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滴血帶給了姜風巨大的消耗,他足足睡了三個時辰才悠悠醒來。
自從融合了天心種之后,他的精神一向極好,很少再睡這么久了。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山洞深處,空氣清新,但不會直接受風。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四周,竟然有些記不起來自己昏倒前躺在哪里了。
他搖搖頭,去查看身邊的那個孩子。
這孩子呼吸平穩,臉色紅潤,雖然熟睡未醒,但看得出已經沒事了。
之前金色血氣滲入他的身體,讓他從毛孔里排出了大量黑色物質,現在它們完全風化消失,連一點粉末也沒留下。
姜風摸了摸他的皮膚,判斷不出這黑色的雜質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金色血氣會不會給他帶來其它的什么變化。
姜風檢查了一下,他肩膀上的傷口完全愈合,其它地方也沒留下明顯的傷,現在就等正常醒來了。
他松了口氣,肚子立刻嘰哩咕嚕地叫起來。這陣饑餓突如其來,比平常厲害多了,姜風翻了翻口袋,發現之前準備好的野豬肉完全被他拿去引走了野狼,現在一塊也不剩。沒辦法,他只好出去找了些野果,吃得干干凈凈。
那孩子還沒醒,姜風饑火未消,到附近打了一串山鼠,架在火上烤起來。
鼠肉剛剛散發出香氣,那孩子的鼻翼就輕輕扇了扇,呼吸發生了變化。
他閉著眼睛道:“火大了,減弱兩成。”
姜風沒想到他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看他一眼,果然依言抽了兩根柴火出來。
那孩子又道:“加五片凌霄草的嫩葉。”
姜風又看他一眼,說:“沒有凌霄草。”
孩子眉頭一皺,說:“那換成麻地根粉末,均勻灑上。”
姜風無奈地說:“沒有麻地根粉。”
孩子眉頭皺得更緊,勉強道:“那換成星羅草汁。”
“也沒有星羅草。”
孩子猛地睜開眼睛,大怒:“什么也沒有,這肉還能吃嗎!”
他一眼看見火上的山鼠,臉色大變,聲音都有些變調了:“這,這是什么?!”
姜風說:“山鼠啊,在山里打洞生活,主要吃些草籽樹種。”
那孩子大驚:“老,老鼠也能吃?!”
姜風說:“當然能吃,肉質鮮嫩,很美味的。”
他一邊說話,一邊往山鼠身上抹鹽巴,轉眼間,鼠肉就烤得發黃,滋滋冒油,非常好看。
孩子緊緊地抿著嘴看著他的動作,一言不發。
又過了一會兒,誘人的香氣傳了過來,孩子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身體卻往后縮了縮,顯然打定了主意不吃鼠肉。
姜風沒有看他,快手烤好了兩串,自己叼了一串,第二串伸過來,遞給了……兔子夜宵。
夜宵對普通獸肉不是很感興趣,不過既然姜風已經烤好了遞到它嘴邊了,它還是勉為其難地吃一吃。它利落地咬下一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那孩子瞪大了眼睛:“為什么不給我……咦?你喂兔子吃肉?”
姜風說:“這是落宵兔,是明獸,當然可以吃肉。”
說著,又兩串熟了,那孩子終于得到一串。他別別扭扭地拿在手上,瞪著它看了半天,搖頭道:“不行,我不能……”
話沒說完,他的臉色突然微微一變,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張嘴咬了一口。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大概用了半個小時才把這小小一串鼠肉吃完——這個時間里,姜風已經吃了八串了,夜宵也不比他少多少。
姜風好奇地看著這孩子,他看得出來,雖然之前他閉著眼睛時諸多挑剔,但現在吃得慢并不是因為不想吃。
他每一口都無比珍惜,細嚼慢咽是因為生活習慣,也是因為想把這味道留在嘴里留得更久一點。
他長得非常瘦弱,臉頰凹陷,之前匆匆一看,姜風還以為他是窮人家的孩子,是被餓成這樣的。現在天色大亮,光線透進洞里仍然明亮,他看得越發清楚。
這孩子身上的衣服樣式簡單,用料卻是極好。他這件破破爛爛的外衣用的是天云綿,穿在身上輕若無物,摸上去跟嬰兒的肌膚一樣柔軟滑潤。
小姐如此養尊處優,也一件天云綿也沒有,姜風還是從書上看到它的介紹的。
看來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啊……
這孩子一串肉堪堪吃完,姜風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大半夜的跑到這里來了?”
這孩子愣了一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樣,看向自己的肩膀!
他肩膀處的衣服撕了個大口子,下面露出的皮膚光滑無痕,一點傷口也沒有。他抬手摸了摸,震驚地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姜風耐心地說:“我先提的問,你先回答。”
這孩子怔怔地答道:“我叫重繁,昨晚……”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警惕地抬起頭,盯著姜風!
姜風毫無所覺,繼續問道:“這里是五級明獸的領地,我看你也不是修武者,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重繁遲疑片刻,道:“我是跟我爺爺一起來的,昨天晚上失散了,我出來找他……”
姜風皺眉:“失散了?你還沒有融合明心種,身無明力,到這里來太危險了!”
他三兩口把剩下的肉串吃完,站起來道:“走,我帶你去找他!”
重繁坐在地上不動,姜風又招呼了一聲,他才勉強站起來。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又看看自己的肩膀,滿臉都是疑惑,卻沒有再問什么。
姜風收拾了一下山洞,抱起夜宵掂了掂,嘀咕道:“你胖了不少啊……再這樣下去,就可以當正餐吃了!”
夜宵抱著他的手指啃了一口,姜風笑出了聲。他注意到重繁的目光,低頭道:“怎么?想玩兔子?小心點,它很兇的!”
他輕輕松松地把夜宵放到重繁手中,重繁手忙腳亂地接住,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摸了摸它柔軟的白毛。
夜宵吃飽喝足,安穩地窩在重繁懷里開始睡覺。重繁小心翼翼地捧著它,像是捧著什么寶物一樣。
重繁記不太清自己昨天是怎么走的了,姜風決定先把他帶回昨天見面的位置。
五級明獸的領地對姜風來說也很危險,更何況現在帶了個毫無武力的重繁。還好他向來小心,昨天已經觀察好了地形,今天走起來還算輕松。
他怕重繁害怕,一邊走一邊給他介紹附近的情況,偶爾還從樹上摘個果子,擦干凈了遞給他吃。
重繁沉默地抱著兔子走著,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靈動起來,被果子一酸,鼻子和眼睛還皺到一起去了。
姜風笑了起來,他這才覺得對方像是個真正的孩子了。他這樣想的時候,卻忘記了,他今年也不過十五歲,同樣是被稱為“孩子”的年紀。
他把重繁帶回到昨天的河邊,問道:“我昨天就是在這里發現你的,你還記得你是從哪里來的嗎?”
河邊還殘留著大量的血跡,重繁深深看了姜風一眼,搖頭道:“我只記得我遇見了一只灰風狼,應該是五級明獸。剩下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
姜風點頭:“嗯,你應該是被它叼過來的。那你最后有記憶的位置呢?你還記得嗎?”
重繁稍微形容了一下,姜風對他描述的環境感到非常陌生。他從來沒到過那里,那就表明,那地方還在太屋山深處,里面活動的明獸等級已經超過了他的能力!
姜風覺得有點棘手,這時,一頭白虎從遠處悠悠踱到河邊,懶散地喝著水。
姜風連忙帶著重繁躲起來。
這頭五級白虎讓他下定了決心,他對重繁說:“這樣吧,我先把你帶回去,回頭我們一起去陸明鎮,你再想辦法聯系你家里人如何?”
重繁好像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一樣,毫不猶豫地說:“好!”
姜風把重繁帶回了無名小谷。他原本打算在外面呆足三天的,沒想到僅僅一天時間,他就回來了。
重繁好奇地看著四周,指著樹屋問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姜風隨口道:“一個樹屋而已,你隨意吧。”
重繁走了進去,一眼看見端端正正擺在一邊的石板,石板上擺著一枚鐵制的令牌,和幾本手寫的書札。
重繁眼中掠過一抹意外的光芒,端端正正地跪坐下去,伸手去拿那塊令牌。
他還沒來得及碰到,門簾忽地一聲掀開,姜風闖了進來,叫道:“別動!”
重繁的手在半空中頓住,姜風看見他還沒碰到石板上的東西,頓時松了口氣。
他非常坦然地當著重繁的面,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收進一個木頭箱子里,這才轉頭道:“抱歉,這些東西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留下的,我不能給你看。”
重繁很少受到這樣的慢待,他皺著眉頭思索片刻,說:“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是一塊天照縣令。”
姜風輕松地說:“沒錯,再過兩個多月,我就要去參加縣試了。”
縣試在每年的七月初六舉行,離現在還有兩個月零二十天,姜風每一天就算得清清楚楚。
重繁皺眉道:“可是九省武修通考的最低標準是黎明初境,你現在只打通了四竅,離入境還早。”
姜風注視著他道:“作為一個還沒融合明心種的少年來說,你的眼力出人意料。”
重繁沒有回答,直言道:“九省武修通考分為天、地、人三項,只有三項全部達到標準,才能通過。”
姜風沉默片刻,又道:“作為一個還沒融合明心種的少年來說,你知道的東西也的確不少。”
重繁直截了當地說:“我因故不想回去,想在你這里逗留一段時間。”
姜風又是一陣沉默,終于問道:“多久?”
“七月初六前。”重繁跪坐在地,脊背挺得筆直。他十指并攏在膝上,向姜風行了一禮:“這段時間,拜托你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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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天記真好看,怎么能寫出這樣的書呢……失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