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魚走出書房時，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淡淡問道：“州考盤點馬上就要開始了吧？”
“是的，大人！”
萬俟魚點頭道：“嗯，那就趕緊過去吧。”
他離開之后，侍女如常進去書房收拾整理。她一進去就聳了聳鼻子，皺眉道：“什么氣味，好難聞。”
書房里整潔干凈，沒有異狀，侍女隨意掃了掃灰塵，開窗透氣。
沒一會兒，那絲氣味就隨著外面的風，徹底消失了。
這時，州衙旁邊的校場上，正發生著小小的騷動。
考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到了，他們熟悉地列隊站好，看向閱兵臺上方隱約浮現的接天榜。
那里列舉著本次州考所有考生的名字，每一個名字后面都有不同的數字，由高至低依序排列。其中有一些名字已經徹底變灰了，以前，這代表著中途退考的學生，但這一次，大家的心里都是一沉。
本次禺水州考非常特殊，這些灰了的名字，全部都是戰亡的勇士！
沒一會兒，他們的注意力就被排在第一的那個名字吸引了進去。
姜風，98979分！
這個分數太驚人了，后面排名第二的那個比他少了一位數，還是一個開頭是“九”的一位數！
也就是說，他的分數是第二名的十倍有余！
接天榜自動統計他們殺敵的數目，把它們顯示在榜單上。也就是說，這個分數不可能出錯，也就是說，這個叫姜風的，真的殺了這么多魔族，拿到了這么多分數！
“九萬八千分，七天，也就是說每天要拿一萬四千多分……這是怎么做到的？！”
“這分數不對吧？出錯了吧？！”
不過，姜風這兩天縱橫兩個戰區，倒也有一些人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一個考生解釋道：“他不知道用什么辦法，控制了一個校級魔族。那個魔族非常強大，被控制的時候就把分數算在了他的名下，后來砍殺魔族就跟砍瓜切菜一樣，分數全部歸到他的頭上了！”
“……這樣也可以！”
所有人全部震驚了。
“當然可以，誰有本事，誰也去控制一個強大魔族來幫自己殺敵啊！”
“他究竟是怎么辦到的？”
“老實說，到現在也沒人知道……”
竊竊私語中，還是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哼，總之不是靠自己的實力，這是作弊！應該把他的成績剝奪掉！”
這時，一聲怒罵傳遍整個校場：“放你娘的狗屁！”
這一聲太響亮，瞬間壓倒了所有聲音。所有考生，包括站在上方的官員們也忍不住看過來。
這一看，他們的表情更加古怪。有人喃喃道：“是他？”
站在人群中央的是一個少年，他外面套著一件白衣，現在已經染滿了血跡塵土，到處都撕得破破爛爛。即使如此，從儀態站姿，也看得出來那種優良家世修養出來的貴氣。這樣的人竟然說出那樣的粗話，反差簡直不能更大。
這人正是寧長空。姜風去了苦楝街戰區以后，寧長空再沒看見他人。一開始還沒覺得怎么樣，最后兩天總有些心驚肉跳，他問了周圍其他人，沒一個人知道姜風現在怎么樣了。
現在大考盤點，他到了校場，到現在還沒見姜風的影子，忍不住有點著急。這種時候還聽見那些人大放厥詞，忍不住就痛罵了出來。這樣的粗話，他以前當然不會用，但這段時間跟士兵們混得久了，氣質早就有了微妙的改變，大罵出來之后，頓時感覺一股惡氣噴薄而出，非常爽快。
他鄙夷地道：“分數比不過別人，也不要這樣丟人！大家都是考生，姜風能辦到的，你為什么做不到？真做不到，就閉嘴不要吭聲！我告訴你，我跟他在一個考場上！要不是他，我們的戰區說不定都守不住了！”
他一把拽下這個人腰上的小香爐，遞到他面前道：“有本事你就不要用他做的寶器！這幾天他一直一直在做寶器分發給所有人，避免大家被魔氣控制。這可是沒算在接天榜上的。老實說，光是這個功勞，我覺得都值十萬分！”
“原來，這也是他做的啊……”
這幾天，得到驅魔香爐，被它保護的考生不在少數。聽見這句話，他們紛紛低頭看著腰上的小掛件，徹底沉默了下來。寧長空說得沒錯，做了這件事，姜風就算一個魔族也沒干掉，也理應得到最大的那份功勞！
更別提，他控制彎刀殺死的這些魔族，也都是實實在在的。他一個人就守住了苦楝街戰區，也大大緩解了石子街戰區的局面！
其他考生在這次泰倉城的戰斗中，起到的都只是輔助作用，而姜風影響的是整個戰局，他這個魁首當之無愧！
騰致和洪程站在一邊，聽見大家的對話，看見他們的表情，對視一眼，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騰致低聲道：“姜風實在太厲害了……這樣一來，就是雙魁首了！”
洪程卻皺著眉頭道：“但他怎么現在還沒來呢？還有老平……”
兩人一起看向接天榜的榜尾。平亂山的名字仍然是金色的，表示他還活著。但他的分數卻位于倒數第三。這個分數和這個名次，基本上已經把他排除出了州考的行列。他不可能通關了！
平亂山的本事和毅力他們都很清楚，他平時看著有點浮躁，但關鍵時刻總能沉靜下來，絕不是膽怯畏戰的人。他這個分數，又是怎么回事？
萬俟魚來到校場上，坐上閱兵臺，下面的考生已經全部到齊，列隊站好了。
旁邊一個官員滿意地檢閱著考生，笑道：“這些小子們全都變了個樣啊！”
另一人沉聲道：“這都是鐵和血煉出來的！”他凝視下方，目光沉痛，前面那名官員清了清嗓子，笑容斂去。
現在站在這里的考生，只有原先的四分之三。另外四分之一，已經永遠離開人世。這四分之三的考生里，也有近一半身上帶傷。
但是，可以明顯看出，傷得越重的，表情越是冷靜成熟。他們直視前方，目光毫不閃躲，里面充滿了堅定。眼眸深處少有的一絲焦急，也不是沖著大考來的。他們擔心的是泰倉城的局勢，擔心的是魔穴的狀況！
看著這些少年，所有人的笑容都消失了。
萬俟魚端坐上方，不動聲色。他迅速掃一眼，意外地發現姜風沒來。
不過沒來也不奇怪。華蘇在地牢看見姜風的時候，他也看見了。上官青把姜風折騰成什么樣，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種傷勢，就算是武修也要好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這么短的時間，連床都下不了。
這樣一來，姜風就要被趕出大考了。沒能完成州考，就失去了府考的可能。這樣一來，他就沒辦法進入真正的武修高層，無論資源還是人脈，都只能在低級的范圍里打轉……
他交叉起十指，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
對于少年來說，每一天都非常重要。延遲這一年，耽誤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就相當于是在他打基礎的時候硬生生地把他按住了。對于普通少年來說，也許算不了什么，但姜風這樣的天才……
酉時將到，接天榜上的數字不斷閃爍，從它上面投出無數光芒，掃過下方的考生。
考生們不約而同地覺得，自己的額頭上有什么東西浮了出來，與接天榜相呼應。
這是最后的身份驗證，只有完成這一步，接天榜才會最終確認成績，展示結果。
騰致和洪程一前一后地站著，寧長空站在他們側前方不遠處，接天榜的光芒掃過他們的額頭，兩人同時身體一震。
騰致摸摸自己的額頭，抬頭看見自己的名字定格成形。他的目光移到上面那個名字上，它不斷閃爍著，仿佛正在黯淡下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州衙的大門，喃喃道：“快來呀，再不到，成績就要作廢了！”
不止是他，洪程和寧長空也在不斷回頭。他們的動作帶動了更多人，越來越多的考生一起開始回頭。
一想到姜風的分數和他的事跡，考生們也開始焦急了。他們每個人都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另一個人，為了一個遠遠超出自己的競爭對手！
萬俟魚看見了他們的動作，笑意漸失，眉頭漸皺。
如果說以前還有拉攏姜風的可能的話，上官青的行為毫無疑問已經把姜風推到了另一面。他越受尊敬，影響力越大，就會對自己這邊更不利。
他的心漸漸冷了下來，眼中目光閃爍。
光芒不斷閃爍，已經確認了分數的考生名字變成了金色，灰色的名字再不可復原，還有一些人的名字越來越黯淡，將要變成黑色。這是無故退賽的標志。徹底變黑的那一瞬間，就代表這個人的分數無效了。
接近十萬分，魁首唾手可得的姜風，難道要被判無效嗎？
萬俟魚再次微笑了起來，最后那一刻即將到來，他從椅子上站起，向前走了一步。
接天榜上，姜風的名字閃了一閃，馬上就要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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