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往事,在道念戰中呈現。
因有某只小鳥出手,墨衡的命運得以改寫,彼時的他卻一無所知,只將種種慘劇,當成南柯一夢。
“事后,墨衡仍在夫子門下求學,延續著自己的故事。”
“他卻不知,那場噩夢并非虛妄。亦不知,曾有天命玄鳥逆陰補陽,為塵定的蒼生延續宿命,賜福于人間。”
“世間萬事,沒有一件不需要代價...魯陽國八萬四千戶本應熄滅的燈火,因一人之祝福,最終得以復燃。可這樣的事情,玄鳥究竟做過多少次呢?她拯救過多少王國?多少文明?多少世界?又曾為此付出何等代價?沒有人知道...和她有關的故事,只有極少數得以流傳,百不余一;和她牽連的因果,卻早已填滿人間,任誰都抹不盡她的痕跡...”
“多年之后,墨衡才知,原來世間曾有玄鳥,于無聲處甘苦默燃...原來他曾離她那么近,受她諸般好處,卻只對她惡言相向,令她消逝,令她失望...”
“世間恩情,總在無聲處最為厚重,如天地恩,如家國恩,如父母恩,如眾生生來擁有、卻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切...”
“可墨衡明白的太遲了,往后余生再無玄鳥,昔日別離,即是永恒。這讓他無從言謝,無從償還,無從說出昔日未竟之言,無從和對方揮手告別。日出與日落從不完整,那些遺憾便是人生。他懂得諸般道理,卻還是難以釋懷。東西永隔如參商,天涯思君不可忘,墨衡唯一能做的,便是繼承玄鳥的羽翼,守望她所深愛的世界...鵬翼垂空,笑人世,蒼然無物。望斷行云無覓處,夢覺始知西山暮...”
翼望仙的嘆息回蕩四方,如一名旁觀者,訴說著陳年舊事。
一幕幕過往如溪水流淌,匯聚成為道念長河。
長河深邃而幽暗,如同白晝落入黑夜的深潭,如同一口井,鎖住了這位老者漫長的一生。
寧凡靜靜望著對方,沒有打擾。此時的翼望仙正借由回首往事,積蓄著道念一擊的力量。
此人悔意越多,其道念便越顯得深邃雄渾、深不可測。
直白點形容,便是:
悔意1。
道念10。
悔意1。
道念100。
悔意1。
道念1000。
此人重傷垂死,生命猶如風中殘燭,境界也不再是昔日二十七紀始圣,故而需要更多時間調整自身。
坐等對手開大實為不智,但考慮到對手是一位紫斗先烈,寧凡愿意給對方足夠時間,以示尊重。
且這番等待對寧凡而言,同樣頗具好處。
眼前的一切皆是圣人過往,輕易不會示人,觀之大有裨益;就連和成圣有關的畫面都有不少,值得寧凡揣摩、借鑒。
直白點形容,就是:
成圣經驗1。
成圣經驗5。
成圣經驗10。
不斷精進著!
而這一切,皆來自于眼前這位老前輩的指點。
是的,寧凡認為,他此刻得到的好處,是對方特意贈予的。
“翼望前輩應是看出我欲成圣,才特意展示諸輪回過往,以此點撥于我...這便是紫斗仙修的風骨和氣度么,即使戰在頃刻,亦不忘提攜后輩,我不如也...既如此,我當還他些好處...”
卻在此時,異變陡生,打斷了寧凡的思緒。
“嗯?掌運倒是好本事,竟有辦法乘虛而入...”
寧凡面色不變,實則已經察覺到了掌運的小動作。
此時此刻,這場道念戰中,竟暗中侵入了第三者的道念,正是綠掌運!
這場道念戰是以翼望仙的道念為主構筑而成,以綠掌運的道行,本不足以入侵一尊失位始圣的道念。
但偏偏,綠掌運修有某種專門侵蝕道念的禁忌之術,身上更有周天氣運加護,可無限放大成功入侵的可能。
又因翼望仙此時重傷垂死,道念早已殘破不堪,最終竟被綠掌運得手。
因有周天氣運遮掩,翼望仙甚至沒有察覺到有局外人入侵到了道念戰之中。
反倒是寧凡這等客場作戰之人,率先察覺到了場中的異狀。
他曾以扶離黑運污掉了掌運氣運,對方些許小動作,如何瞞得過他的感知!
眼見綠掌運居然想搞事情,寧凡自不會作壁上觀,當即分出些許道念,朝著綠掌運暗中包圍而去...
什么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便是了。
翼望仙不知,自己的道念已被綠掌運入侵。
綠掌運不知,自己堪稱完美的入侵,從一開始就被寧凡識破。
眼見妖域三仙有和寧凡握手言和的趨勢,綠掌運自不肯坐以待斃。
遂趕在雙方真正聯手前,先下手為強,朝著道念戰中較弱的一方,悍然發動了偷襲!
尋常仙帝想要入侵一尊失位圣人的道念,難如登天!
但他是掌運!除卻幻夢界五大...六大變數,面對任何人他都有應對之策!
除卻逆鶴、斧癡、鐘鬼、河伯、魔蟲...以及開掛的蝴蝶,他不懼任何人!
且那不懼,還是在不知自己實為逆圣棋子、身受周天氣運加護的前提下!
如今既知自是不過是逆圣棋子,身受周天氣運加護,他的底氣只會更足!
如此一來,五大變數他都敢一戰!不過是一群冢中枯骨,五變之中,就沒有一個是全盛狀態,何懼哉!這便是來自周天氣運的底氣!
唯有寧凡,唯有他!便是有周天氣運加護,便是有逆圣為自己站臺,掌運還是有種命懸一線之感...
莫看他被寧凡追殺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惶惶如喪家之犬,可那只是因為寧凡過于厲害,逼得他不得不散作七彩,倉皇北顧!
若他不散作七彩,便是掌情也不可能將他的藍運之身一擊斃掉的!
“妖域三仙,不過如此!爾等打算聯手蝴蝶害我,卻不知此時的一切,皆在我計劃之內!我敢向爾等求救,便做好了遭受背刺的準備。面對掌情我大意了,面對紫斗仙修我卻絕不可能輕而無備!翼望啊翼望,你既想用道念戰來敷衍因果,就莫怪我趁機侵蝕你的道念了!”
“世人只知古天庭太常大帝創出了念神八訣,卻不知太常晚年時,還曾創出第九訣,卻因此術過于禁忌,唯恐遺禍人間,最終將之毀去,欲令其斷傳于后世...此為念神第九訣,神蝕念!”
綠掌運一經發動此術,其道念之上頓時繚繞起墨綠色的神訣之光,變得威嚴雄渾起來。
那些神訣光芒中,充斥著古神之術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需要萬古歲月來構筑;更有極少數符文展現出了脫胎進化的可能,使得這第九訣竟有朝著后天神靈之術進化的趨勢!
這便是太常仙帝所創第九訣!自其創出此術,同級大帝之中,他再未失手過任何一場道念戰,曾創下道戰三千不敗的記錄!
但因此術觸及到了遠古神靈的界限,太常唯恐修習者招致不祥,故才令此術斷傳。
可惜,此術最終卻被掌運復原,期間自是算計了諸多念神訣修行者,才有了如此成果。
有此術在,掌運只將翼望仙的道念當成食糧,根本就沒將這尊失位圣人放入眼中!
他要侵蝕翼望仙的道念!
繼而順著道念,一路侵蝕進翼望仙的道心世界!
侵蝕其道心!
磨滅其意志!
奪舍其一切!
若能成功,他必定實力大增,屆時或許能與寧凡一較高下也未可知!
神蝕念的侵蝕過程十分隱晦,如凡人身染絕癥,最初是察覺不到病毒入侵的,唯有病癥加重到一定程度才能察覺,卻也為時已晚。
而在周天氣運的加護下,此事愈發難以察覺!本就是風中殘燭的翼望仙,怕是到死都察覺不到自己受到了侵害!
道念戰的兇險程度,有時甚至高于真實之戰,一個不慎,便是道崩人亡的下場。
眼下掌運便要讓對方知道,擅自拿道念戰做游戲,擅自背棄昔日誓言,究竟是何等的愚蠢!
“天之印,神蝕羅天念!”
道念戰世界中,綠掌運結出古老法印,下一刻,自身道念與周遭天地合而為一,成了天地的一部分。
“吞!”
綠掌運開始吞噬翼望仙的道念,一面吞噬,一面朝著對方道心世界侵蝕而去。
于是,翼望仙的氣息變得愈發虛弱了,但他探查自身后,卻無法察覺到任何異常,只當是這場道念戰對自己負荷過重,才牽動了舊日傷勢...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我已極盡小心,盡可能不去動用七情有損的道念,卻還是加重了傷勢...”
“老了啊。屬于我的故事,看來也是時候落幕了,真不想服老啊...”
翼望仙仍在回首往事,積蓄力量,渾然不知死劫已近。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如當初的他,不知玄鳥。
魯陽國覆滅時,他蒙玄鳥相救,得以重歸人世,卻依舊渾渾度日,蹉跎光陰。
當時的他對輪回一無所知,故而沒有珍惜來之不易的新生...她一定很失望吧,所以才會在象耳山下再度出現,化身為磨針的老媼勸誡學子...
“那老婆婆,會是她本來的模樣么?不,一定不是。世人傳說,玄鳥萬相千面,行于世間常常化作眾生之相。若遇到令她歡喜之人,則化作九天玄女之姿,但她卻以老媼姿態相見,定是對我失望之極了...”
“為何那時的我沒有發現,她竟是我的恩公。一無所知的愚者,竟對神明出言不遜,何其可笑...”
墨衡:老婆婆為何在此磨鐵棒?
玄鳥:欲作針。
墨衡:這也太愚蠢了!鐵杵貴于針,以貴易賤,虧損太重;磨杵不易,更非一日之功,徒耗人力爾。婆婆蹉跎光陰,只求區區一針,實在可笑!倒不如我去買根針送給婆婆,婆婆若是過意不去,可將這根鐵杵送我...
玄鳥:噗!
墨衡:婆婆何故發笑?
玄鳥:我笑你心有余善,想要買針給陌生人,免其苦楚,真真可愛;亦有奸猾,竟想賺走長者的鐵杵,真真欠揍。你難道看不出,我是想借磨針之事,教給你一些道理么磨杵不易,亦不智,但世間之事本就沒有捷徑可尋。眾生常常在正確與容易之間做選擇,卻不知宿命滴水不漏,凡所選擇,皆是宿命。智者繞山而行,愚者搬山不從,若是你,又會如何選呢 墨衡:我大抵也是要繞山而行的,搬山?那實在太愚蠢了。也不對,繞山而行還要多耗體力,何不直接躺平?世事艱難,道法自然。與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馬。
玄鳥:說的很有趣呢,可惜,不會的哦像你這樣的笨蛋,一定也會去搬山的,因為你是如此的愚鈍冥頑,且可愛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來,你可得多儲備些知識哦,好比說,機關術若我沒有看錯,你的機關術天賦怕是十分恐怖..
墨衡:婆婆莫要害我,機關術狗都不學!列國皆有法令,私自研習機關術可是要處以重刑的,輕則斬去雙足,重則滿門誅絕...嗯?斬去雙足?為何言及此事,我的雙腿竟會隱隱作痛,莫名的又想起了那場噩夢,明明只是夢而已...
玄鳥:真是讓人頭疼,要如何才能說服一個笨蛋好好學習呢?又或者,我應該直接使用鐵杵,敲開你的腦殼,將知識直接灌進去 墨衡:?
墨衡:住手!婆婆你干嘛!有話好說!別打頭!啊——
什么叫玄鳥勸學?這便是了。
為何那時的自己,沒有體會到玄鳥的良苦用心?
竟只當她是一個武力驚人的老妖婆,總對她惡言相向...
墨衡:臭老太婆,不要欺人太甚!我敬你是長者才沒還手,真當我打不過你一介老婦嗎!
墨衡:你為什么總要管我!你很煩啊!
墨衡:那就告訴你好了!自從做了一場怪夢,如今的我再聽夫子上課,總覺得那些東西皆是無用,內心抗拒,不愿學習,卻又不得不學。不學的話,父親的鐵棒也未嘗不痛;若我敢否定古圣昔賢的學說,世道也不會容我,總覺得這樣的人生繼續下去也毫無意義,我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但卻想不起來了...
玄鳥:可我覺得你那位夫子教的東西很好啊?比如他說的那句,君子不重則不威,君子若是下手不重,就確立不了威信。你看我才稍稍用力,你不就聽話了?還有那句子不語怪力亂神,對于不肯好好說話的人,就該用怪力把他打到神經錯亂,多么富有哲理,人族的智者何其多也 墨衡:?
墨衡:原來古人的學說,竟還有如此深意,以此推之,莫非其他古籍也都...不對吧,你這解讀根本只是在尋我開心!
玄鳥:但至少讓你對學習有了些興趣,不是嗎你還如此年輕,不必急于定義真理為何物,因為那是需要貫徹一生來追尋的答案,且答案從來不是唯一。
玄鳥:不想前進的時候,停下腳步倒也不錯,但不要停留的太久,那樣就追不上真正的自己了。無論將來會遇到的誰,你的生命一定是從遇到自己開始的。你可以隨時轉身,但不可以一直后退哦玄鳥:不管幸與不幸,都不要為自己的人生設限,以免阻擋了生命的陽光可愛的少年都是新生的朝陽,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會是你們的。在你成為太陽以前,我會好好督促你的,為那些未竟的誓言,為那些未能抵達的明天 有了玄鳥督促,墨衡再也無法蹉跎度日了。
這位神出鬼沒的老婆婆,總在不合時宜時出現,讓他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從。
她會用她那不知何時磨好的金焰針,對著他懸梁刺股。
也會請他吃風糕和露水釀,陪他堆雪人、塑雪羅漢。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三年,他開始習慣老婆婆的存在,漸漸學有所成。
內心開始感激老婆婆的督促,嘴上卻從不饒人,依舊出言不遜。
真是一個神奇的老婆婆啊!
明明是以老婆婆的模樣行于世間,她的眼神卻總歡快的像個孩子,對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對一切執著的眼神都感到歡喜。
仿佛沒有什么東西能令她迷茫,能令她悲傷,能令她真正流下眼淚...
她似乎沒有人的情感,又似有著比任何人都要真摯深邃的情感,令人琢磨不透...
墨衡:喂,臭老太婆!為何你總能如此快樂?
玄鳥:一直叫我臭老太婆的話,我可是會哭得哦 墨衡:別騙人了!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為誰哭泣吧!而且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這也太不公平了!
玄鳥:曾經的名字,已經無從提起了,往后的話,你可以學學其他可愛的人兒,叫我思玄 墨衡:思玄么?哼,一聽就不是你的真名,還是叫你臭老太婆好了,誰叫你不把真名告訴我...啊——你干嘛又揍我...
玄鳥:因為這就是我保持快樂的秘訣 墨衡:可惡,你給我等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玄鳥:這話聽來耳熟,似乎很多人都對我說過呢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死者為大,重生之我又遇到了河東獅少年們的豪言壯語,總能令人報以期待為了美好的明天早日到來,該寫作業了少年 墨衡:寫就寫!誰怕誰!哼,你明天還會來嗎?
玄鳥:好的事情總會到來,當它來晚時,也不失為一種驚喜 墨衡:說人話!
玄鳥:會來的哦明天一定會到來的 為什么那時的我,沒有聽懂她真正的意思。
她說明天一定會到來,可她卻沒有說自己會前往明天...
真正的離別總是過于匆忙,等不及長亭古道,只在某一個清晨來臨前,便將一部分人留在了昨天。
那時的墨衡,還不理解老婆婆的不告而別意味著什么。
三年的相處,他固然感激老婆婆勸學的恩情,卻還不明白那份恩情究竟有多沉重。
后來,他碰巧路過象耳山時,順路去尋了一次老婆婆,一無所獲,悻悻離去。
再后來,他便逐漸淡忘了此事。
昔日的頑劣少年早已長大,他離開書院,開始四方游學。
初時只在魯陽國內游山訪水。
繼而開始周游列國。
與富庶的魯陽國不同,在其他諸侯國間,他見識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嬴國、長平國交界地,他見到了四十五萬長平將士埋骨的深坑。
在滿穗國,他見到了名為菜人的食物,被人懸掛出售。
在杞國,他見到了天空墜落的遠古遺跡,以及無人祭祀、雜草叢生的杞人補天祠。
在黑火國,他見到了名為踏弩、巨雷的機關造物,連猛虎惡蛟都可輕易擊殺,更可用來主導一場戰爭。
在兩面國,他見到有人生有兩張面孔,一張在前一張在后,一張為善一張為惡。
在毛民國,他見到有人生性吝嗇,渾身長毛,卻還是一毛不拔。
在犬封國,他見到有人人身犬頭,只知吃喝,別無所能。
在無啟國,他見到有人把死亡叫作“睡覺”,把生活叫作“做夢”。
從前的自己真是太渺小了,在名為生存的事物面前,那些自以為是的痛苦根本一文不值。
原來天地如此廣闊,原來生命如此脆弱,原來世界如此不同,原來每一個明天的到來,都是幸運和奇跡。
這場旅途,他用了十四年才走完,期間自是兇險無數,他卻總能逢兇化吉。
有時會遇到盜匪劫道,這時候他會拔劍反擊,往往可以以一敵十。
他一身武藝多是自創,模仿的是老婆婆揍他時使用過的套路,他模仿不出老婆婆的神髓,但用來對付區區盜匪已是足夠。
也曾撞上過兩國交戰,他就曾在陽虎國撞上兵禍,也曾在陳蔡國被圍七日。彼時的他仍是凡人,并非萬人敵,無法憑一己之力戰勝一支軍隊,每到此時,他便會借用些夫子所授的圣賢之言,仗著三寸不爛之舌,游說敵方首領,屢次換得生機。
那些被他視為無用之物的東西,原來也是可以謀生的。
這讓他愈發感激老婆婆和夫子,亦為從前的無知言論感到羞愧。
也不知是八字太硬還是其他原因,他雖屢遭兇險,終是沒有死去。
倒是會時常做些不知所謂的噩夢:
夢到自己墜落山崖,卻被金色的云霞托起,而后乘云遨游列國。朝游碧海,暮至蒼梧,餐風飲露,霓衣風馬。
夢到自己墜入刀兵地獄,茫然行走在陰兵鬼卒之間,卻有人輕推自己的后背,將自己一次又一次推回人世。
夢到自己獨自一人進了寺廟,卻發現這里聚集了名為修匪的神仙人物,輕易便將自己斬殺。
夢到自己和同鄉宿于井邊,最終卻被同鄉推入井中,奪走財物。
偶爾也會做些好夢。
夢中,他還是那個少年,整天被老婆婆鐵棒勸學。
不同的是,他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喊對方臭老太婆了。
他經歷了太多,有許多感激想要告訴對方,更想要好好稱呼一次“思玄婆婆”。
但偏偏,夢里的他發不出任何聲音,沉默得像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只能聽老婆婆對他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對方嘰嘰喳喳地樣子,活像是一只快活的小鳥。
哎呀,怎么又來這里了,要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哦但不必怕,噩夢已經結束了向陽花不應死于黎明前,野草不應死于無人問津的風,你的故事同樣不應就此無聲落幕是不是覺得不能說話很不習慣這可是很好的學習機會,要好好珍惜哦。我們無法完全對世界袒露自己,但那沒能說出口的部分,才使我們完整。誰終將聲震人間,必長久深自緘默,誰終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云漂泊,此為不可言又要分別了呢,這一次,一定要是永別呀不要這么看著我啊,我可是會哭的最后再教你一些事情吧當陪你的人停在遠方,即使不舍,也要揮揮手道別哦我始終相信,陣雨后放晴的天空中,出現的彩虹很快便會消失,但人心中的彩虹永不會消失愿所有心有暴雨的人兒,都能等到彩虹 是啊...
人們心中的彩虹,永不會消失的,怎會舍得任它消失...
那是太陽存在過的證明啊...
“當我回到魯陽國時,小妹海棠早已成親多年,其夫婿正是我昔日同窗魯臣,而我則開始招收門徒,門人皆以墨者自居...道友有在認真聽么?總覺得道友似乎有些走神...”
翼望仙注意到寧凡似乎是在分心,不由得皺了眉頭。
他為了點撥后輩,特意展示著自己的諸輪回過往,甚至還主動解說起個中細節。此事于他而言并不輕松,說到某些細節處,往往會牽動體內七情之損。
卻不料寧凡壓根體會不到他的良苦用心,他在這邊滔滔不絕,寧凡在一旁神游天外,像極了他小時候上課時后排靠窗走神的一幕...
莫名體會到了夫子當年咬牙切齒的心情。
那是真的想要掏出四十丈長的大戒尺,朝這小子的腦殼狠狠敲幾下啊!
“在聽,前輩繼續講,我對令妹和那魯臣的婚事,頗有些興趣。”寧凡答道。
他確實有些分心,在翼望仙無法察覺的某處,他正散布道念追殺綠掌運的道念,追殺得好不痛快。
“你對我小妹的感興趣作甚!你可不要胡來!我家小妹只是凡人,早就重歸輪回了,你莫去攪擾她此世之身!”
翼望仙聞言,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他雖老眼昏花,到底還保有幾分圣人眼力,如何看不出寧凡修有亂古功法,一身采補之術更是放眼三界難逢敵手!
說好聽了,這小子是亂古傳人。
說難聽了,這小子本質上就是三界雙修第一人!
考慮到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此子大節方面還算不錯,些許小節問題倒也不是不能容忍。
可若此子想將主意打到他的寶貝妹妹身上,他可就有些膈應了。
寧凡:?
寧凡:“前輩想哪里去了,我感興趣的不是令妹,而是那魯臣。總覺得,他和我認識的某個故人有些相似...”
翼望仙:“魯臣也不可以!那是我的妹夫,縱使輪回轉世,你亦不可染指!”
寧凡:“?”
寧凡:“也罷...前輩挑些自己喜歡的故事繼續講便是。”
翼望仙:“不講了!我所積蓄的道念一擊雖不足全盛時的十分之一,但這已經是眼下可以動用的全部了。更多的話,就該牽動體內的七情損神印了。接下來,我將釋放絕強的一擊,道友可要小心了!”
他倒是光明磊落,出手前還要提醒一聲。
隨著翼望仙展開道念,道念戰中,頓時涌現出無盡混沌之氣。
無盡道則于混沌中交織,無數量劫于混沌中涌現。
眼前的世界混沌冥冥,鴻蒙未判,唯有翼望仙的道念長河一路流淌,貫穿歲月,連接古今,于無盡茫然的前路,最終與水源重新匯合,連接成一個完整的大圓,形如一個無邊之巨的古妖靈輪。
一縷縷金光從靈輪上照射而出,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金色的太陽輪,又像是一個充斥著黃金古律的圣人環!
而后,此太陽輪懸在了翼望仙身后,古老而威嚴,透著古妖圣人之威!
翼望仙則開始褪去蒼老頹靡之態,短暫地變回了少年模樣,立身于黃金太陽輪的前方,道念所及之處,到處都是璀璨金光,異常奪目。
暮氣沉沉的鼓聲和傷悲的鐘鳴,不知從何處傳來。
模糊難辨的古老誦經聲、仙樂聲,亦在此時回蕩。
翼望仙的雙目之中交織著金色的圣火,卻不給人刺目之感!
身上穿的,是鳥首玄黃玲瓏甲!
手中持的,是混沌青銅樹!
腳下踏的,是山河社稷履!
身后懸的,黃金太陽輪!
身合慶云三萬丈,遍身霞繞彩云飛!
道合混沌無量法,念通鴻蒙永生訣!
“此人好強的氣勢,這才只是他全盛時十分之一二的道念么...”
寧凡不由得有些皺眉。
他本就無法在道念戰中傾盡全力,如今還要額外分心追殺搞事的綠掌運。
他能動用的道念同樣十不余一二,只憑如此規模的道念,卻要抗衡如此強大的翼望仙,他很難手下留情,一旦用力過猛,說不得要傷到前輩...
想勸說前輩少使些力,好讓自己多些留手的余地,又恐傷及前輩的顏面。
正發愁時,卻見翼望仙忽然慘叫一聲,道念一擊還沒真正發射出去,就自行崩潰、難以維持了。
“怎么...回事...我的道心,我的道心何時遭人入侵了...”
卻是翼望仙臨到攻擊前,忽然福至心靈,察覺到了道心的劇變!
他的道心竟被綠掌運暗中入侵了!
他竟直到此時才終于有所察覺,真是丟人啊!
他試圖將綠掌運從道心世界趕出去,卻發現自己大半個道心世界都被綠掌運侵蝕掉了,只論道心世界的占有比例,他居然不如對方,對方反而更像是這片道心世界的真正主人!
此刻,對方既有周天氣運加護,又有神蝕念這等克制之術,且已占領他的道心核心區域,他竟無力將對方趕走,只能坐視對方繼續侵蝕更多的道心區域,頹然而無力!
“只能暫且中止這場道念戰,去求長留和東臨相救了...不好!我竟無法中止道念戰!此戰權柄,已被那掌運盡數竊去了!”
“幸而我還有保有少部分道心區域的掌控權。若我拼卻一切,大抵可以和那掌運同歸于盡,可如此以來,身處此戰的蝴蝶道友,怕也要受到不小的牽連...嗯?這是...是他!他竟然在守護我的道心!他剛剛分神,竟是在做此事嗎!”
翼望仙忽然察覺到了什么,神色震撼無比,久久說不出話來。
此刻他的道心世界中,并不只有掌運的道念入侵,竟還有寧凡的道念在默默守護。
若無寧凡保護,他很可能早就被掌運給暗算了,根本不可能撐到現在!
這就是道德真君的風骨和氣度嗎!
明明與我戰在頃刻,卻還是分心守護我這位對手...如此人品,如此氣度,我竟還懷疑他的為人,何其可笑,何其無知!
綠掌運:“蝴蝶!蝴蝶!!只差一步我就能吞掉翼望的道心,你為何定要阻我!若你助我吞噬翼望老兒,若你愿和我化干戈為玉帛,我可將此人一半道行贈送于你,日后更有重謝!合作吧,與我合作吧!我并沒有害死你的父母不是嗎!我的諸多算計,反而促成了你今日的扶離血脈不是嗎!你我的仇怨,一定還有和解的余地,你大可向我提出條件,為何定要與我不死不休,真當老夫沒脾氣嗎!”
寧凡:“呵。”
綠掌運:“好,好得很!你既定要與老夫不死不休,老夫也只好舍命作陪了!地之印,神蝕古圣念!下修樊莫空,懇請念宗諸圣降神守護,事后定有重謝!”
下一個瞬間,一道三紀始圣的道念,跨越無盡時空,借由神蝕念的聯系,降臨在了掌運身上。
“何人請我來此...”
古念圣人的聲音無悲無喜地傳來。
“下修樊莫空,請求圣人老爺助我擊殺一人!”
綠掌運誠惶誠恐道。
“真是麻煩,欲殺何人...”
古念不耐道。
“便是此子!”
綠掌運指向寧凡。
“什、什么!我打逆樊????可這怎么可能!他怎么會在此地!他不是應該在那個地方嗎!不是正在為成帝而苦惱嗎!情報有誤!諸圣皆被此子蒙在鼓里了!”
古念大驚失色,立刻便想抽回降臨的道念,將此驚人消息傳遞回萬圣山。
但卻抽不回去了!
因為寧凡不許!
因為幻夢界的主人不許!
經由改造幻夢界之后,任何試圖降臨于此的外來者,都需要寧凡點頭,才可真正降臨。
古念圣人之所以能降下道念,不過是因為寧凡同意了此事。
但他想走,卻由不得他自己了!
“我允許你走了么。”寧凡無情道。
翻手間,已將綠掌運神身上的圣人道念剝離而出,一口吞吃入腹。
只聽得古念圣人一聲慘叫,當場隕了這縷道念,區區一縷道念,不及本尊半分,自是連在寧凡手中稍稍掙扎都做不到。
“假的!假的!念宗圣人的道念,便是大道也難以將之磨滅,你竟一口吃了個干凈!”
綠掌運感到脊骨發寒。
他自問已將寧凡的實力無限高估,但似乎仍舊遠遠低估的寧凡的恐怖。
更讓他無法想象的,是古念圣人初見寧凡之時,那般驚恐的口氣。
我打逆樊...
對于至高無上的三紀始圣而言,面對區區蝴蝶,原來竟是一件如此恐怖的事情嗎!
“你可以繼續。”寧凡一面將剛剛吞掉的圣人道念融進千人道果,一面說道。
他并不介意掌運多請來些倒霉蛋,壯大自己的千人道果。
若有難以應對的對手,他自會將其拒在幻夢界之外。
若能對付,則皆是食糧!
寧凡的口氣并不兇狠,卻還是讓掌運感到了撲面而來的血腥。
他強自鎮定心神,不甘示弱道,“休要得意!剛剛請來的圣人老爺定是大意了,才會被你一招制住,接下來可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遂再度發動了神蝕念之術,欲請一尊更強大的念宗圣人救命。
請倒是請來了。
可對方的口氣,居然和古念圣人如出一轍!
“開什么玩笑,你竟叫我打逆樊????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老夫還有要事在身,莫再請我!”
足足有著十五紀修為的石景圣人,直接冒出了冷汗。
眼前這位可是連少年仙皇都殺過的兇星啊!
因有他在,本可六世入逆的紫薇,硬是到了第七世才入逆!
因有他在,萬圣山聚集了諸多圣人,硬是無人敢擅入無量!
更傳聞,此子主導了某事,竟為堂堂荒古仙皇惹來死劫,就連仙皇沾到逆樊因果都有危險,你讓我去打?
我打你祖宗!
立刻就想跑路,但卻為時已晚。
“你,不能走。”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