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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九 暴露(中)

  聽著使者聲色俱嚴,孟聚只覺得心中好笑。他裝出驚恐萬分的樣子,誠惶誠恐地表示,這兩天東平軍和朝廷之間生了沖突,自己身為大魏朝的忠實臣子,對此感到十分痛心和難過。他已經竭力安撫部下了,無奈因為高飛旅帥等將官遇害,熊罡旅帥被朝廷綁架,東平軍將士怒氣十足,自無法控制麾下兵馬了。

  “那幫丘八膽大包天,竟敢舉犯上之手忤逆朝廷,本座亦是十分痛恨,恨不得親手將他們宰了,懸軍營示眾。只是現在兵馬不聽調遣,本座亦是拿他們無可奈何——還請天使轉告本兵大人,對這幫逆賊,本座的態度十分堅決,絕不姑息縱容,請本兵大人也不用給本座面子,放手痛剿就是了,最好把他們統統殺光了!”

  聽到使者的回報,慕容淮只能苦笑了:統統殺光?自己真有這個能力的話,早就這么干了。可是現在的現實是,東平軍不把自己給統統殺光就好了。

  第二次派去的使者見到孟聚的時候,他的態度顯得客氣了很多。他問孟聚,到底要怎么樣,孟太保才能制止手下的兵馬,讓他們停止對行營的攻擊呢?

  孟聚也以同樣客氣的態度告訴他,如果朝廷能立即放回被抓去的邊軍軍將熊罡和一眾邊軍官兵,交出殺害高飛旅帥兇手的話,那自己或許說不定有可能說服激動的部下們,讓他們停止進攻。

  使者大搖其頭,說這根本不可能。被殺的高飛旅帥是朝廷明令通緝的叛軍頭目,他的死是罪有應當。而熊罡也同樣是通緝榜上有名的人物,動手的金吾衛將士只是執行軍令,朝廷不可能把他們給拋棄,所以,這兩個要求是根本不可能達到的。

  孟聚也很遺憾,說既然朝廷不答應,那我就沒辦法了。堂部大人不用再猶豫了。請直截把這幫犯上的亂兵宰干凈就是了,真的不用給我面子的。

  使者說,孟太保,人是不可能給了,但朝廷倒是可以給東平軍補償一筆軍餉糧秣,這樣能否把兵馬安定下來呢?

  孟聚說,我只知道朝廷如果肯交出兇手來就肯定沒事了,但拿錢來安撫行不行。這個我還真沒把握——要不,請本兵大人先把這筆錢財糧秣來,我試試安撫下大家看看?

  在雙方扯淡的期間,圍攻與突圍的戰斗仍在無日無夜地進行著。或許在外人看來,東平軍和朝廷的戰斗理由是在太可笑了,為了區區幾條人命的分歧,他們已經付出了百倍的代價——迄今為止,金吾衛的死傷已經過千人之多,東平軍也不下數百。

  但孟聚和慕容淮都不這么看:幾條人命看似不是大事,但這事關系到朝廷的臉面。也關系到孟聚身為鎮藩大帥的威信。朝廷如果交出俘虜和兇手,那朝廷就臉面喪盡;孟聚如果沒辦法讓朝廷交人。那孟聚作為東平軍之主的威信也就大大受損。

  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事情一旦跟“尊嚴”、“臉面”什么的牽扯上關系的話,那就意味著雙方都沒了退路,只能不惜代價了。雙方打打談談,談談又打打,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月。

  這是難得的好天氣。當孟聚睜開眼睛時,窗外那一抹明媚的陽光耀花了他的眼睛。

  按照慣例,孟聚起床洗漱了下。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腳,做了百來個俯臥撐,練了半個時辰的刀劍,待運動完以后,他汗濕衣衫,卻是渾身舒暢。

  看大都督結束了晨練,侯在院子里的侍衛趨前一步,遞上了手巾,低聲說:“鎮督,文先生已經來了,就在會客室等著了。”

  孟聚一愣,他接過了手巾,一邊擦汗一邊說:“文先生是參文處的主管,也是我的軍師。他這么早來找我,肯定是有要緊事的,你怎能不立即通報呢?文先生沒說什么事嗎?”

  侍衛顯得很委屈:“是,鎮督。可這是文先生自己吩咐的,小的也想立即通報的,可文先生說,既然主公在晨練,他就不打擾了,他在外面等一陣就好。文先生沒說什么事,不過小的看著,文先生的臉色。。。好像很差,像是有什么心事。”

  “嗯,你去跟文先生說聲,我換身衣裳就出來,請他稍待片刻吧。”

  孟聚匆匆換好了衣裳,奔往會客室,心里卻在納悶:昨晚才剛見過面的,文先生今天一大早就急著找自己,是為了什么事?莫非,是前線吃了敗仗?可這樣的話,來報告自己的就該是前線的王虎齊鵬他們了,不該是文先生。

  進了會客廳,孟聚看見文先生局促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呆,他膝上擱著幾個封好的文件袋,雙手平平地壓在信封上,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疲乏,像是正在出神。

  聽到孟聚進來的聲音,文先生抬起了頭來,起身行禮:“主公正在晨練,學生打擾了。”

  “是先生啊。”孟聚笑道:“先生往日里可是不會這么早過來的啊。”

  文先生尷尬地笑笑——文先生晚間喜歡看書,會一直看到凌晨二、三更時分。所以,白日里東平軍軍將們都起來操練的時間,他往往還在臥床高睡,這也常常成了將軍們平時喜歡取笑他的一個話題了。

  “學生性情慵懶,倒是讓主公見笑了。突然打擾主公,是因為有幾件事要稟報的。”

  “先生請說——來人,倒杯茶給先生。”

  文先生道了謝,接過茶杯輕輕放桌子上,卻是沒喝。他攤開了手上的文卷,開始給孟聚匯報起來:“第一件事,冀州都督江都督得知大都督用兵,已從冀州緊急運了一批糧草到前線來,昨晚剛剛到了楚南府。糧草不多,總共也就五百來石吧。”

  孟聚微微點頭,前陣子,他就已經預計到,與朝廷的這場僵持不會很快了結,已經下令轄下各地州郡向前線輸送糧草,以支持長期戰斗。但他記得——

  “先生,不對吧?我記得,下征糧輸送任務的,只是中山郡、定州、朔州三地,其中并不包括冀州啊。而且,江海今年二月才接手冀州的,冀州十室九空,一空二白,他哪弄來的糧草?”

  “是。江都督顧全大局,對大都督忠心耿耿,雖然沒接到命令,他還是自為大都督籌集了這批糧草,支援前沿戰事。除了糧草外,江都督還遞上了請戰書,他說,聽到大都督在前線打仗,同袍們紛紛奮戰,他在冀州坐不住了,想申請參戰。這件事,請主公定奪。”

  聽到江海請戰的消息,孟聚一時間還真有點躊躇不決。

  江海確實一員能干的將領,讓他來前線的話,確實能幫上自己不少忙的。但自己上次好不容易把江海從軍隊里趕了出去,現在又給他進來的話,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但話又說回來了,現在的形勢已不同當日了。在拓跋雄身后,自己收編了七八個邊軍旅,兩三萬人的兵馬。盡管邊軍將領們現在還顯得很恭順服從,但自己以區區一萬出頭的直屬部隊駕馭兩三萬的外系兵馬,這個客重主輕的格局始終無法改變。江海過來的話,有助于加強自己舊部的比重,讓軍中勢力重新恢復平衡。

  但這個野心勃勃的部下,一旦放任他之后,自己還能將他重新控制起來嗎?

  左思右想,孟聚一時猶豫不決,他問:“江都督請戰,文先生,你怎么看?”

  “此事牽涉甚大,學生不敢多嘴,請主公圣心自斷。”

  孟聚驚訝地望了一眼文先生——往常,自己每有詢問,總能在文先生那邊得到一個明確的答復。有些事,或許文先生自己也不能得出肯定的答案,但他總會深入淺出地幫自己剖析其中厲害,幫助做出決斷,從沒有這樣敷衍的。

  孟聚沉吟片刻,嘆道:“既然如此——江都督不懼艱難,主動提供糧草,更兼主動請戰,忠勇可嘉,我很是欣慰。但冀州是我們的糧秣補給通道,位置至關重要,重建的任務亦是繁重,沒有江都督這樣的得力將領鎮守,我實在放心不下。告訴江都督,把冀州安頓好了,我們就有了穩定的后方,這就是對前線的最大支持了。”

  “是,學生這就批復,把主公的囑托轉達江都督。想來江都督也會感懷主公的看重,加倍努力。還有一件事,按大都督頒的軍令,我軍的各路增援援軍兵馬正在6續接近。其中易小帥易帥統領的兵馬和王北星王帥統帶的兵馬已經抵達楚南府,預計將于三天內抵達安平城。這兩天,還請主公注意了,營務部那邊要預先為他們準備駐地了。”

  孟聚點頭,他注意到,今天跟自己說話時候,文先生顯得特別客氣而冷淡,完全沒有了往日那種親密無間的親熱,而是禮貌中帶著距離感的疏遠。

  開始孟聚還以為是因為文先生清早來打擾自己而感到不好意思,但雙方談了一陣,孟聚現了不對:從頭到尾,文先生一直在低頭看著手上的文卷,始終沒有抬頭望自己。

  孟聚蹙眉,他手指輕磕桌面:“先生,你好像有心事?可是身體哪不舒服?”

  文先生微微一震,他抬起頭,飛快地望了一眼孟聚:“沒什么,學生昨晚休息得不好,讓主公費心了。”

  在文先生眼神里,孟聚看到了畏懼、恐懼和疏遠——這不是那位才華橫溢、與自己主臣相知的幕僚軍師,這是一個完全陌生人的眼神。

  肯定有什么事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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