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臉上變色,訥訥地道:“你……”
姜風沒讓他這句話說出來,正面直斥道:“你叫鹿野是吧?你挑撥天人與原族的關系,有損大衍山利益,有損原族大多數人的利益,你現在可以自殺了!”
鹿野呼吸一窒,半天說不出話來。
姜風冷笑道:“怎么,些許個人私利,你是不是應該先放下?”
鹿野被他緊盯著,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臉色發白,冷汗直冒。
姜風冷然道:“一個人犯了罪,觸及大多數人利益,必然會被處罰。但一個人的存在絕不是錯!如果只是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預言,就要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來保護自己,那犯罪的就是你們!這樣的種族,沒有存續的必要!”
他表情嚴厲,說得更是極端,卻沒一個人能生出反抗的心理,反而一個個因為心虛而低下了頭。
姜風道:“阿故的出生,是因為離衍派的私欲,并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秀水想說什么,但他才張開嘴就被姜風打斷,“你想說并非私欲?那好,就算是為了原族的安全好了。有用的時候就讓她出生,有危險了就要干掉她?你們以為她是什么?”
姜風握住阿故的肩膀,道,“她是個人,是個孩子,跟我們所有人、所有人的孩子都沒有兩樣!”
阿故仰著頭看姜風,表情平靜,眼底卻隱隱泛起了淚光。
她眨了眨眼睛,兩道透明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在閃巖大廳反射出來的光芒下格外耀眼。
她明明流著淚,卻一點悲傷也沒有,反而更加燦爛地笑了起來。
看見這樣動人的表情,人們的心虛與愧疚更加強烈,一個中年女人突然大聲道:“沒錯,她是個孩子!我們應該保護這樣的孩子,不應該傷害她!”
姜風臉色微和。向著那女人點了點頭,道:“是的。這個卦象我早就知道了。我當時對德修族長說的話,現在還是可以對你們再說一遍。”
“九卦族的占卜向來準確,我不能否認它的存在。但它是一個警告。而不是一個預言。面對警告,我們都應該去想想該怎么解決,而不是簡單粗暴地抹滅一個孩子的生命!今天,我們抹殺的也許是阿故,但來年。如果預言指向的是我們自己,那還有誰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孩子,是用來保護的,而不是用來犧牲的!”
大部分原族心性畢竟純樸,他們看著阿故,默然無語。
鹿野張開嘴,還想說什么,但旁邊的秀水不會再讓他大放厥詞了。他本來就比鹿野強,輕輕一拍,鹿野就倒在了他腳邊。
姜風向秀水點頭以表謝意。又道:“有一件事情,各位可能還沒留意。”
他抓緊阿故的手,高高揚起,道:“昨天我們用一夜時間,連續溝通了四座山峰的山靈,使音之虹彩出現,大家應該都看見了。”
他轉移開話題,很多人都松了口氣。有人在點頭,有人則留意到他話里的關鍵詞。
“我們”?難道……
果然,姜風點了點頭。道,“沒錯,能達到那么快的速度,是因為我們是兩人攜手!集合兩人之力。就能讓山靈用更快的速度認同天人的存在!”
姜風環視四周,道,“二天即出,大衍將滅。所謂的預言是這樣說的,但大衍山自己,卻認同了兩個天人的存在!”
他質問道。“誰又能保證,將來不需要同樣的情況?”
眾人沉默。
這時,一陣微風輕輕拂過,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在閃巖大廳內部浮現了。眾人愕然抬頭,只見一道虛影從他們頭頂上掠過,集中在了前方的平臺前。
那虛影縹緲不定,看上去像是一座山峰,又像是一個儒雅而極具書卷氣的人形。
他深深向姜風和阿故鞠了一躬,站到一邊。
接著,又兩個孩子出現了。
他們好像是突然出現的,在此之前,誰也沒見過他們,更沒看見他們的行動。
他們蹦蹦跳跳地走到平臺下方,同樣向著上方兩人一躬,站在了那道虛影旁邊。
接著,一道又一道影子出現,他們的形態各自不同,有的微呈人形,有的則看不出來是什么。
一道道熟悉的氣息掠過大廳,人們漸漸意識到這是什么了。
他們無比震驚,驚呼道:“山靈!大衍山靈!”
他們溝通大衍之音時,都只能感受到山靈的氣息,何曾親眼見過他們?
而如今,所有的八道山靈全部出現,全部向著上方的兩位天人行禮。
無疑,這是對姜風的話最有力的佐證!
八峰齊至,齊齊躬身。
強大的氣息籠罩了整個閃巖大廳,迫得人透不過氣來。
漸漸的,交談聲消失了,寂靜重新籠罩了這里。
原族們凝視著山靈,仿佛被那氣息所感,也一個個彎下腰去,用大衍山最傳統的禮節,向姜風致意。
雖然血之試煉未行,但這一刻,所有人已經認同了姜風的身份!
聚會前,鐵花說得的確沒錯。
姜風的確不是出生在這里的,未必能了解他們心里的想法。
但這又算得了什么?他心智成熟,胸懷寬廣,最重要的是,他的確是真心實意在為了他們著想的!
秀水笑了一下,抬起了手。
“嘶拉”一聲,他從自己的領口上撕下一個布質的徽章,扔在了地上。接著,他單膝跪地,向著姜風俯身。
他之后,離衍派的另六個人也接連不斷地有了舉動。
他們同樣撕下自己的徽章,拋棄了所謂“背離大衍山”的身份。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想法已經被改變了。
背離大衍山?不,他們同樣是原族的一份子,他們原本也是想為原族謀求利益,而現在他們發現,他們的立場其實跟未來的族長是一致的!
情緒最復雜的其實是鐵花。
這一刻,她終于知道了一直以來,她心中的糾結究竟是什么。
沒錯,小天人是個孩子,是一個應該被成年人保護的孩子。
而他們對她做了什么?
把她囚禁起來,冷漠以對,連名字也沒取,根本就沒把她當人!
對一個孩子都這樣,他們真的有資格自認正義的代表嗎?
她也一樣抬手,撕下了自己的徽章,毫不留情地踩過。
她大步走上前去,跳下平臺,走到對面平臺的下方,凝望著阿故。
她微笑了起來,問道:“孩子,你叫……阿故對吧?我只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阿故有點驚慌地看了她一眼,向姜風那邊靠了靠。她透過姜風的衣服,怯怯地看著鐵花,用目光描摹著她臉上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道:“嗯……我是阿故,你叫,你叫什么名字?”
鐵花的眼中泛著淚光,卻無比欣喜地笑了起來,道:“鐵花,我叫鐵花!”
閃巖大廳一次聚會,也是姜風跟原族的第一次正式會面。
無疑這是一次成功的會談。
之前在茶花和云溪的的婚禮上,姜風就交了一些朋友。
這一次對話,再加上這些人明確的傾向,原族絕大多數人都已經認同了這個未來的小族長。
雖然還有天遺峰和九卦占卜這兩件大事沒有解決,但大部分人都已經對姜風生出了信賴感。
他們相信,解決這兩個問題,只是遲早的事情!
他們滿意地散去,臨走時,幾名部族族長找到姜風,向他表示效忠,同時承諾,事關大衍山和原族,只要姜風提出要求,他們一定會舉族全力相助。
他們離開之后,姜風正想回天遺峰祭司樓看一眼,茶花、銀鼠、鐵牛三人找到了他。
茶花首先開口,道:“有一件事情,差不多也到時候了。”
姜風原本以為他們是因今天的事情而來的,但這意思明顯不是。他一愣之下,問道:“什么事?”
茶花看到一眼四周,說:“走,找個安靜的地方說。”
現在有不少人離開,還有不少人想過來跟姜風說幾句話,的確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姜風正在琢磨去哪里好,閃巖峰又開始震動。
姜風等五人腳下的地面自動下沉,閃巖峰把他們送進山中一間石室,四壁閃巖發光,還有不知從哪里吹來的微風輕拂,一點也不憋悶。
茶花看了一眼四周,表情古怪:“從來沒聽說過,山靈會對人親切到這種程度。”
姜風笑著眨了眨眼睛:“因為我比較討人喜歡?”
茶花下意識地就想反駁,但話沒出口,他就輕輕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他整理一下語言,正色道:“我們三人二十八年前離開大衍山,最近才回來。”
這事姜風當然知道,他剛要點頭,突然注意到茶花對時間的強調,眼神頓時變得專注。
果然,茶花接著道:“我們跟隨阿蠻,是去九天玄極大陸執行一項任務。這任務并不太難,要不是意外出了事,一早就應該回來的。三十年前,天遺峰中止活動,陷入沉睡,二十八年前,我們外出執行任務。我們懷疑,執行這項任務,本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