇在冰面上運輸糧食物資,那就需要朝廷再出面征用一萬副馬拉雪橇。”
蘇威笑了起來:“不是老臣打擊殿下,今天已經是十月十四,最多再過半個月就開始結冰了,那樣運糧船會凍在半路上,確實來不及了,用雪橇在冰面上拉糧食確實是個好辦法,一般十一月上旬就會下第一場雪,我們索性就直接用這個辦法。”
眾人紛紛贊成用拉雪橇的方式運輸糧食貨物,張鉉便答應了大家的方案,暫時不考慮招募民夫疏通河道。
張鉉又繼續道:“第二件事便是將馬邑郡、雁門郡和婁煩郡的人民全部遷移到河北,一旦和突厥大戰,我不希望三郡再遭生靈涂炭,安置移民之事我就交給各位了。”
這件事也容易達成共識,而且大家安置災民經驗豐富,也得到了眾人的一致支持。
這時,張鉉又說出了第三件事,“第三件事是我想和唐朝談判,雙方罷兵一年,防止我們在抗擊突厥之時,唐軍從后面捅我們一刀子,至于怎么妥協,就看雙方談判的情況了。”
崔君肅的出使確定了突厥將在明年開春大舉南侵,北隋隨即開始了大規模的備戰,首先是上千艘五百石貨船開始從涿郡的潞水倉將糧食兵甲等戰略物資運送到涿郡西北部的懷戎縣,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官廳水庫一帶。
這一段距離長達三百里左右,還可以行船,再向西走就需要進行疏通河道了,這樣一來,懷戎小縣便成了物資轉運的中轉站,大量的戰略物資便暫時囤積在這里。
與此同時,北隋朝廷和地方官府開始在幽州和遼東各地招募大型雪橇,這是幽州遼東一帶冬天運貨的運輸工具,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非常普遍,募集一萬副畜力雪橇基本上沒有問題。
另外,朝廷又從各地調撥三百名精干官員以及兩千名太學士子趕赴太谷郡,涿郡駐軍已經在易縣開始搭建帳篷營,準備接收并北三郡的移民。
就在北隋朝廷進行大規模備戰的同時,太尉裴矩作為張鉉派出的特使,前往長安和唐朝進行停戰談判。
裴矩雖然不再擔任相國,失去了議政的權力,但他的政治地位卻得到進一步提升,成為北隋唯一的三公,地位僅次于攝政王張鉉之下,這便是一種典型的政治妥協,交出權力,獲得地位。
雖然裴矩失去了權力,但他的影響力依然在,一些朝廷政務如果他堅決反對,朝廷決策時還是要考慮他的意見。
不過領教了張鉉的手腕后,裴矩變得沉默了,不會輕易實施他對政局的影響力,更重要一個原因是張鉉承諾了他,十年之內,會提拔他孫子裴弘入相,雖然君無戲言,但也要看他自己是否明白事理,不該說的話整天到處宣揚,換哪個皇帝都不會記得什么承諾。
“裴公,我們這次談判唐廷事先知道嗎?”
說話的是副使溫彥博,溫彥博現任禮部侍郎,這次出使,張鉉考慮到裴矩年事已高,長時間的談判恐怕體力承受不住,然思維敏銳,才能出眾的溫彥博為副手,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補充。
眼看離長安城已不到十里,可清晰地看見巨龍般的城墻,但唐廷似乎什么反應都沒有,令溫彥博心中生出一絲疑慮。
裴矩坐在馬車內,他看了一眼護衛他們的唐軍騎兵,微微笑道:“放心吧!李淵什么都知道。”
話音剛落,只見從城門內奔出一隊人馬,很快便奔至隋使面前,為首之人便是唐朝相國陳叔達,陳叔達翻身下馬,在馬車內的裴矩拱手施禮道:“裴公,多年未見了!”
裴矩早年曾在陳朝為官,而陳叔達是后主陳叔寶之弟,兩人關系十分密切,不過他比裴矩小十歲,所以他主動上前行禮。
裴矩回禮笑道:“子聰請上車一敘!”
陳叔達和后面一輛車的溫彥博打了招呼,便上了裴矩的馬車。
兩人在馬車內相對而坐,裴矩笑道:“我剛才還在懷念一些長安的老朋友,第一個就想到了子聰,冥冥中果然自有天意。”
兩人大笑,馬車緩緩啟動,向城內駛去。
進城門洞時,光線頓時變黑了,陳叔達壓低聲音道:“聽說裴公轉任太尉了,這是為什么?”
裴矩淡淡一笑,“北隋人才輩出,我們這些老人年事已高,精力又不夠,需要給年輕人讓讓位子。”
“但蘇相國可還在位。”
陳叔達的言外之意就是說,蘇威年紀更大,他卻還在相位,給年輕人讓位子的理由似乎說不過去。
裴矩怎么可能把真實原因告訴陳叔達,這不是陳叔達在問,而是李淵在問,他笑了笑道:“不可能兩個人都同時退下去,須留一個資歷老,經驗足的老相國帶帶他們,蘇相國顯然比我更合適,不過蘇相國恐怕也干不了幾年了,他的身體也一年比一年糟糕。”
陳叔達沒有問到真實原因,心中有些悻然,他只得岔開話題道:“我還聽說朝廷百官請齊王登基,但齊王還是婉拒了,這又是什么緣故?”
裴矩笑道:“其實你應該想得到,齊王可不像貴天子那樣家族龐大,子侄眾多,可以由子侄族人分別掌軍權,齊王出身貧寒,族人死在戰亂之中,兒子又年幼,他如果登基,那誰來掌軍權?”
陳叔達恍然,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齊王殿下也有難言之隱,我理解了。”
不多時,車隊便抵達了貴賓館,貴賓館前三人一步,五人一哨,站滿了精銳的唐軍士兵,戒備得異常森嚴,還有騎兵隊在來回巡邏。
陳叔達笑道:“房間都收拾好了,裴公好好休息一晚,需要什么,盡管提出來,明天一早,我家天子會正式接見裴公,到時我會親自來接裴公入朝。”
“這里如此戒備森嚴,是把我們軟禁了嗎?”裴矩指了指站崗士兵問道。
陳叔達嚇了一跳,“裴公這話不能亂說,怎么會軟禁使者,我們是怕洛陽的不幸發生在長安,不得不謹慎從事,如果裴公要送信或者接見什么人,只要不是本人出門,士兵絕不會干涉過問,也絕不會有人監視,這點肚量我家天子還是有的。”
裴矩呵呵一笑,“原來如此,那就替我轉達對貴天子的謝意!”
“一定!一定!”
陳叔達告辭離去,裴矩對滿臉疑惑的溫彥博笑道:“一切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們進去再細談!”
(啟蒙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