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幻境,兩千三百三十三座墓碑悚然豎立。
詭異陰風伴隨著凄涼的哀嚎繚繞莫文耳畔,以至于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呆滯而復雜地望著黑裙紗帽少女。
他無法想象三歲的女孩面臨數百名可能殺死自己的人,如何生存下來?他也無法想象什么樣的邪惡職業者可以做出如此慘絕人寰的悲憤事跡!簡直駭人聽聞!
頓時,莫文沉默無言,念頭紛擾而至:
克羅王國屬于一線王國,武力、經濟、發展、技術和文化等,在北大陸排得上前十。即便是這樣的王國,每年都有大量孩童失蹤和死亡案件發生,邊界戰亂地帶的流浪兒童性命更是不值一提,餓死街角的情況屢見不鮮。這也導致很多貧困的兒童從小就比較成熟穩重,可在成熟,讓三歲、四歲或五歲的孩子自相殘殺……
皇室每年增派士兵駐守各座城市,逮捕和審判那些罪惡者,依舊效果甚微。
至于更加混亂的王國和城市……
米拉俯瞰某座刻有“小紫”二字的墓碑,平緩說道:
“當時,血液染紅我的臉,我嚇得不敢動彈,應該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場面太混亂,圈內全是血液和殘肢,光明帶來的不是溫暖,是絕望。”
“手臂疼痛讓我慘叫,我同樣瘋狂了,我和他們一樣,不斷廝殺,直到再也站不住倒地。那一刻,圈內還有四人,她冷靜的殺死另外兩人,緩慢朝我走來,我以為自己終于解脫,她卻選擇自殺,臨死前微笑著對我說——活下去。”
話語停頓,米拉腦海浮現封存深處的記憶:
“不準哭,哭就是死,你要像我一樣,笑著接受事實!”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我是孤兒。”
“那,那我幫你取一個名字,你的頭發是紫色,叫小紫怎么樣?”
“不好聽……”
莫文定睛細看,最前排的第一個墓碑,刻著——小紫。
米拉嘴角微微勾勒弧度,收回目光,轉而注視沉靜的莫文,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道:
“圍墻上的黑袍男子宣布:我通過第一輪測試。”
“修養幾天,他們帶我乘坐飛行艇抵達荒涼沙漠,那里布置有魔法結界,一座龐大復雜的暗殺者秘密培訓基地……我被分配到C區,幾千名兒童生活在一起,這些兒童沒有哭鬧,沒有反抗,沒有誰說話,只是循規蹈矩的聽從命令,早已麻木。”
“就這樣,我開始接受殘忍的暗殺培訓。C區的規矩,每半年進行一次實戰訓練,他們讓三百至七百名兒童關在圈內,同樣只能活下一人。那時候我懵懵懂懂明白,他們不是想要培養暗殺者,而是想要培養出最強暗殺者,犧牲多少兒童都無所謂的絕望基地。”
“整整三年,我在C區成為別人的噩夢,七歲的時候,我開啟初始職業,被安排到荊棘會當間諜,盜取情報和古代文獻資料。”
“十二歲那年,我刺殺一名荊棘會成員被發現,命懸一線逃走,回去后被黑袍男子打斷左手。”
幻境空間忽地變得不穩定,赤紅天空出現細小裂紋,仿佛隨時可能破碎。
莫文清晰感受到米拉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殺戮氣息。
“然后,黑袍男子給我施加詛咒,不屑地看著我說:‘眼神不錯,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不完整的實驗品,想殺我?就看你能否在詛咒中活下來’。”米拉握住扶手的力度不由得加重,無數墓碑逐漸晃動。
她猛地站起,猙獰的低吼:
“殺了他!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看著精神異常的少女,莫文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邁出步伐靠近,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側身坐在酒店房間的床鋪邊緣,米拉恬靜依靠枕頭,微微一笑,酒窩迷人。
恍惚兩秒,他如夢初醒,額頭全是冷汗,心有余悸地問道:
“你……你給我在幻境中講的話,是真的?”
“這不應該問我,你相信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認為是虛假的,就是虛假的——你愛講故事,我也愛講故事,不過,我講的故事更加黑暗。”米拉饒有興致地看著莫文道。
你講的故事一點都不友好……莫文緩和片刻,嗓音低沉一問:
“所以,你活著就是為了殺死‘詛咒師’?復仇?”
米拉斜視凸肚窗外的夜幕星辰,輕言細語:
“被詛咒的前三年,我擔驚受怕,詛咒一次比一次強,我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時候,復仇支撐著我。”
“后來,我精神愈發極端,愈發癲狂,我嘗試走出陰暗的古堡。每次任務結束,會有一段休息期。我接觸世界,在各個王國尋找有趣的事物,學習舞蹈,學習音樂,學習禮儀,我豁然覺得生活似乎不算糟糕,我可以用任務賺取的報酬享受生活,壓制殺戮的沖動。”
“你知道嗎,我父母是女神虔誠信徒,他們教育我,要心懷善意,與善同行。我很討厭那些罪犯,那些瘋子,那些殺戮者,但……”
米拉握緊被褥,自嘲道:“但我最終卻活成自己討厭的人的樣子。”
那位賢者說過:人在式微的時候,不要怨天尤人,用盡心血韜光養晦,有機會一定鋒芒畢露!
因此,沒有破解詛咒之前,米拉絕對不會冒險復仇,黑袍男子控制著詛咒,隨時可以讓她失去力量。
少女輕描淡寫的陳述背后,是無數次殘酷淘汰的殺戮……莫文靜靜與之對視,難以言喻內心的那種情緒,他能想象出那種殘酷,卻不可能體會到少女的無助和恐懼。
氣氛沉重十幾秒,他突兀握住米拉的手,一本正經道:
“人活著,總會有許多不堪回首的經歷,你痛苦悲傷過,可你對我笑過。你是正常的人,我愿意陪你尋找解除詛咒的辦法,我會努力提升唯一性‘泉水’的成長,在你詛咒發作之時,幫你減輕疼痛。”
米拉微微一怔,淺笑著問道:
“你這是變著法給自己找活下去的借口?還是在對我深情告白?”
“都有點。”莫文坦然地點了點頭回答。
他起身踱步柜子旁,給自己泡杯劣質茶水,又倒杯溫熱水遞給米拉,愜意道:
“等你傷勢恢復,我打算回明朗。”
原本他想要通過基克教授找到真正的初始之書持有者,追蹤這條線索,獲得破解被獻祭靈魂的辦法,可惜……
科爾基斯的“水”太深,他不想再卷入什么麻煩中,那座第三紀元的遺跡已經給他帶來了難以忘懷的恐懼體驗……
米拉捧著杯子喝口水,溫和提醒道:
“我的傷勢三四天無法恢復,但并不影響我走路。要離開就盡早,否則,王國‘騎士團隊’和‘圣科斯教堂’會來找你麻煩。”
嗯,愛麗絲克、科勒爾與倫納恩雖然記憶出現問題,卻難保教會存在修復記憶的禁忌物品,他們要是回憶起什么,我可就麻煩了……先回去,求助探長!
打定主意,莫文深深地凝視米拉淡紅眼睛道:
“我要去取一樣物品,不好帶著阿茉……我可以信任你嗎?”
“我們是情侶。”米拉輕笑著做了個愛心的手勢。
莫文笑了笑道:“謝謝。”
他卸下牛皮腋下槍套,將沒有子彈的左輪手槍放進箱子里,拿著黑色帶兜帽長袍,瞄了眼安睡中的阿茉,與米拉輕微頷首,離開房間。
路燈昏黃,涼風瑟瑟,莫文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科爾加斯的夜晚確實很冷,估計此刻只有8度左右。
詢問酒店前臺的年輕女子,他才知道‘隨緣拍賣會’在塞羅德街區岔路口的佐修絲特街。
乘坐公共馬車抵達,莫文站在岔路口看了眼指示路牌,忽地發現不遠處有位特別引人注目的人同樣再看路牌,一襲黑色長袍遮掩身體,兜帽的陰影遮掩臉龐,看不清樣貌。
現在并非凌晨,街道行人不少,這樣的打扮讓人們稍微遠離,奇怪的是沒有巡警去詢問。
收斂思緒,莫文確定方向,趕往‘隨緣拍賣會’,在進入之前,躲到陰暗角落套上黑色帶兜帽長袍。
這座拍賣會歷史悠久,對于遮掩身份的來客習以為常,不少買家擔憂拍賣物品后遇到麻煩,面具和長袍屬于必備品。
他順利的見到老板特菲菲,一位富有魅力的女士。
“第二魔晶。”莫文刻意壓低嗓音,說出取物暗號。
特菲菲驚愕一秒,變得恭敬,親自去密室取來“第二階層極品魔晶”。
拿過盒子,莫文敞開縫隙檢查一下,沒有多余的言語,果斷離開“隨緣拍賣會”。避免被跟蹤,他特意繞路,精神力勘察周圍,確定安全、無異樣,才乘坐馬車回酒店。
安德森.塞羅德伯爵雕像旁,剛才的黑袍神秘人極目瞭望街區公園,漫步來到第三棟別墅鏤空鐵門前。
鐵門自動打開,就像在歡迎神秘人的到來一樣。
咚!咚咚!敲響別墅大門,等待幾秒,棕色大門被拉開,黑白女仆裙的年輕女子頗為戒備的注視他道:
“請問您有什么事情?”
“沒什么事情,就是來看看基克教授居住的別墅,能讓我進去走走嗎?”神秘人平淡自然地回應。
微愣,女仆禮貌說道:
“很抱歉先生,教授還沒回來,我不能讓您進入。”
神秘人嘴角露出耐人詢問的笑容,悠然開口:
“那就算了,反正鋪墊已經結束……他回不來了。”
自言自語完,神秘人轉身準備離開,女仆忽地詢問:
“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告訴我,等教授回來,我會匯報,還有,該怎么稱呼您?”
腳步停頓,神秘人掀開兜帽,黑發褐眸,中年男士成熟面孔,留著短胡須,有種難以言述的穩重和讓人信任、不由自主放下戒備的魅力。
他以輕松地微笑道:
“不用,我只是感應到基克教授在詛咒我,所以來看看,你可以稱呼我……”
“阿赫斯特.維爾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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