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長曾昭科端座在一角的桌子上,一口一口地往嘴里舀著湯,神態極為認真,仿佛他面前的這碗湯用的是什么珍貴的食材一樣。而在他的一邊,正坐著這段時間以來,全警署乃至整個香港華人警界最火熱最出名的一位探員,陳志超。兩人一邊吃喝,一邊不時的聊上兩句。但是從兩人的神態上看,陳志超雖然很出名,卻明顯是屬于弱勢的一方。神態之間仿佛正在向曾昭科祈求著什么,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曾加,幫個忙啦。我那個兄弟不光是機靈,而且辦案經驗豐富。如果調到咱們警署,肯定能幫你不少忙的!”
陳志超的語氣非常柔和,非常誠懇,但是可惜,曾昭科對他的話視若無睹,只是不停地往嘴里灌湯。偶爾才從嘴里漏出兩的:“你要是能說通福曲,根本就不用來找我,你要是說不通福曲,找我又有什么用?警署里說話算話的終究還是福曲!”
“嘿嘿,福曲管的只是我們這些便衣,那些軍裝還是要靠曾腆你來指揮的嘛!”陳志超的眼睛瞇的都只剩下了一條縫兒:“這些話,就連福曲自己也是這么說的!他老人家可是一向很敬重您的!”
“阿超,一步邁得太大不是好事兒。”曾昭科終于喝完了最后一口湯,然后,看著陳志超就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福拋既然沒找我說話,我還是不能答應你!”你那么聰明,想來也知道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不要啦,曾曲,我就是想讓你們幫忙調個兄弟過來!”陳志超苦起了臉,“你們都想到哪兒去了?再說。就算我想當老大,現在咱們警署那些兄弟里面也有不少是服我的,總不至于去專門找一個軍裝過來吧?我可是便衣!以后的目標也是探長,可沒興趣亂插手。”
“呵呵,福曲也是便衣,可我們這些穿軍裝的,好多也都聽他的。而且絕對沒人說他是“亂。插手!”曾昭科笑道。
“一個。人而已,不用算得這么清楚吧?”陳志超撇了撇嘴,“我那個兄弟很苦的。老婆孩子一大堆。四十好幾了,回到家就抬不起頭”不容易啊。如今他求到了我。我又連個忙都幫不 “那個。老鷹還沒結婚吧?”曾昭科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微笑問道。
“啊”陳志超一怔,接著就左右張望了兩眼,神態似乎有些慌張:“我,我沒說老鷹啊!”
“不是老鷹,又是誰?你以前的那些兄弟,除了這一個,還有四十好幾的人嗎?”曾昭科笑容不變,依舊問道。
“這個,嘿嘿嘿”陳志超臉紅了一下,扭捏著訕笑起來:“曾曲,大家隨便聊聊天兒,不要這么直接就揭老底兒嘛!”
“不是揭你的老底兒”曾昭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想告訴你。我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香港龍蛇混雜,能在這兒混出頭的。固然有不少是能打能拼的。可這種人往往消失的也很快。剩下的。都沒有幾個簡單角色。”
“嘿嘿嘿,這個我當然知道!”陳志超連連點頭。
“阿超,你很聰明,也很敢做事。不光是福姆和我,咱們的那些洋上司雖然是英國人,可他們也都很欣賞你敢于沖進威爾士軍營抓人的勇氣”光憑這一點,你升探長也就是早晚的事情。”曾昭科又微笑著說道:“不過,你得記住一點。凡事都得有個基礎!你現在年紀還輕,不缺沖勁兒,不缺腦子。可你卻缺少人脈!可是,在香港做探長。沒有一把通透的人際關系,往往什么都做不成。真要是那樣,你就是做了探長也沒用!”我知道你想調老鷹過來是想打造在這邊的班底。可是,你要明白,這個人脈。并不光是指你在警署里的人脈,也并不是只你有多少能幫忙的手下。而是在外面”曾昭科指了指窗戶外面的天空,“道兒上混的,他們也得賣你的面子,認你的名號才爾”
“我明白。謝謝曾曲教誨!”陳志超鄭重地點頭說道。
“別謝我!我知道這些你都懂”可惜。你管不住自己那把小心思!”曾昭科指了指陳志超心口的位置:“等不及了,想上位!”
“沒有,哪有的事兒!”陳志超連忙搖頭笑道。
“有沒有都不重要。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士兵,這是拿破侖說的!”說到這里,曾昭科突然眨了眨眼,指了一下旁邊正在食堂用餐的其他警員,“阿超,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全香港的警察有幾個人能知道出處?”
“啊?”陳志超似乎正在想著什么,聞言一怔。
“沒幾個!”曾昭科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香港警察,目前總體的受教育水平太低,有的甚至還大字不識!,所以,有學問的又有腦子的,升職一般都很快!阿超。你前途遠大,只要穩住了,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罷了!”說完之后,曾昭科看了陳志超一眼,又加了一句:“整個黃大仙,福曲可最看好你!”
“真的?”陳志超眉頭一揚。
“假的!”曾昭科隨口答道。看到陳志超面色隨即一黯,他又笑了起來:“你信嗎?”
“曾曲,你別耍我了!”陳志超苦笑著求道。
“呵叭…我吃完了,你慢用!”
曾昭科沒有理陳志超眼里的那絲對真相的渴求,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湯匙往碗里一丟,便起身走了開去。而看著他離開,陳志超卻并沒有太多的失望之情,只是嘆了口氣。接著就拿起面前的飯碗,埋頭啃飯。而與此同時,旁邊不遠的一個飯桌上,一個略顯些臃腫的身體也略有些鬼祟地靠了過來。
“超哥,怎么樣?”來者身體稍胖。四十來歲,一臉喜性,張嘴就好像要對人笑一樣,正是陳志超和曾昭科兩人剛剛談及的老鷹。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著急!你看看,,現在福曲,還有曾姆都覺得我是網心貞貍狂立了點兒小功就迫不及待的想上位!他們覺得猜叭”穩重,我現在在這兩位警署大佬的心里的地位肯定是大大的下降啊,你明不明白?”陳志超白了他一眼,埋怨地說道。
“不是吧。你那還叫小功?沖進英營抓人,那可走出生入死耶!”老鷹不滿地叫道,不過,總算他也知道這里是黃大仙警署的食堂,沒敢大聲。
“那又怎么樣?最后還不是靠人家幫忙擦的?”陳志超又扒了口飯,“你什么時候看到戰場上出牛入死的小兵當過大將軍的?就算有,”千軍萬馬里也就那一個啊,你以為真有那么容易?”
“那可怎么辦?超哥,現在阿嫻那邊兒可是十分危險啊!”老鷹一臉痛苦地說道:“我要是還沒什么長進,肯定入不了她的法眼。我這一輩子的幸福就這么斷送了呀。”
“你”談!”陳志超停住了扒飯的動作。盯著老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最后卻還是無奈的又垂下了頭去:“讓我怎么說你?”你就算有長進又怎么樣?人家是大報社的主編,光是這個身份就能讓多少人知難而退?何況他背后還有個更厲害的人撐腰”就是你躥上福曲的位子,也未必能準贏,何況你現在才只是一個警目?升又能升到哪里去?”
“那也得試試啊!”老鷹越顯焦急:“這可事關我的終身大事。超哥,你可是我唯一能倚靠的人了!”
“女人嘛,滿大街都是。
你干嘛非要嫻姐?”陳志超苦著臉,很是不情愿。他當然知道老鷹對嫻姐有好感,當初這倆人頭一回見面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想當初。還是這個中年老光棍兒想跟嫻姐搭訕兒,又不好意思,這才帶著他一起過去,進而結成了現在的關系。可是,他也只以為老鷹對嫻姐只是好感而已,男人嘛,誰不會同時對幾個女人有好感?可他并沒有想到老鷹的這種好感居然會進化到現在的地步,嫻姐人長得漂亮,世情通透,又囊中多金,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個整天只知道口花花兒的中年低級老警察?
“那些女人怎么能跟嫻姐比?我就是看著她舒服!”陳志超很苦惱,但老鷹的理由也很充分。
“你想舒服,我可就舒服不起來了!”陳志超又嘆了口氣,不過。看著一向只會嘻皮笑臉的老鷹此刻卻神情認真,一臉的祈盼,他雖然心里非常不愿意,卻還是把這句話又憋了回去。可話說回來,跟胡家義去搶,他對這老兄弟真的是沒什么信心!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嫻姐趕緊做出抉擇,不管是跟胡家義,還是決定誰都不要,又或者另有良伴,只要她說了一句話,自己這邊也就安寧了。
“你放心吧,嫻姐一向很有主張的。她要是真對你有意,就算那個胡家義把整個《香港人報送給她,她也不會要,只會等你一個的!”吃完飯,離開食堂,陳志超又送老鷹離開,看老鷹有點兒失落。他又不得不一邊走一邊安慰,很是辛苦。
“超哥,要是黃大仙不行,你能不能幫忙,把我調去灣仔?”老鷹顯然也邊走,一邊想。
“灣仔?,你想近水樓臺?”陳志超又白了這家伙一眼。嫻姐可是就住在灣仔呢。
“嘿嘿”先得月嘛!”老鷹今天難得笑了一下。
“有用嗎?”陳志超苦笑了一下:“《香港人報就在灣仔。就在軒尼詩道,從那兒到嫻姐家里,只要轉兩條街”你能先得月到哪一步?”
“那我也能常去嫻姐那邊兒坐坐。大家熟了,關系自然也就近了。”老鷹一臉憧憬。
“你就發花癡吧!”
陳志超又在心里嘆了口氣。四十多歲的人居然也會發花癡,這種奇事怎么偏偏就讓自己給遇上了?而且這個發花癡的還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為什么就不能是其他人呢?
“,你們這是警署還是蒸籠,怎么連個風扇都沒有?想憋死,人啊?”
陳志超正在想著怎么樣才能不落下老鷹的埋怨,又讓這老兄息了對嫻姐的覬覦之心,警署大樓門口突然沖進兩個人來,雖然嘴里還在抱怨樓里太熱,可相互之間偏偏還摟的緊緊的。陳志超定睛看了一下,立玄就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劉大公子。劉和。而另一個人,則是一名穿著紅色連衣短裙,把身體的曲線勾勒得無比清晰的女人。只是這女人戴著一副碩大的墨鏡,看不完全相貌。不過,即便是只露出一半兒,陳志超也依然能夠斷定,這是一個美女!當然,此時此刻,這名美女正在被劉和摟在懷里,被迫隨著劉和的腳步蹣跚向前。
“和哥,趕緊去食堂喝碗綠豆湯,也比你在這里亂叫清涼!”大樓接待臺里的一名軍裝也看到了來人,聞言叫道。
“我,你看我像是喝綠豆湯的人嗎?”劉和腳步有些不穩。似乎有些不太清醒,可聽到那名軍裝的話,他還是立即就帶著一嘴的酒氣罵了過去:“老子今天吃的是鮑魚,,頂級炮魚,懂不懂?專門從日本訂的!開胃的是南洋來的正宗血燕,佐餐的是法國來的紅酒,,讓我喝綠豆湯,你懂不懂事兒?”
“呵呵。和哥,最近發財啦?喝法國紅酒,還吃日本炮魚?嘖嘖”只那軍裝也不在乎劉和的態度,反正這個二流子的作風在黃大仙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他只是又轉眼朝劉和摟著的那名美女身上打量了兩眼,然后搖了搖頭,一臉垂涎:“你身邊這個妞兒,該不是也是外國來的吧?讓我猜猜”日本貨?”
“貨龜蛋,日本那種短腿貨老子會看的上眼?”劉和瞪了那軍裝一眼,胳膊一松,就把那美女給推到了一邊。不過,雖然推開了。他還是緊緊地抓住這美女的手,不讓其走開,另一只手也不住地隨著自己的話朝這美女的身上招呼:“你們看清楚,這么嫩的臉蛋兒。這么翹的,還有這大長腿兒”哪點兒像是日本貨了?”
“不是日本貨又是哪兒童節就洗澗書曬細凹口甩姍齊傘爪…和哥,透個消息,眾美女在哪兒坐場,叉弟們以后好咀腆啊!”一個。便衣向前走了幾步,不顧那美女有些變色的俏容,放肆地上下打量了幾眼,又一臉地說道。
“滾蛋”坐場?這模樣的妞兒,嗯?”劉和雙手伸出,硬生生地那美女的臉扳過來朝向了眾人:“這么漂亮,會去坐場,讓你們這些王八蛋糟蹋?”
“和哥,別光顧著說話了。福曲還在樓上等著你呢,似乎心情不太好哦!”陳志超看著劉和發酒瘋的模樣有些皺眉,走上前來說道。
“你誰啊?”劉和瞇著一雙細長的眼睛向前邁了兩步,接著又咧嘴笑了一下:“哦!原來是赫赫大名的哥!怎么,來了這么久都不懂規矩?這兒,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嗯?”
大樓里突然一片寂靜!
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劉和這句讓所有人都驚愕不已。黃大仙警署雖然有劉福坐鎮,可是,以陳志超現在的地位,怎么可能沒有說話的資格?別說只是說兩句話。現在許多老資格的警員都在管陳志超叫一聲“超哥”呢!不為別的,就為他敢帶人沖進威爾士軍營抓人。讓許多華人警員都在心里出了一口悶氣。可現在,劉和這話卻明顯地帶上了一層挑釁的意思”如果是別人。旁觀的那些警員恐怕早就沖上去把說這話的人打成豬頭,然后扔進警署的臨時牢房關上幾天,然后每天都要輪著上大餐,好好教育一下這個不懂事的東西。可是。現在的當事人一個是香港各大警署總龍頭的親侄子,一個是新晉的警署便衣大哥,他們這些旁觀的警員也不知道該怎么出頭了。雖然他們在心里都還是向著陳志超,可礙著劉福的面子,實在是不好說話。
“和哥真是有意思,說兩句話而已。在警署,只要不是啞巴,還不都是能說話的?”陳志超被劉和頂了一下,面色也是有點兒不好看,不過,這股怒氣只是在他臉上一掠而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別人當然能說話,可你不能說!”劉和拉著那個美女歪歪扭扭地走到了陳志超的面前:“知道為什么嗎?”
“哦?這我倒奇怪了,愿敬聞其詳。”陳志超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又饒有興趣地問道。
“因為我看你不順眼!”劉和咧嘴一笑,又伸手指著陳志超的鼻子說道:“你別以為我是仗著我叔叔才敢跟你說這種話。不就是闖了一回英營嗎?信不信我不用我叔叔,只給你們上尋打上幾個電話,就能把你扔回離島守梅窩,嗯?”
“和哥居然這么厲害?嘖嘖。那你豈不是要超過福曲了?”陳志超依舊微笑著問道。
“超過我叔叔?切,,也就是你們這些沒用的笨蛋”劉和歪歪扭扭地轉過身,晃悠悠的手指挨個兒的指了指旁邊的那些警員,不管是便衣還是軍裝,一個不落:“你們這些笨蛋才會把我叔叔當成是目標!那又怎么樣?我叔叔再大,也就是個探長!告訴你們,今天跟老子一起喝酒的,那是警司,懂不懂?警司!”
“哦,”陳志超又點了點頭:“警司,這么大的人物?”
“怎么,一個小警司就嚇著啦?”劉和不屑地膘了陳志超一眼,打了個酒咳,又轉過臉瞪向了眾人:“告訴你們,再過幾天,老子就能跟你們警務處的處長平起平座了,信不信?”
“哇,”一旁的警員很配合的驚呼了起來。不過,這驚呼顯然不是假的。雖然大家都知道劉和有說假話,說醉話的可能,可是,就因為酒喝多了,這種可能性才越小!酒后吐真言嘛。”可是,跟警務處長平起平座。怎么聽著都不太對勁兒。這可是劉和這東西是什么德性,黃大仙的警員有哪個不知道的?就憑他還敢說要跟警務處長平起平座?真要那樣,母豬也能上樹了。
“超哥”老鷹不自覺地向陳志超靠近了一點兒。
“和哥要發達了。嘖嘖,怪不的福曲要你趕緊過來呢!真是老子英雄侄子好漢,了不起!”陳志超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劉和的肩膀,也是一指周圍的那些警員:“般后咱們大家可都要靠你們叔侄兩個了,和哥你以后可要罩著我們啊!”
“罩你?他自己都快罩不住了,到時候恐怕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怎么罩你?”二樓的樓梯口突然有人說道。然后,大家就都看到了那個肥碩的身影。
“福曲!”包括陳志超在內,一群人都叫了一聲。
“叔,叔叔?”劉和也晃悠悠的轉過了臉來,笑嘻嘻地看向了正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劉福。
“你很了不起啊?前幾個月還被烏龜追著砍,現在就要跟警務處長平起平座了?那過兩天。是不是我也要靠你升官發財啊?”劉福一邊走下樓梯,一邊擺著一張笑咪咪、白嫩嫩的胖臉地向這個侄子開口問道。
“嘿嘿”劉和干笑了兩聲。語氣稍謹慎了一點點,“叔叔,咱們誰跟誰啊?”
“誰跟誰?這到是,我是你叔叔嘛!”
劉福說著已經走了下幕,胖胖的臉上掛著微笑,劉和也上前兩步,打算迎上一迎,可是,緊接著,他有些迷糊的雙眼就看到一只肥大白嫩的拳頭里面而來。
“咚!”
劉和應拳而到,躺到動不動,居然被劉福這么一拳就打暈了 小王八蛋!”劉福捂著生疼的拳頭罵了一句,又看向了一邊目瞪口呆的眾人,“看什么看?沒看過老子打小子?,,阿超!”
“福,福曲?”看到劉福瞪向自己。陳志超急忙應道。
“把這小王八蛋給我關起來。沒我的話,不許放人!他要是敢喊。你就給我打,打不死都算我的!”
“那,那要是打死了呢?”
“我殺了你給他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