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麗已經登上了小山包的最高處。
她紅底刺繡的胸兜外面,是那件從不系紐扣的潔白短衫。此時被山風鼓滿,白 衫的下擺就在她身后不停地舞動著。黑色白邊的短裙下,是黑白相間的綁腿。
她的上身,是讓人怦然心動的美少女。
下面的綁腿和赤足,又告訴人們,她也有著山民的悍勇。
艾米麗一邊仰著頭高聲唱著,一邊還面向遠方的大海,不停地打著各種手勢。
真像是在為大海而歌唱,像是為整個世界而唱。
又像是,為她的族群而唱,為她心里的愛人而歌唱……
這一秒 只想在愛里沉溺……
這世界,是塊冰 就讓它是塊冰……
我可以躲進你的身體進入溫暖的你躲進你的身體躲進你的身體進入溫暖的你 歌聲停了下來,艾米麗仍然站在那里沒動。
牛爾走到艾米麗的身后,輕輕喚了她一聲。
艾米麗轉過身來,撲進了牛爾的懷里。
“牛爾,我想跟你下山。我想讓你教我游泳,去大海里游泳。我還想坐船,坐大海上的船……”
艾米麗出生后一直生活在這里,從未下過山。
難怪她喜歡在這里唱歌,喜歡在這里給整個世界唱歌,在自己的歌聲里為愛沉溺。
因為只有這里才能望見最寬闊的海面,以及海面上影影綽綽的船只。而這些,幾乎就是她眼里的外面整個世界。
“我這次下山后,要馬上去神州。等我從神州回來就上山接你。”
牛爾抱著艾米麗,覺得遠方的大海,身邊的山林,都是純純的美好。在美好的包圍中,他又有點心疼。
心疼艾米麗,心疼古麗萊。
心疼這座陂南王山寨里,所有從未下過山,從不知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啥樣的人。
當然,他此刻最心疼的,仍然是水洛伊莎。
此時的艾米麗,讓水洛伊莎的身影再次浮現在牛爾眼前。
“你說你下山前,要為我寫一兩首歌的……”
“我會的……原本還沒有。但你剛才唱的這首歌,非常好聽,都感動到我了,于是我就有了……”
“這么快?總共才三四天吧……姐姐!三豹子!牛爾說他已經有了!”
古麗萊和三豹子都抿著嘴笑,看著他倆不出聲。
牛爾捏了捏艾米麗臉上的肉肉,也笑了。
“艾米麗,這首歌叫什么名字,是誰寫的?”
“歌名就叫叫《你的眼睛》。到底是誰寫的已經不知道了。聽阿爸說,這首歌已經流傳了很久。還不斷有人在改,我還改了兩句歌詞呢。”
“哪兩句是你改的?”
“……這一秒,只想在愛里沉溺。”
“原來的歌詞是什么?”
“忘記了。”
牛爾摸摸艾米麗的頭。
這首歌的旋律,陂南族原住民的風格非常濃郁。歌詞中既有詩歌一樣極其美妙的語言,又有只在西方歌曲的歌詞中,才有可能見得到的赤果果的情色。
填詞者的水平非常高。甚至艾米麗改的那兩句,與那兩句精妙的詩句相比,也并不遜色。這是一個具有唱作人潛質的小姑娘。
牛爾剛剛確實想到了一首歌,但因為與艾米麗這首歌相比,雖然旋律更加成熟好聽,歌詞卻實在是有些爛俗。他現在確實是有點不好意思拿出來唱了。
然而他畢竟是以唱作人的身份出道,并出名于夷州。眼前的這三個小人,又如何能放過他。
“來不及仔細斟酌歌詞,先這么湊合著用。等以后有時間了,我再好好潤色一下后,再給你唱。”牛爾一邊說著,一邊也邁上了剛才艾米麗唱歌的地方……
開嗓的第一句有長長的尾音,就像是牛爾在向遠方的船只打招呼。又像是給大山里所有的生靈致意親切的問候。他大大地舒展開雙臂,也像是在擁抱著整個世界。
聲線只帶有少許的磁性,清亮的穿透力才是這首歌聲線的主流。于是這句吆喝打招呼一般的開嗓,仿佛立刻就把整個山林大海喚醒了。
“咿呀喂”
連綿的青山百里長呀巍巍聳起像屏障咿呀喂 咿呀喂……
青青的山嶺穿云霄呀白云片片天蒼蒼咿呀喂 咿呀喂……
連綿的青山百里長呀郎在山上等紅妝咿呀喂青青的山嶺穿云霄呀站著一個有情郎我站在高崗上遠處望那一片綠波海茫茫你站在高山上向下望是誰在對你聲聲唱 牛爾唱完,有點不好意思地從小山岡山走下來。因為他覺得,自己這首歌的歌詞雖然更應景,然而與艾米麗剛才唱的那首歌的歌詞相比,簡直就是粗鄙不堪,似有云泥之別。
但艾米麗她們三人的表情告訴他,這首歌應該比艾米麗的那首歌好聽多了。
艾米麗好像有點不服氣,又走上小山岡唱了一首。她一唱完就下來,把牛爾推了上去。
牛爾只能再唱一首。
兩人互飚了五六首歌后,直到牛爾的一首《我最親愛的》把小姐兒兩個唱哭,這次飆歌才算終于告一段落。
艾米麗唱的都是陂南族原住民的民歌。牛爾唱的,則都是張惠妹的歌……因為張惠妹就是陂南族。她的歌雖然已經通俗流行化,卻仍然帶有一絲絲陂南族原住民的山歌味道。
但這首《我最親愛的》,卻是他為水洛伊莎唱的。
“很想知道你的近況我聽不到人說也聽不到你講”
“經過那段遺憾請你放心我已經變得更加堅強”
“世界不管怎么荒涼愛過你就不怕孤單”
“我最親愛的你過的怎么樣”
“沒我的日子你別來無恙”
牛爾唱到這里,好像看到了水洛伊莎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看到了她艱難度日,又非常無助的樣子。牛爾心如刀割,歌聲里終于有了點控制不住的哽咽。
“依然親愛的我沒讓你失望”
“讓我親一親像親人一樣……”
牛爾紅著眼眶走下來,姐妹兩個迎上前來。
艾米麗抱住牛爾,哭得像個孩子。古麗萊則在距離牛爾一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牛爾心里想的是水洛伊莎。這小姐兒兩個,想到的卻是牛爾下山以后,她們如以往一樣日復一日,卻沒有了牛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