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數息前,“妖術流星”轟擊地面和兇猛爆裂的巨響還在整個蟲洞三層響徹,但現在一切又突然都回復到詭異的平靜中,仿佛剛才的恐怖種種從來就未發生過一樣。
如果不是翻起的地表、裸—露的深深溝壑、以及巖壁上掉落的大片石塊依舊留存為證,只怕摩里亞蒂都要以為自己是在經歷一場夢境。
不過,在最后時刻,陰影立方連同著那顆正在全面爆發的“妖術流星”竟一齊被時空黑洞吞沒,從而拯救了蟲洞中的所有生命。對此,摩里亞蒂除了表示不可思議和五體投地外,就再也想不出更貼切的詞句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一個超級妖術,來也匆匆、去也無蹤,便仿佛是一件兒童玩具般被肆意玩弄。這般舉重若輕到極點的魔法技巧和絕強實力,摩里亞蒂真想不出在這個“低魔時代”里是有誰能夠做到。
但是,事實便是事實,且就發生在自己眼前,一切都無從否認。
“馬爾克斯的繼承者,請到我的居所中來,讓我們好好聊一聊。”
而就在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在廢墟似的洞廳中響起,打破了詭異的死寂,也立時將還在震撼中的摩里亞蒂驚醒。
接著,不待對方作答,洞廳的地面上就有一塊十米直徑的區域直接塌陷下去,進而露出一條陡峭的螺旋階梯,向著三層之下的未知深處蜿蜒下去。
果然,蟲洞中還存在著第四層。但問題是這個新出現的螺旋階梯本來應該并不存在,否則在剛才“妖術流星”的沖擊波下定然已被徹底破壞。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這階梯是才最新開辟出來。也就說,伴著某個聲音響起,堅硬如鐵的巖土地面也隨之結構改變、化石為梯。
難以想象,這需要何等高超的魔法實力以及何等精細的塑魔技巧,才能在只言片語間做到這一切?
不過,真正令摩里亞蒂震驚的還不是那句“馬爾克斯的繼承者”!
天曉得,被一位大煉金術士識破行跡一點都不讓人意外,但是自己與“妖術皇帝”的“絕密關聯”也被人一口叫破,摩里亞蒂就真的不淡定了。難道煉金神格“凈化之種”就此便要暴露在世人面前,這對于本身實力尚“弱小無依”的摩里亞蒂實在是難以承受的打擊。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其他選擇,又猶豫片刻后,終于還是邁步走上螺旋階梯,順著石階徐徐而下。
“啪…啪…啪…”
皮靴踏在火山巖臺階上,發出清脆的腳步聲,在階梯間左右回蕩,且漸漸而下。一直有下行了近百米,一團幽幽的光才忽然亮起在摩里亞蒂腳下不遠處。
終于是到頭了。
見此,摩里亞蒂又是輕聲嘆息。
沒想到蟲洞的第四層竟然深達地下兩百米,而且如此深邃難尋。如果不是現在有主人主動放開通道接納,單單是靠硬闖,先不講能不能扛住大煉金術士的反擊,就算放手讓你挖,恐怕也根本不知該往哪兒挖。
最后深吸口氣,摩里亞蒂正衣斂容,步下僅余的幾級臺階,神態端肅,目光凝亮,同時決心已下。
若一會兒真的話不投機或事不可為,他便要自爆這個化身,將桑多斯徹底毀滅,以保守住自己的最大秘密。想來就算是一位大煉金術士,面對半神級別的自爆,也沒有可能逃脫,直至整座暗日托勒密也會全部灰飛煙滅。
再轉過一個彎,離開螺旋階梯,摩里亞蒂進入到又一個廣大地下空間中。
與之前的蟲洞一、二、三層不同,這個空間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充滿著一種淡淡的黃色光輝,不耀眼,卻可清晰照見一切。
迅速切換回有色視野,摩里亞蒂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片縱橫交錯的管道,密密麻麻縱橫在空間的上部,形成一個比蛛網還要致密緊湊的網絡。而且所有這些管道并非普通的銅管或鐵管,而是某種“生物管”。管壁都是某種類似腸衣的半透明皮質類物質,有著卓越的韌性和拉伸強度。甚至站在下面,摩里亞蒂還能看到有各色未知的液體在不同的管道中穿梭流淌。有些高溫熾熱,使得周圍空氣都擾動如煙;而有些則接近冰點,以至于管道外壁都蒙著一層薄霜。
但最終,所有這些復雜回向的管道都有一個統一的終端走向。便在空間的盡頭,一只巨大的胃囊似的大泵懸空著,收納從大大小小管道中傳來的各色物質溶液,然后混合在一起。
最后,從大泵下伸出的十余支古怪中空觸手直接伸向下方,連在空間盡頭的某個蟲型巨大身軀上,輸送液體不斷。
“那是?!”
望著蟲洞四層遠端的“巨蟲”,摩里亞蒂不禁呆立當場。
毫無疑問,那是一只真正的“巨蟲”!
體長超過二十米,軀體寬度和高度也都達到三米以上,身形整體修長,類似極限放大版的蠕蟲,卻皮肉柔軟黏膩,并帶著某種看似笨拙的弧線。遠遠看去,甚至可以透過其半透明的軀干望見“巨蟲”體內深色的各種臟器,以及那些時刻流動不息的體液,也包括從上方觸手中疏導下的外來液體。
不過最令摩里亞蒂驚訝的還不是“巨蟲”的龐大身形,畢竟他已經有了些思想準備。而是那“巨蟲”的頭部,并非“傳統模樣”的蟲臉,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張女性化的類人面容。而且更奇特的是,在其頭部上方,還長有一對弧度硬挺的牛角似的長角,其上更燃燒著顏色黃亮的特殊火焰。而照亮整個蟲洞四層的黃色光茫便是出自這里。
“這…”
不知為何,在驚異之余,摩里亞蒂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對于“巨蟲”的奇特面容頗為熟悉,只是一時無法記起。
“呵呵,我的‘客人’,請到這里來,讓我們可以面對面的交談。”
見到摩里亞蒂停滯不動,“巨蟲”忽然開口。話語雖然還算客氣,但帶著一種頤指氣使的高傲態度。
對此,摩里亞蒂倒不陌生。便例如藍晶城主寒泉夫人,或肯特郡索爾克子爵,這些傾權一方的霸者在面對下級或臣屬時,也都是這般的語氣。并非真正的不尊重,只是習慣性的不容違逆。且包括摩里亞蒂在內,這位萊茵堡新主和奧林匹斯軍團領袖,也正慢慢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是的,桑多斯閣下,向您致敬。”
沒有再猶豫,摩里亞蒂直接以一個標準的法職禮節,首先向“巨蟲”奉上敬意。不管怎樣,一位活著的大煉金術士絕對配得上最隆重的致敬。
“哦?一個魔鬼法師?不,是人類!馬爾克斯的繼承者不但是個人類,而且還是布拉卡達的魔法師?呵呵,還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呢。”
凝視著畢后快步而來的“客人”,桑多斯忽然冷笑一聲,雙角上的火焰也是重重一跳。
而聽到這話,摩里亞蒂立刻一驚。
剛才他所使用的禮節是魔法師的標準版,而并非妖術師的,被一眼看穿倒也不奇怪。但是桑多斯竟然能夠透過“羅勒蕾的變造之羽”看穿其本體種族,實在是駭人聽聞了。要知道,就算謊言女王也不曾做到這一點。而且聽對方說到“布拉卡達的魔法師”時的語氣陡然轉寒,看來蟲洞主人對于法師之鄉也是有些“特別感情”的。
立即,摩里亞蒂心中警惕提到最高,在來到“巨蟲”身前十余米處便停了下來,并沉默以對。
而在這個距離上,“巨蟲”的身軀已有如城墻般橫亙在摩里亞蒂面前,甚至超越了巨龍,充滿視覺震撼。
見此,桑多斯則繼續緊緊盯著“客人”,目光如有實質,幾令摩里亞蒂感到有探照燈在掃視身上的每個毛孔和每根發絲一般。
直過了許久,“巨蟲”才又道:
“幸運的人類法師,你不但取得了‘妖術皇帝’的‘凈化之種’,而且成功吸納成為半神,甚至創造了化身。嘖嘖,如果馬爾克斯能知道這一切,恐怕就算轉為巫妖,也要來找你好好‘談談’了。”
說完,又是一聲冷笑。
而聽到這樣的話,摩里亞蒂雖然保持不語心底也再次波瀾翻滾。
僅僅是通過目測,對方一來二去就把自己的底牌看得一清二楚,且認出自己的化身。這份眼力,實在太過可怖。
不過不等摩里亞蒂回答,只是不明含義地低笑一聲,桑多斯忽然又道:“奇怪啊,既然煉金神格已然開啟,你卻能堅持至今、沒有被吸干成虛無,而且也沒有吸收信仰的痕跡,卻是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這很難嗎?”
想了想,摩里亞蒂沒有直接回答,也沒有無意義地去妄圖否認,而是反問一句。
“很難?呵呵,這是當年連馬爾克斯都沒能解決的問題,否則它會放任‘煉金之種’在旁而自己不用?”桑多斯似有不屑地道,也不知道是針對摩里亞蒂的問題,還是當年的“妖術皇帝”。
“我設法將‘凈化之種’半封印起來,使之休眠。”又沉默一下,摩里亞蒂終于語焉不詳道。
“半封印?休眠?你?”聽到這樣的話,“巨蟲”忽然尖銳笑起,仿佛感到無比滑稽,接著急轉冷然道:“馬爾克斯都封印不住煉金神格,你又憑什么做到!?”
“可我就是做到了。”
摩里亞蒂沒有任何解釋,只是直白地再次陳述了一遍事實。而且一切的關鍵在于,他有神器水晶書,而“妖術皇帝”沒有。就這樣簡單。
“那么,我也有一個問題。桑多斯閣下,能告訴我您真正的身份嗎?”這時,摩里亞蒂忽然問道。
“真正的身份?呵,你看出了什么?”聽到這話,“巨蟲”反而有興趣地一笑。
“我看過了您在地下一至三層的諸多布置,哪怕以最嚴格的標準去衡量,您的成就亦可成就‘大煉金術士’的尊名。而我并不相信在惡魔外面會有哪個惡魔能做到這些。所以…”沒有隱晦,摩里亞蒂實話實說。
“你看得懂?”沒有立即回答,桑多斯反問一句。
“生物煉金、通用性營養液制造、大規模生物‘種植’…閣下,這些任一拿出一項,都足以令世人震驚,乃至可能改變世界的格局。”摩里亞蒂答道。
“…大煉金術士…呵呵,那是你們人類法師的頭銜。至于我,你可稱我為:‘大附魔師’。”又重重看了眼對方,“巨蟲”冷笑一聲道。
“大附魔師!?”
聽到這個抬頭,一道閃電一下在摩里亞蒂腦海中劃過,同時許多的線索和疑問也在這一刻鏈接在了一起。
“您來自尼貢!您是英雄!?”帶著無比的震驚,摩里亞蒂脫口而出。
“英雄…已經有五百年沒人對我說起這個詞了。”看著客人,“巨蟲”的目光忽然幽暗下來,帶著隱隱的一絲追憶和悵然,但轉瞬間又回復如常,尖聲道:“我的名字叫做蒂瑪.桑切斯特。”
“蒂瑪.桑切斯特!?附魔女王!?”立即,摩里亞蒂驚聲高呼,駭然不可自抑。
“呵,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還有人能記得我的名字。”看著對面人類的表情,“巨蟲”眼神微微一亮,隨即自嘲地笑起。
“當然。在那個時代,您與馬爾克斯才是尼貢的真正主宰,也是彌諾陶洛斯的無上驕傲。”摩里亞蒂立時道:“哪怕在布拉卡達,‘妖術皇帝’和‘附魔女王’的威名同樣不容輕忽。對于真正的法職強者,就算理念不同,魔法師亦會奉上足夠的敬意。”
說著,摩里亞蒂又是深深一禮。
“不愧是與妖術師齊名的強大法職,有這樣的理念和胸襟,的確可以走得更遠些。只可惜尼貢的那些家伙…自命不凡,又固步自封!”望著人類法師的誠摯敬禮,蒂瑪忽然一聲長嘆,表情也是落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