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之外,處羅可汗也在上百名萬夫長和千夫長的簇擁下,遠遠眺望著隋軍大營,隋軍大營修建高處平地約數丈的一片土坡之上,東西長約五里,南北長三里,整座大營就儼如一座縣城,而在西面數里外便是汾水,一條小河從東而來,穿營而過,最后注入汾水,之前的唐營已經拆除,變成了一堆泥土,隋唐大軍已合兵一處。
如果從進攻的角度來看,難度并不大,四周都是曠野,不過南面地勢更低,對進攻方不利,東西兩側有河流,容不下太多軍隊,還是只能從北面攻打最為有利。
這時,處羅可汗的目光又落在地面上,他最擔心隋軍部署了淬毒蒺藜刺,他們屢遭蒺藜刺和陷馬坑的重擊,已經成了他們的噩夢。
目前在突厥大軍的隊伍里,目前還有一支鐵勒軍隊,那就是拔野古部的五千人,由大酋長圖勒的侄子金洛率領,處羅可汗當然很清楚拔野古部和張鉉的關系,也知道隋軍出賣生鐵給拔野古部,拔野古部早已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只是礙于拔野古、回紇和仆骨的三部聯盟,處羅可汗便一直沒有動手,他準備這次南征后便開始著手清理東方三部,掃除一切敢反對突厥統治的力量。
這次拔野古部也派出五千人參與南征,處羅可汗便一直沒有使用它們,他想把這支軍隊留到最后來羞辱張鉉,今天就用拔野古部來掃除障礙吧!
“金洛將軍何在?”
從將領中出來一名萬夫長,年約二十五六歲,正是拔野古軍首領金洛,他長得很像伯父圖勒,臉龐寬大,身材不高,但異常壯實。
金洛上前行一禮,“末將在!”
處羅可汗冷冷令道:“大軍攻戰,立威為先,今天第一戰就由拔野古軍來立威!”
金洛當然知道處羅可汗的用意,他暗暗咬牙,又問道:“不知需要我們立什么威?”
“攻破一處營墻便可!”
這時,前軍主將執失思力上前道:“可汗,拔野古軍只有五千人,兵力太少,恐怕立威不成反而影響我軍士氣,我愿和拔野古軍共打第一戰。”
后面突厥眾將都暗暗吃驚,誰都知道可汗讓拔野古打一戰的目的,執失思力卻不知好歹,居然要和拔野古一起一戰,這不是讓可汗難堪嗎?
處羅可汗眼睛瞇成一條縫,眼睛閃爍著駭人的厲光,由此可見他心中的惱怒,處羅可汗冷冷道:“你既然想上陣,那就打第二陣吧!”
執失思力當然知道處羅可汗的用意,只是他一直反對可汗苛待鐵勒人,要知道鐵勒諸部和突厥共同生活在草原上,數十年來臣服于突厥,雙方相安無事,這次南征,十幾萬鐵勒軍幾乎都死傷殆盡,可汗對待鐵勒人的不公平、不公正已經讓鐵勒人心寒,聽說連最忠誠于突厥的思結部都造反了,這樣下去,遲早會引起草原大亂。
但可汗根本不聽勸,令執失思力憂心忡忡,今天可汗又要拿最后一支鐵勒人開刀,執失思力終于忍無可忍,便挺身而出,當眾頂撞處羅可汗。
“可汗,士氣已經低迷,此時應該鼓舞士氣,如果可汗擔心地上有蒺藜刺,可以讓數百士兵前去探查,可讓拔野古部前往.......”
“給我閉嘴!”
處羅可汗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怒吼道:“我可是可汗,我讓誰去就誰去,你若想當可汗,我讓給你就是了!”
執失思力低下頭,心中長長嘆了口氣,“卑職不敢!”
處羅可汗舉起金狼頭令,“給我擂鼓!”
‘咚!咚!咚!咚!”
突厥軍中鼓聲大作,處羅可汗厲聲喝道:“拔野古部出擊!”
此時,拔野古部的五千騎兵已經列陣,金洛萬般無奈,只得拔刀一揮,“出擊!”
“殺啊!”
五千騎兵如決堤的大河奔騰而出,向十里外的隋軍大營席卷而去。
處羅可汗又對自己的近衛軍萬夫長阿木倫冷冷令道:“你可率三千近衛軍去督戰,誰敢逃回來,給我立斬!”
“遵令!”
阿木倫立刻率領三千近衛軍騎兵向前方奔去,他們手執利刃在后面督戰,百余名遲疑不敢上前的拔野古騎兵被他們當場斬殺,在近衛軍兇狠的殺戮之下,五千拔野古騎兵被逼著向隋軍大營發動進攻。
鋪天蓋地的騎兵儼如一片黑壓壓的大潮向隋軍大營洶涌殺來,營墻上,張鉉搖了搖頭,突厥立足未穩就開始進攻了,就算壓力再大也不至于如此急切,這必然是對方來試探隋軍防御,甚至是來試探隋軍是否布下了蒺藜刺。
這時,旁邊的房玄齡低聲道:“殿下,看他們戰旗好像是拔野古部。”
張鉉一怔,仔細向戰旗望去,前方的戰旗有數十桿之多,絕大部分都是突厥的狼頭大旗,但其中有一桿黑旗,那是俱倫部的旗幟,現在也是拔野古部的戰旗。
而且從士兵的裝備來看,和突厥士兵都不一樣,這些騎兵戴著脫渾帽,和突厥軍的頭盔相差很大,也是東方鐵勒人的特點。
雖然不能完全肯定這支軍隊就是拔野古部,但可能性已經很大了。
“大帥,要不要發射蜂窩弩?”裴行儼低聲請示道。
張鉉搖了搖頭,“不用蜂窩弩和投石機,等他們靠近時用弓弩射擊。”
張鉉倒不是心存憐憫,戰場上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自己軍隊的殘酷,關鍵是他不想被突厥人試探出底細,五千騎兵用弓弩便足夠了。
拔野古部騎兵沖到了一里處,出乎他們意料,地上并沒有蒺藜刺和陷馬坑,這讓后面的突厥大軍都同時松了口氣,處羅可汗心中暗喜,沒有蒺藜刺和陷馬坑,他們最大的威脅也消失了。
但驚訝之事卻接連而至,不僅沒有蒺藜陣,連投石機和遠程強弩也沒有出現,著實讓突厥大將們感到奇怪,大家議論紛紛,不知隋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處羅可汗一陣冷笑,拔野古部就可以享受優待嗎?殺到大營之下看張鉉再怎么優待。
拔野古部騎兵距離營墻越來越近,已經進入了角弩殺傷射程,騎兵們紛紛拔刀大喊起來,前面數百騎兵已經準備好了繩套,準備套住營墻,用戰馬奔跑的力量拖垮一段營墻。
這也是攻城和攻營的區別之處,攻城必須攻城梯登城,必須使用步兵,但攻營除了可以使用攻城梯外,也可用繩套來拖垮高墻,只因營墻較薄,遠不如城墻那般厚重。
相比之下,突厥騎兵更愿意用繩攻,他們就可以不用離開戰馬,這些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游牧士兵離開了戰馬也就失去了依賴,連怎么走路似乎都不會了。
但隋軍并不因為他們是拔野古部便網開一面,當他們沖進弩箭殺傷射程的同時,大營內的梆子敲響了,墻頭上萬箭齊發,這是一萬弩軍士兵率先射出了弩矢,但在城墻內,一萬弓兵也列隊枕戈以待,只要敵軍騎兵殺進百步內,弓兵同樣是萬箭齊發。
密集的弩矢射向奔騰而來騎兵,一片片騎兵中箭摔倒,為首數百名手執繩套的騎兵全軍覆滅,弩箭對于騎兵的殺傷力要遠遠大于步兵,這是因為騎兵的奔跑加大了箭矢的沖擊力度,使弩矢更容易射穿鎧甲和盾牌,殺傷力更強。
但奔跑的騎兵群很難停止下來,第一輪弩矢射殺了千余名騎兵,而后面的騎兵則繼續向前沖鋒,這時,隋軍的弓兵開始發動進攻,一萬弓手將長箭射向半空,長箭又雨點般從天空密集落下,騎兵們紛紛舉盾相迎。
但沉重的兵箭破甲力比弩矢更強,鋒鏑嗜血,射穿了盾牌和皮甲,射進了騎兵和戰馬的身體,戰場上哀嚎聲一片,很多士兵雖然躲過了弩矢和長箭,但他們的戰馬卻難以躲過,戰馬中箭倒地,騎兵從地上爬起身便向后狂奔逃命。
僅僅兩輪四萬支箭射出,五千騎兵便損失了近七成,金洛也膽寒了,大喊道:“撤退!撤退!”
金洛率領一千六百余名騎兵奔逃而回,但處羅可汗卻不肯輕易饒過他們,三千近衛軍逼迫他們繼續攻營,在突厥大將們紛紛求情下,處羅可汗才最終松口,準許他們歸陣。
這時,天色已昏暗,處羅可汗也無心繼續攻營,便下令道:“大軍就地駐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