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白骨露于野 劉信繼續領軍,離開昌邑,沿著荷水南下,進入胡陵境內,才明白局勢糜爛到何種境地。
白骨露于野,百里無雞鳴,胡陵已經變作了一座死城。
劉信軍再往南行三十里,才遇到了一些流民團伙。有些團伙甚至以人為食。虞小株看到流民在用釜煮得酥爛的胳膊時,直接將隔夜飯給吐了出來,現在見到葷腥便會嘔吐。
這些流民團伙互相攻伐,劫掠鄉里,已經是常態。這一片楚國的精華地區,哪里還能夠看出半分文明的影子?
劉信命令糧官將軍糧撥出一部分,每日定量發給流民。流民因糧草而聚集,跟隨在劉信身后。劉信將他們編制成伍,組建為流民營,以方便管理。
快到沛縣時,全旭向劉信告假回豐邑,瞧他忸怩的樣子,應該是為了去見自己的情人。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劉信也難得大方一次,從庫中拿出兩匹冰紈,讓全旭帶回去討好自己的小情人。
沛縣是老劉家的大本營。老劉家除劉邦、劉交、劉信因為參與到群雄角逐的名利場中長年不在家,其余人都在沛縣。
來到沛縣,距離彭城也便不遠了。劉信將軍隊駐扎在沛縣西郊空地,軍隊要在沛縣駐扎一段時間了。
一是為了等待彭越軍出澤與自己會師,二則是為了等待從敖倉運輸來的糧草。
劉信軍隊伍的規模已經太龐大了。
除作為嫡系的三千楚軍精銳外,昌邑的三千秦兵因為戰力尚存,也被劉信從昌邑帶走。剩下的便是沒有什么戰力可言的降卒與流民了。
降卒與流民加在一起,已經有三萬多。還有更多的流民聞聽劉信這里有糧,前來集結。這對于補給形成了巨大壓力。
劉信遲早是要將這批人給精簡下來的,但是精簡下來人如何安置?劉信暫時還未有想好,也許也輪不到他來思考。如今已經是十二月了,關中一旦事了,楚地的事也就輪不到他來做主了。
劉信派遣斥候打探彭越方向的動靜,趁著空檔,便離開軍營,帶著虞小株微服回了沛縣一趟。
沛縣的狀況也不如何好,一樣遍地的流民。
虞小株一路跟隨劉信目睹了太多的慘狀,她想到,當初姐姐若是能夠勸說項羽推廣屯田策,還會有現在的慘狀嗎?那些大姓豪族,為什么不能給平民留下一條活路呢?他們不都一樣是楚人嗎?
虞小株正思索間,卻聽到一聲鑼響。
“施粥嘍!”街道上的流民忽然涌入到了施粥棚前,各自拿著破碗,排起了長長的隊。虞小株看到這些流民的臉上有惱怒,有歡喜,但終于有了些生機。
虞小株看到那些得了賑濟的災民的碗中竟是一碗清水放著一兩粒米。這樣一碗清湯如何能夠果腹?
流民太多,粥又太少,沒有分到粥的流民十分不滿,但施粥人將鍋底刮得賊響:“你們朝我瞪什么眼珠子?官府給你們這些流民發粥,已經是天大的恩情。若惹惱了上面,你們連這點稀粥都喝不上。”
虞小株大怒,對施粥人道:“百姓吃不飽飯,還不是因為你們官府無能。小小一個文吏,火氣倒是不小,讓老娘給你降降火。”
虞小株一巴掌將那施粥人給扇在了地上。眾人都是叫好。
劉信并沒有阻攔。虞小株這些天被他帶著看遍了人間慘狀,心里的壓力很大,遲早會發泄出來。與其讓她把拳腳在自己身上,不如看她去揍別人。
“女俠,你可為我們這些人做主啊。官府一開始賑濟,碗里的粥至少是稠的。現在卻越來越敷衍了,碗里都見不到幾粒飯。這可叫我們怎么活啊!”
因為虞小株為他們出了氣,流民們紛紛向虞小株跪倒。
虞小株有些慚愧,對流民們道:“鄉親們,武平侯大軍便在沛縣西郊,大家若是沒有去處,都可以到那里報到,有糧食吃。武平侯會安頓好大家的。”
“女俠,你說的是真的嗎?武平侯真的回來了?武平侯是為數不多真心為我們平民考慮的人吶,他若是真回來,我們就真的脫離苦海嘍。”
虞小株看了一眼站在遠方負手而立等待自己的劉信,他真有大家說的那么好嗎?
虞小株道:“你們出城去西郊便知道了,我不騙你們。”
有虞小株作保,當下大批流民們烏泱泱朝西城門而去,恐怕要讓留守軍營的屈聲等人頭疼一陣子了。
虞小株走到劉信身邊,對劉信感慨道:“你明明是個酷吏,為何大家還都那么喜歡你?”
劉信喟然道:“你只看到喜歡我的人多,卻沒有看到討厭我的人也有很多啊。”
“那施粥吏怎么辦?他一定將賑濟的糧食貪墨了,十分該死,要不一劍結果了他?”
自從定陶城外,讓劉信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后,虞小株是徹底放棄走“溫婉”路線了,搞得劉信也有些怕怕的。
劉信看了一眼其他各街道依舊很多的流民。要將如今的沛縣管理好,又豈是容易的了。若真因為施粥吏貪墨,百姓才吃不飽飯,那事情倒是好辦了。
當官有當官的難處,施粥吏也有施粥吏的難處。施粥吏之前言語不善,懲罰一下也就是了,罪不至死。
“自會有律法處置他,別弄臟了你的劍。”
虞小株想到馬上就要到老劉家了,打打殺殺未免不太好。當下將戾氣收拾干凈了,變作“純潔小白兔”模樣,劉信忍住笑,怕被虞小株看到自己笑她,便走在前面。
劉信一開始步驟邁得很大,但快到老劉家門前時,卻有一些近鄉情更怯的感受。
“劉濞你怎么又欺負魯元了?”
劉信聽到院子里傳來母親張氏的聲音,當下再也忍不住情緒,直接奪門而入。
張氏看到兒子回來,一雙眼睛也亮了起來,許久她才想起扶起被劉濞推倒的魯元。
“回來啦?回來了就好。”眼看淚水就要流出,張氏轉身躲進了廚房。
劉信追到廚房中來,小心問道:“孩兒歸來,母親難道不應該高興嗎?孩兒在外面一直都很惦記母親。”
張氏偷偷用繡帕擦干凈了眼淚,才用略帶哭腔的聲音質問道:“你惦記娘,娘也惦記你啊。你只知道把盧東、盧西派到家里來,為何連家書也不曾寫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