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將手里的兩樣東西——幾顆綁在一起的蒜頭和一雙筷子塞進夏小沫的手里,隨即說道:“去吧。”
夏小沫不做聲,也不看那塞進手里的東西。只是像個木偶一樣沒有反應。
女人再說:“就這一次了,你一向聽話,再聽話一次就好了。以后你想咋樣都行。”
“咱全家就指望你了!你弟以后上學娶媳婦都要錢,他要上大學,要有出息的,媽求你了!為了你弟!”
夏小沫咬咬嘴唇,微微動容。
突然,后腰一陣劇痛,忍不住哼了一聲,一回頭,卻看到一張呲牙咧嘴的孩童面容。
正是她媽媽口中的要上大學,要有出息的寶貝兒子才狠狠掐了夏小沫一下。此時他正露出一副兇狠模樣瞪著夏小沫,罵夏小沫道:“你還不快過去!我還要上城里上學呢!”
夏小沫腰上被掐的現在還在疼,皺皺眉瞪了弟弟一眼。這個年歲,本該已經懂事了,卻不曾想,幾年沒見,小時候只是任性一些的弟弟,竟然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才小小年紀,就已經比父親有過之無不及了。
不曾想,那半大孩子見夏小沫瞪他,突然又手欠的很掐了夏小沫小臂一下,一邊罵著:“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睛!”
“唔——”夏小沫手臂吃疼,悶哼一聲,再好的脾氣也要發火了!面上剛露怒容,眼前的半大孩子卻突然囂張一笑,張著胳膊得意跑開。
不過,他才跑了沒兩步,卻忽然后頸一疼,竟是被夏小沫從后面給抓住提了回來。
夏小沫還沒來得及罵上一句,卻突然被背后的中年女人一把搶回了弟弟,同時又被罵道:“哎呀,你干嘛?你真瘋啦?!那是你弟弟,咱家的寶,你那是干啥?不就掐你一下嗎?你是他姐姐她才掐你,別人還不掐了,你咋沒見他掐別人了?”
可那得意的小子卻偏偏又得勝了一樣朝她做著鬼臉,夏小沫氣得嘴唇顫抖,狠瞪了那母子一眼,捂著剛剛被掐到仍舊隱隱作痛的手臂轉身便走。
可下一瞬,那孩子突然掙脫開女人的手,趁著夏小沫不注意,從后面跑過去,又一把抓住手腕,一口便咬了上去。
夏小沫氣急,轉身便要去打,可是那孩子卻又被他媽媽護在了身后。
夏小沫終于忍不住爆發,反問:“你們只有兒子沒有女兒是不是?”
可是換來的不是慈愛母親的安慰與體貼,是對方冷冷的硬塞進手里的筷子和蒜頭。以及再也不耐煩了的一聲命令式:“村長兒子來了,你看人家,一看就有出息,你跟他不會差的。”
“有錢啦,哈哈!買雞腿,買光頭強啦!”一聲歡呼,來自于夏小沫的弟弟。說完,便傻孩子一樣的歡呼著跑開自己去耍了。
夏小沫抬眼望去,果然那個瘦巴巴的猥瑣男正朝著自己走過來呢。走了幾步好像是腿腳不好,一腳沒走穩摔了個跟頭,弄得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卻忘了在走,只是流著口水站在那望著自己呢。
“還不快去!”中年女人斥道。
“我不!”夏小沫卻第一次正面反抗,死死攥著手里的東西,恨道。
“你說啥?!”女人說完,便從后面使勁推了夏小沫一把,又從后面罵道:“要不是我攔著,你現在都是他的人了!你當時咋答應我的?”
夏小沫卻再度反抗:“要我嫁他,做夢!”
可是夏小沫終究不是那干慣了農活的中年女人的對手,幾個推搡便把她推到了似乎有些癡癡傻傻的村長兒子面前。
“行啦,你來聊,我上旁歇會。”中年女人說完,又跟那傻小子陪個笑臉走向一旁。
“嘿嘿,媳婦兒。”村長兒子羞答答的招呼。
夏小沫瞪了他一眼,便捂住耳朵,扭過頭再不看他。
“我知道你想說我傻,其實我不傻,就是看到你我才發傻的,媳婦太好看了。你聽我說啊,你給我看看你的胸唄?我真想看,看看就行。”
“你有病啊?”夏小沫沒好氣道。
“你咋知道地?”對方卻一陣驚喜,反問。
夏小沫氣急,不想在這里糾纏,看到媽媽在跟別人笑著聊天沒有看自己,定了主意,四下看看,當即便要逃。
可是,還沒走出幾步,身前便被一個身影攔住去路。
抬頭一看,卻是一張跟那傻子有幾分相似的面容。
傻小子從后面喊道:“哥你咋來了?”
那面容兇悍的男人冷冷說道:“我不來,你媳婦都沒了。”
言罷,又低頭打量了幾下夏小沫,眼里閃過幾分異樣神采。就像是狐貍看到了羔羊肉,怎么都要弄到口。
見到去路被擋住,眼前的男人又一臉兇相,夏小沫本能的退后一步。
眼前這人小時候就認識,是寨子里最囂張的小霸王。這些年都聽說有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做過,但因為他父親是村長,眾人也都敢怒不敢言。
畢竟這種偏僻地方,一旦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幾乎就成了土皇帝。
不等夏小沫說什么,那男人便又說道:“把你的框遞給她。”
那傻小子聽話的很,也明白這是什么意思,當即把自己的背簍賤兮兮的遞給夏小沫面前,然后就那么笑呵呵的躺著口水望著她。
夏小沫手里攥著筷子跟幾顆蒜頭,咬著牙看著眼前的男人越發厭惡。
“磨蹭什么?!”一旁的男人突然沒好氣的厲聲喝道。
夏小沫被驚得一抖,但卻還沒有失了神智,心一狠,一把將手里的蒜頭丟進了眼前的背簍里!
見此,周圍看著的人都是一驚!!
“你敢!!”那兇悍男人怒罵一聲,抬手就要去捉夏小沫。
夏小沫尖叫一聲,轉身便逃。
蒜頭,便是“算了”的意思!在這東籬節的典禮上直接拒絕了求愛,就算是硬讓他們在一起,以后也是不被神明祝福,是不吉利的。
夏小沫此時已經完全慌了神,不知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只是憑借著本能去行事。
她從未反抗過父母,今天卻做著平生都不敢想的事情,早就沒有了主意。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將一生交付在這里!
父母的養育恩情,并不是自己要成為弟弟的墊腳石,成為他的犧牲品的理由。
何況,為了將自己賣掉作為目標的養育,這真的是恩情嗎?
自己和那到了年份便要宰殺賣掉的肉豬又有何分別?
夏小沫尖叫著逃開,卻不曾想剛剛跑了沒幾步,還沒被后面人追上,便被身前的人一把抱住。
“啊啊啊”本能的尖叫捶打。“放開我。”
可是,換來的卻仍是對方霸道的將自己直接一把抱起,他的力道恰恰好,將自己抱起,卻又沒有將她弄疼一點。
只是,這些細節夏小沫哪里還顧得上。
一直到,耳邊傳來輕輕一聲:“哥哥來接你回家了。”
剎那間,夏小沫只覺的自己好似被閃電擊中!
睜開眼,看到的不正是那熟悉的側臉。
難道是夢?
不是,因為他身體的溫熱那么真切,身后男人的怒吼也那么兇暴。
驚恐回頭,可是夏小沫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被抓走。
正是王勇眉頭微皺,眼看著直奔自己撲來的壯年漢子,僅是抬腿一腳便踢中其襠部,瞬間倒飛出去幾步,而后便像是一只蛤蟆一樣趴在了地上慘叫不已。
“哥哥?!”
“嗯。”王勇笑笑,點頭。“嗯,沒事了,我們回家。”
夏小沫一連喚了幾聲哥哥,卻還是不敢置信,即便自己一直都被他抱著:“你怎么會在這兒?你怎么可能在這兒?”
“我不就在這兒?”王勇把她放下來,手指刮刮她的臉蛋,愛惜道:“才幾天,都瘦了。”
“吃不下。”夏小沫抿抿嘴,說道。
“現在呢?”王勇把背簍遞到她面前,問道。
夏小沫沒有絲毫遲疑,便拿著筷子在背簍里夾了一筷子五彩糯米飯,送進嘴里。
不過,還沒有來得及咀嚼,夏小沫便已經淚流滿面的丟掉了筷子撲進王勇懷里了。
情定終身,在這里的方式最簡單,那就是女孩子自愿的去夾一口男孩背簍里的五彩米飯!
這代表著,這個女孩子一輩子都愿意與這個男孩子同享五彩人生。
事實上,本來這個儀式上面還有一種道具,是在女孩子手里面的手帕。
如果在得到了男孩的求愛后,女孩卻又拿不定主意的話,就可以給男孩的背簍里丟一塊手帕,代表著讓他等一等,而自己則要考慮一下。
因為家人認為夏小沫不需要這個,便沒有準備。
至于蒜頭,也只是擔心中途有人搶先過來求愛,才準備的。
卻沒想到,蒜頭被丟給了村長兒子,而筷子,卻是夾走了外鄉人的五彩米飯。
夏小沫抱得投入深沉,似乎一輩子都不想松開了。
一直到,王勇把她喚醒。
抬起頭來,夏小沫才發現,兩人已經被一群人團團圍住。
只是,她本能的不是松開王勇,而是抱得更緊!
正是村長糾集了一群人,帶著狗腿子過來算賬。其中,也有夏小沫的家人親屬在場。
王勇的第一句話,是問夏小沫的父親。
“你女兒值多少錢?”
一愣,那中年男人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才明白,這個就是那個“大老板”,沒想到竟是個“毛小子”,當即氣急,隨口喊道:“十萬塊,我女兒的彩禮就是十萬塊!!現在你說怎么辦?你個毛小子,你拿得出錢嗎?你懂什么,你瞎攙和什么?!村長,這個不算,他是外鄉人,不能參加東籬節!”
可是,王勇卻也不跟他爭辯。就在胖村長正要借著臺階發表重要講話的時候,王勇已經丟出了一個包裹,“砰”的一聲砸在夏小沫父親的面前,而后說道:“拿去,這是二十萬!”
眾人循聲望去,卻只見到那地上的,映照著火光的,不正是一沓沓厚厚的鈔票從開口的包裹里散落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