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履行著和地球億萬年的約定,逐漸揭開這顆小小寰球的黑暗,卡莫母親起床的時候,發現兒子有些呆滯一般的坐在飯桌上,滿臉血絲,似乎一夜沒睡。
他的槍就放在桌子上,在陽光下閃動著金屬特有的粗獷的光芒,而在槍的一邊,還有一塊跟水晶一般精致光滑的手表,手表鏡面反射的光正好打在兒子黝黑的面龐上,如同一道正在注視著他的眼光。
“你怎么了?”母親有些擔心的問道,“是出什么事了嗎?”
卡莫扭過頭,露出一個母親許久不見的疑惑表情,就在這一瞬間,母親突然意識到,兒子只不過是一個16歲的孩子而已。
“媽媽,”卡莫說道,他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男孩特有的沙啞,以及這個年齡段經常出現的疑惑,“這世界真的有神,或者天堂嗎?”
兒子這個稍顯幼稚的問題讓母親稍稍愣了一下,印象中,他已經很久沒這樣跟她說話了,他總是希望自己把他看做大人。
母親走過來摸了摸兒子頭上卷曲的黑發,看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丈夫的臉再一次浮現在面前,她點點頭,說:“有的,一定會有的。”
說著話,她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點藍色的光芒,她有些好奇的用實現追逐著這光,卻發現兒子一邊的手腕上,正帶著跟桌子上那塊一模一樣的手表,只是手表中央的花紋正閃現著陌生的藍色光芒。
“是的,神確實是存在的,”卡莫眼睛盯著窗外重復了一句,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說話間,他把桌子上那塊手表遞給母親,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套上了她的手腕在一邊這做的時候,一邊夢囈般對母親說道:
“這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禮物,他已經在人間建好了天堂,我親眼見到那懸浮在天空的城市,美麗高貴的天使,睿智英明的智者,勤勞善良的居民……我能感覺到他們,是的,他們的胸懷就如同這天空,他們的知識多過天上的星星,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如同兄弟一樣相親,那真的是天堂,媽媽。這就是天使賜給我們的禮物,只要我們愿意,他們會來接我們走的。我們走吧,媽媽,離開這個地方,這里的生活只是上帝對我們的考驗,這里只是一場噩夢!”
兒子突然的說的這些話讓母親有些害怕,但是也忍不住有了一些傷感,她把兒子的頭摟在自己懷里,輕輕的安慰道:“不,還不到時候,我們會去的,總有一天,我們回去的。但不是現在,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不,”卡莫的眼神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從中透射出一種讓人心悸的狂熱,他堅定有力的揮舞著手臂,手腕上那藍色的光芒在這樣的動作下形成一道藍色的弧光,卡莫高聲重復著:“就是現在,只要現在!天使剛剛回答了我的問題,她說我們現在就能去!”
兩個小時后,一輛破舊的吉普車轟鳴著駛入這個城外的聚居點,幾名拿著槍的軍人走下車門,徑直走進這間大門敞開的茅屋。
“卡莫!該起床了!”為首的那名帶著帽子的圓臉軍官高聲喊道,同時走進用布簾隔開的床鋪,微微一愣,床上沒人。
“這個不靠譜的家伙”,軍官皺著眉頭想到,接著他指揮同行的幾個部下說:“你們去附近找找看。”
他倒是不關心卡莫來不來或者出了什么事,人在這里是不值錢的,他關心的是昨天剛給他的那把槍,這東西才是在這里安身立命的本錢,本以為卡莫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沒想到拿到槍之后第一天就有意外,終究是小孩子,說不定是拿著槍去哪炫耀了也說不定。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凈,圓臉軍官在卡莫的床周圍四處找了一下,沒發現槍,一定是帶在身上了,不過,在枕頭底下,軍官有些意外的發現一個精致的小布袋子,他打開一看,里面是一顆顆閃著光澤的碎鉆。
“這個狡猾的家伙”軍官瞇著眼睛掂量了一下袋子,“才干了一天,膽子真大!”不過,緊接著他臉色又有了一下變化,他走了,怎么可能不帶著這個?
他有一種預感,幾個部下都要無功而返了。
果然,不一會,剛剛派出去的幾個人很快就回來了,,一看他們的臉色,長官就知道他們肯定是空跑了一趟。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軍官板起臉訓斥道,“我不是讓你們隨便去轉個圈,你們手上有槍,頭上長嘴,找不到人,不會問嗎?去,把整個村子里的人全都給我叫來,他和他母親兩個人一起走,不可能沒人知道。”
“恐怕不行,”離軍官最近的一個小個子臉色奇怪的說道,同時也跟另外幾個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后另一個人站出來說,“我們剛剛找過,整個村子里的人都不見了!”
“一百多個人!超過一半的老人,女人,甚至還有小孩!”李立天看著安娜,嘴角露出略帶嘲諷和苦澀的微笑,“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工作,需要你找這么多人!”
“不是全部,”安娜搖頭,“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其他的那些只是他們的家人”
李立天隨手翻了翻安娜遞上來的資料,認真的看了幾眼,說:“即使四十二個人,那也是一個很大的數字,這些人當中大部分甚至連小學畢業的水平也沒有,我不知道他們都能勝任什么工作。我知道你同情他們,但聽我說,安娜,你的同情心改變不了什么,現在讓他們住在空間站,勉強給他們一份不能勝任的工作,只會把我們現有形成的秩序搞的一團糟,他們沒有知識,沒有技能,甚至可能連基礎的道德認知也沒有,很抱歉,安娜。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申請。”
對于李立天會給出這樣的回答,安娜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汪銘果然是一個善于“擦測”心思的人,就連拒絕的理由,都跟汪銘之前預測的一模一樣,盡管汪銘之前已經給出了解決的辦法,但是她還是決定先按自己的方式作一次嘗試。
“沒有人是身下來什么都會的,他們可以學!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可以學習的人!我覺得應該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
“沒有什么是應該的,安娜”,李立天兩手一攤說道,“這世界本來就不是公平的,他們不合格,所以我就不能用他們,就是這么簡單。給他們一個機會?我相信你父親的公司里,有許多小職員都對他說過這句話,你應該清楚,如果你父親可以給他們機會,但市場不會再給你父親機會的。”
安娜低下了頭,一言不發,李立天說的很對,對于意識網現在普遍的用戶來說,這些人都不是很好的員工,尤其是在空間站內,就連基本的生活都需要一定的知識底蘊,而相關技能的熟悉可能還會需要更多的時間成本,而目前空間站對人員的需求之緊迫,已經沒有這樣的時間讓他們逐步去適應工作了。剛剛在跟封敬亭交流的時候,他已經明確說,建設部那邊的工作肯定不行,甚至只是住在空間站內部,不做任何事情,最少也需要相當于高中以上的物理常識。
“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我找他們來干什么?”沉默了許久之后,安娜抬起頭,看著李立天說,“并不是每種工作都需要知識和技能的,在他們身上,有一些我們所不具備的優勢,有時候,缺乏知識也是一種優點。”
李立天有些意外的抬起頭:“那好,我洗耳恭聽。”
安娜猶豫了幾秒鐘,但終于還是咬了咬牙,說:“保安,他們可以做保安,不是普通的保安,而是掌握一定魔法的安保人員,當然,他們身上的魔法由我來負責,在魔法的學習上,每一個人都沒有相關的經驗和技能。而且因為他們缺乏知識,在這里也沒有社會基礎,這也可以保證他們便于控制。未來隨著意識網用戶的增加,魔法使用的普及化肯定也不可避免,但跟現實中的沖突也必然會發生,因此掌握著一只安全力量是非常必要的,而對我們來說,沒有什么能比魔法更適合當武器的了。”
李立天驚訝的看著安娜,眼神中帶著明顯的喜悅:“保安?這真是一個好提議,或許,叫他們,或者軍隊也可以吧,一只魔法力量組成的武力!很好,你說服我了,安娜。不過我想,這個建議應該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這不像是你的風格。”
安娜沒有再說話,只是站著等李立天說完,其實汪銘在教她的時候,當時直說的就是軍隊,但是她討厭這個說法,這好像就意味著自己是帶他們來送命似的,但除了這個辦法,安娜想不出還能有什么理由讓李立天接受這么多人的進入,這一百多人只是一個開頭,安娜是想有一個持續的輸入通道,逐漸讓那些生活最悲慘的底層人逐漸融入意識網的發展。
“我同意你的建議,安娜,一只魔法組成的武力確實是我們當前所缺乏的,封敬亭那邊你無需擔心,我會說服他的,不過,我唯一有些擔心的是,你是否能夠對他們保持控制,要知道,這就意味著以后你可能會是他們的長官,一名軍事長官!”
“沒有問題,”安娜抿著嘴,堅定有力的說道,“我父親就是在西點軍校畢業的,如果我愿意學,我相信我一定能勝任的。”
既然是自己把他們納入的這個群體,那就索性,讓自己來承擔這所有的責任,即使是一名意識網的保安,甚至軍人,安娜相信,跟他們原先的那種生活比起來,也絕不遜色。
安娜不知道李立天是怎么說服封敬亭的,僅僅二十分鐘以后,封敬亭就把房間的鑰匙給了安娜,并告訴她所有的房間都已經準備好了,一共五十多個,平均每兩人一個房間,分布在意識網的1點鐘到四點鐘的弧形區域。
除了四十二個適齡青年,封敬亭還破例給他們有勞動能力的家屬安排了工作,比如廚房的幫工,空間站內的勤雜工之類,還有十幾個小孩子,封敬亭還專門在工作區劃出一片區域,充當他們的教室,現在暫時就由那幾個日本員工負責教一些最簡單的數學,當然,封敬亭還另外對李立天提出申請,要求招聘一個專職的老師,最好是懂中文,理科背景,能教最基礎的小學初中內容就可以。
在交接之后,封敬亭甚至還給安娜提出一個建議,如果她以后還需要吸收類似的人員,可以考慮去中國的西部貧困地區去看看,那里應該會有很多需要幫助的家庭。不僅僅是因為中國是他的祖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目前黑人在空間站的比例已經超過了大半,如果不在一定時間內吸收一定的人員來稀釋這個比例,以后可能會出現一些不必要的問題。
封敬亭還不知道這批人員都是準備做“軍人”的,在李立天的設想中,這些“軍人”未來可能跟地球上任何一個政府敵對,如果封敬亭知道這一點的話,估計他是不會這樣做的。
0072,當卡莫拿著鑰匙,打開眼前這扇金屬門時,他和他母親還不敢相信眼前的現實,僅僅用了短短幾個小時,他們就從非洲的泥巴茅屋住進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金屬建筑,這里沒有能把人曬暈的烈日,也沒有雨季沒到膝蓋的洪水,空氣是那種舒適的濕暖,就連呼吸都感覺是一種享受。
卡莫和母親呆呆的坐在自己“新家”的客廳凳子上,眼神中交換著喜悅和激動,卡莫的母親一直在掐自己的大腿,似乎是在驗證自己不是在夢中,而卡莫則一直背著那把被除去子彈的步槍,進房間以后,他還跟以前習慣的那樣把槍背在身上,半晌之后才反應過來,以后他可能再也用不著這玩意了。
房間里通電通水,上下兩層,一室一廳,當然,如果住兩個人的話,可能需要把樓下的客廳稍作改裝,再隔出一個小臥室,在進來之前,卡莫已經被告知了這一點,他也提出了改裝申請——在空間站內,任何的改裝都不得擅自進行,必須要得到相關工作人員的同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天之內就能輪到他,而再次之前,他大概只能在客廳打地鋪將就一下了,不過,即使是地鋪,也比他原來睡的地方好上千百倍了。
想到這里,卡莫的臉色忽然變了變,他想起自己還有好幾顆鉆石被落在了被子下面,早上來之前,他實在是太激動了,以至于連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小金庫”也忘了帶。
不過,跟這樣的生活比起來,這樣的損失,也幾乎算不上什么了,這里遠遠比自己夢想中的生活更美好,毫不夸張的說,卡莫覺得現在自己就是身在天堂,渾身的每一個骨頭都像被云彩籠罩一般,輕飄飄,軟綿綿的,就連踏出的步子都有些虛浮,似乎是怕自己用力會踩壞了這里的安靜似的。
半個多小時后,在空間站內剛剛適應的幾十個人被召集到工作區的廣場,安娜已經等在那里,在意識網中為他們解釋他們未來的生活,以及相關需要遵守的規定。
首先,卡莫他們被告知,他們到這里來,性質上是屬于工作,他們居住的房屋,都屬于公司宿舍的性質,暫時給他們借用,而至于工作的性質,安娜告訴他們,可能會有“一定的危險性”,是一種類似軍人的工作,如果不想做這份工作,她可以立刻送他們回去。
當然沒有人不愿意,回去意味著什么,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大家只是稍有疑慮的交頭接耳了一番,又在安娜的壓手的手勢中恢復了平靜。
安娜先是對他們的選擇表示了祝賀,緊接著,她又告訴他們,作為工作的福利,他們將會享受到免費的醫療,免費的的食宿,孩子免費的教育,以及一定的工資收入,當然,具體的工資是一個月以后的事情,他們將會被要求接受一個月的“試用期”,如果不合格,還是原樣送回。
安娜在意識網中感到一陣不安,不過她沒打算安慰他們,她知道這種不安有時候也是一種動力,保留遣送回去的權利是制約他們的最后一個法寶。
隨后,安娜就提到,從今天,從現在開始,她就是他們的長官,負責他們所有的訓練,以及考核,也就是說,之后他們是走是留,全憑她一言而決。
當然,在最后,安娜也向他們保證,他們會在這里將會得到生活待遇上的平等對待,如果在這里的生活有任何的不滿或受到欺壓,可以直接來找她,或者去找林泉——林泉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就是整個意識網的法官,是整個意識網的價值標尺。
說完之后,安娜給他們介紹了封敬亭,也就是空間站的管理者,前面這些她說的,僅僅是那些作為她的“部下”需要遵守和需要知曉的內容,而接下來,封敬亭需要告訴他們的,是他們在空間站生活需要遵守的規定。
封敬亭早就制定好類似的規則了,這次他過來,只是把這些規定在意識網中重復一遍而已,對這些規定,封敬亭還起了一個名稱,貼在空間站食堂門口的宣傳欄,分中英兩種語言,如果他們能看懂的并且稍微上心的話,應該已經知道這規定名稱叫做《意識網暫行管理條例》。
在條例的一開始,先是一寫概念說明,比如空間站內分成三種區域,私人的居住區域,就是宿舍,以及其他的公共區域,如食堂,公共廁所,廣場,運動健身室,娛樂室等等,還有授權區域,比如魔法實驗室,監控室,動力區,通往動力區的通行管道等等,另外也把空間站分成兩種狀態,一種就是正常運行的重力狀態,另外就是非運行狀態,也就是沒有重力或者重力不正常的狀態,管理條例針對這些環境的不同,也都有不同的規定,括號內是解釋。
1,空間站在非運行狀態下,除授權人員其余一律不得出門。(在空間站由運轉到非運轉切換時,會有一段減速期,如果沒有刻意的減速,即使外接電源不在,空間站也能維持相當一段時間的運轉,因為這里的幾乎沒有重力,唯一的阻力就是那些許的空氣阻力,而且因為形狀的因素,這個阻力所起的作用非常有限,在減速期內,空間站會給每一位住戶通知,在收到通知后,所有人都有義務回家,家長也有義務看管好自己的孩子。)
2,在運行狀態中,出空間站必需得到批準。(因為空間站的轉速相當高,沒有準備,貿然出站的結果只能是被離心力甩出去,最后在空間內飛上幾十秒,然后再以同樣的速度一頭撞回飛速旋轉的空間站,危險性相當高!)
3,不管是什么時候,空間站內禁止任何形式的打架,斗毆,謾罵,或嘲諷。
4,公共區域不得吸煙,全站可以吸煙的地方只有自己宿舍的衛生間,以及一個專門單獨開辟的吸煙室(因為只有這些地方有換氣設備),除醫療需要,不允許使用任何形式的麻醉品,包括喝酒。
5,在空間站內,原則上需要保持意識網聯系通暢,在授權區域,是必定需要保持通暢。
6,嚴格遵守垃圾管理制度,禁止任何形式的隨地吐痰,倒垃圾,個人以及公共設備損壞必須及時報修,以免出現不必要的事故。
7,空間站內所有的魔法使用必須得到安娜的批準,在涉及設備的操作上,必須得到封敬亭或者相關工作人員的同意。
對于任何違反上述七條的行為,當事人將會受到罰款,義務勞動,甚至驅逐的懲罰,另外,如果對這些規定有任何的異議或者建議,可以聯系施法者當中的任何一位。
“媽媽,”卡莫說道,他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男孩特有的沙啞,以及這個年齡段經常出現的疑惑,“這世界真的有神,或者天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