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知曉自己的生命即將耗盡,勉力半跪著不愿倒下的老食人魔突然猛地睜開緊閉的雙目。兩只巨大的眼眶中不見了飽經風霜、視遍滄桑的赤色眼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黑的空洞。但即便是這樣,在空曠眼窩的最深處,卻仿佛有兩點深深的黑色火苗在熊熊燃燒、跳動。接下來的一刻,那兩點黑火苗忽然一下拔高、放大,一雙無以名狀的恐怖目光瞬時穿過被煙塵彌漫的車堡空間,死死地落在了摩里亞蒂的臉龐上,就好像是要將面前的敵人的身影整個吸入那黑色的火焰中,然后一起拖入到地獄中一般。
“最后的比蒙挽歌”(戰歌)-且聽風吟!
竭力壓迫出自己的最后一份生命之力,老哥頓開始用靈魂無聲高唱:
風吹過耳畔,帶著輕輕的憂傷;
好像遠方的愛人獨立山崗,寂寞吟唱。
多少年,未回到家鄉,我已遺忘;
抹一把臉上的污塵,將酸痛收藏。
這是比蒙薩滿以燃燒自身的靈魂為代價,召喚出的死亡戰歌。戰歌凝聚起的可怕威能可以直接透過物理的表層,攻擊敵人的靈魂,使之徹底消亡。傳說中,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豁免這樣的靈魂攻擊。而受術者,除了同樣燃燒自己的靈魂來抵抗戰歌的傷害外,便再無他法。
只是,比蒙薩滿用靈魂唱出的最后挽歌僅僅完成了半闕,便被一支魔法之箭給永久中斷了下來。
“可惜,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完整聽下它。”
摩里亞蒂望著被銀色的魔法之箭穿透額頭,最終不甘倒落塵埃的老食人魔,微微一躬。接著,他抽出腰間的赤紅短劍,快步上前,然后一劍刺入到比蒙薩滿的脖頸中。
而就在劍鋒沒入老哥頓血肉的瞬間,一縷縷細若游絲、但帶著微弱暗金色光芒的絲狀觸手忽然自摩里亞蒂的腕下皮膚中冒出,接著就好像瘋漲的藤蔓一般沿著赤紅短劍的劍刃探入到傷口中,隨之瘋狂扭擺舞動起來。
僅僅幾息后,老食人魔的巨大身體便隱約干癟下去了一層,仿佛有大量血肉精髓被急速抽去了似的。甚至還可見到有幾絲血色的觸手自比蒙薩滿的額頭創口和眼眶中突出出來,迎著血火的硝煙歡快起舞。只不過這一切的異像在紛亂的戰場上顯得如此得微不足道,即便是跟隨在摩里亞蒂身后的懷特都沒有察覺。
又過了幾息,仿佛終于滿足了似的,紅絲觸手又紛紛自比蒙薩滿的身軀內抽出,迅速縮回了摩里亞蒂的腕下,再不見絲毫痕跡。
而這時,摩里亞蒂才一移劍柄,將老食人魔的首級割下,隨即扔給了自己的追隨者。
“爾等的頭目一死一傷,還不給我立即退去!”
懷特即刻將手中的柯西金盾牌插在身前,接著高舉手中的比蒙薩滿首級,大喝而起。立時,澎湃的喊聲響徹全場。
而下一秒,野蠻圖騰便崩潰了開來。
指揮官瓦廖沙重傷昏迷、比蒙薩滿老哥頓被殺斬首、更有四朵蘑菇云將食人魔和大批大耳盜賊擊殺,所有的這些累加起來,已然超越了野蠻圖騰的絕大部分盜賊所能承受的心理底線。不知是誰發出了第一聲恐懼的嚎叫,立刻,剛才還在瘋狂攻擊著車堡的大耳野蠻人開始爭先恐后身向著背后的夜色逃竄去。而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那四個大耳狂戰士以及在他們嚴密護衛下的、依然沒有蘇醒過來的瓦廖沙。
相對于野蠻人的全體落跑,剩下的十只食人魔的動作就緩慢了許多。甚至,還有一只格外高大的食人魔似乎并不愿放棄他們的領袖老哥頓,反而“逆潮流”向著車堡內的懷特咆哮著撲去,意圖奪回薩滿的尸體和首級。不過,迎接這只“勇敢”食人魔的卻是獅咆重弩的激越弦鳴和一支疾若閃電的破甲燃燒箭。最后,當食人魔的手掌被燃燒箭一箭刺透并燃作一支焦臭的肉火炬,對于死亡的恐懼還是戰勝了那點并不如何強烈的決心,慘叫著與其他的食人魔一起向著北方的荒原逃跑了。
“它雖然只是一頭食人的野獸,但卻擁有著一絲戰斗的勇氣。”望著食人魔大步離去的背影,懷特如是輕聲自言道,似乎在為自己沒有直接使用爆裂箭將敵人擊斃的舉動做出解釋。
不過,摩里亞蒂卻根本沒有去聽懷特的“嘮叨”,而是舉步走向了環形工事。在那里,一臉血污的富蘭克林管事和另兩個急速聚集過來的中階騎士,正一齊定定望著摩里亞蒂,眼中滿是劫后余生的疲倦和一絲濃重的敬畏。至于此刻車堡之內的其他活著的人,也大多愣愣地望著匆匆離去的盜賊背影和緩步走來的摩里亞蒂,沉默的仿佛一群血肉凝固住的雕塑。
“富蘭克林先生,你似乎受傷了。”沒有理會人群的異樣目光,摩里亞蒂神情平靜地走到車堡前,抬頭望著依舊手中緊握一根染血長槍的管事,微笑道。
“啊…啊,沒什么,只是蹭破了幾塊皮。”富蘭克林低頭看著一身褐色皮甲卻近乎纖毫不染的摩里亞蒂,苦笑著搖搖頭,然后在休伯特的攙扶下從貨車頂部一躍而下,同時把手中的長槍丟在一旁:“剛才我差點以為就要頂不住了,所以想著與其被那些個盜賊當狗一樣殺掉、吃掉,不如臨死前拼一把,多拉幾個大耳雜種墊背。”
說實在的,按照富蘭克林這樣的年紀和身份,能持刃站在第一線與普通戰士一起同強敵作生死相搏,已經不是一件易事了。所以,摩里亞蒂也是懷著敬意地向這個已近乎花甲的胖老頭點了點頭。
“謝謝您,恩斯博格爵士。您和懷特先生一起,為科邁羅騎士報了仇,并擊退了盜賊的進攻。”這時,格蘭特與休伯從兩側分上前一步,對摩里亞蒂及其身后的追隨者深深一禮:“若是沒有你們的強力反擊,恐怕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淪為荒原上的孤魂了。”
“面對野蠻人盜賊的攻擊,我們自然是同仇敵愾的。”摩里亞蒂搖搖手,示意對方起身,然后轉頭看向管事:“富蘭克林先生,現在來看我們已經徹底擊潰了野蠻圖騰,接下來商隊預備如何動作?”
“接下來,哎,先歸攏傷員和死者吧。”富蘭克林想了想,嘆了口氣道:“能救治的我們當然盡全力救治,但是那些遺體,卻只能就地掩埋,實在是無力帶走了。”
一直以來,商隊行商在外,若有商隊成員因病或者意外身故的,大多在當地下葬了事,很少是能骨肉還鄉的。這其中,既有衛生防疫的原因,也有巨大成本的因素。所以,當聽見富蘭克林提出把死者就地掩埋,也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即便死去的那個人是自己的親人,也只能狠下心腸如此操作。
暫時沒有了外來的威脅,摩里亞蒂即刻開始為商隊的傷者用水療術作基本治療。不過因為盜賊在最后階段的攻勢實在猛烈殘酷,所以受了傷還能支撐著活到擊退強敵后的傷員實在不多,不過十余人,其他的百余傭兵戰士和普通商隊成員已全部戰死。而至今還能保持著健全活動能力和一定作戰能力的,加上摩里亞蒂和格蘭特等人,也不過四五十人而已。而且看情況,即便是接受了摩里亞蒂的魔法治療,十幾個傷員里至少有一半是挺不到天亮的。而對于這一點,不論是富蘭克林還是摩里亞蒂,都已經是束手無策,只能各隨天命。
當緊急安頓下傷者后,富蘭克林便帶著十幾個無恙的手下開始清理已四散掉落開來的貨物以及那些仍舊環作一圈的馬車、貨車。
這可說是一件相當艱難的工作。因為之前激戰的緣故,原本封固良好的貨包早已破碎開裂,有的甚至還過了火,焦黑了大半。而那些充作防御工事的木車,受損程度就更為厲害了,一眼望去,近乎一大半已不能重新上路了。但是本著為商會盡量減輕損失的打算,富蘭克林還是一邊不停咒罵著,一邊不停從一堆堆看似破壞殆盡的貨包中翻找出仍有價值的貨物,然后交給身后的其他人重新整理、分類、打包。至于那些貨車、馬車,富蘭克林則全權委托給了商隊里的幾個修理師,隨便他們拆裝分解,只要求在天亮前盡可能地多拼出幾輛可以上路的車輛即刻。
終于,經過連續大半夜的不息忙碌,殘損的貨物中竟然讓富蘭克林又搶救回價值近五萬的貨品,直將商隊在貨物上的損失生生降低了一半。而在重新打包穩固后,這些貨包被小心的配載到經過匆忙整修勉強可以重新行駛的貨車上。好在那些驅趕在外的騾馬沒有任何的損失,所以現在商隊有足夠的畜力來拉動這些明顯過載且性能并不怎么好的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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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特別感謝“一天不曰上房拉屎”兄的打賞,名字很拉風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