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紙（中）
劉交自是向劉邦極力推薦自己的老同學們。劉邦便也讓他們擔任了張蒼曾經擔任的柱下史，為自己整理關中殘存的典藏文籍，算作劉邦熱愛藝術文化事業的模范工程。三人也因此經常與張蒼打交道。
在這個到處都是武夫的年代里，文化人也自然習慣性地抱團聚集在了一起，四個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見白生詢問自己，張蒼笑道：“這乃是武平侯編纂的一本奇書，白生以為如何啊？”
白勝并沒有細看書中的內容，他感慨的卻是這紙張的文字存儲量。如今看來，只見到通篇都是灌水之言，可這又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說明這用來書寫的載體十分地廉價。
這就好比，沒有人會傻缺到用竹簡寫網絡小說一樣。
白生雖然也不喜歡書中絮絮叨叨的文筆以及粗陋的情節，但聽到武平侯三個字，卻也不得不給幾分面子，只是笑道：“哈哈，武平侯本就是個奇人，寫的書自然也算作奇書了。不過，若天下的文書典籍若都能這樣制作，圖書進入民家，又何懼項羽的大火？”
因為項羽火燒秦朝宮室，那些被秦國從天下征收的圖書典籍也在大火中淪為了灰燼。這是讓諸子百家最為痛心的事情。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知識也因此必須散播開來。但竹簡制作繁瑣，并不利于知識的傳播。而白生之所以堅信紙張的廉價，恰恰是因為劉信送來的這本書是一本灌了很多口水的秦始皇他爸呂不韋。
張蒼也是猛然醒悟了過來，他想到自己先前與劉信的虛與委蛇，但凡是一分真心交往，也不至于鬧出這般大的烏龍來。
申公培、穆公也上前來，翻看秦始皇他爸呂不韋，申公培還是發現了書籍的閃光點的：“滿紙（讀指）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好啊，這四句好。原來這樣好的東西叫做紙。”
三位都是詩經的大家，聽了這句話，也都是紛紛有了感慨。
申公培毫不避諱地道：“武平侯能夠放下名利，以天下為先，如今又造出這紙來，又何嘗不是一個癡人。誰解其中味，是啊，誰解其中味……”說到此處，申公培、穆生、白生竟是流出了淚來。
他們都是研讀詩經的大家，眼淚自是比尋常人多一些。
這倒讓張蒼有些尷尬。他將秦始皇他爸呂不韋拿出來，本就是給劉信一個敷衍的交代，最好大家之后在一起將這本書嘲笑一番，了結了此事。
可如今看來是不能了。白公、申公培、穆生并列一起，向張蒼拱了拱手，張蒼連忙回禮。
白生道：“計相與我們一樣，不解其中味，計相應該學廉頗負荊請罪，與我們一起去向武平侯道歉！”
張蒼愁眉道：“何至于？”
申公培大聲道：“何至于？張蒼！你好歹也是個好讀書之人。難道這文化的傳承難道要比你的面皮還要重要嗎？你若不去，我們三人去，至此從此便割席斷交吧！”
申公培朝四周看了看，張蒼家已經換上了桌椅板凳，想要找一張草席割了也難。
穆生道：“計相，我知道這件事情須讓你臉面不好看，我先為你出一次丑，如何？”
穆生竟是嘩啦啦脫掉了自己的長袍，露出了皺巴巴的一身皮肉來，將端茶送水的仆人丫鬟們嚇個不輕。
張蒼連忙以身遮蔽穆生，叫喊道：“何至于此。張蒼隨諸位去就是了。”
穆生這才重新穿上了衣裳。穆生此舉贏得了申公培與白生的尊敬，白生道：“一旦這紙得以推行，穆兄脫衣此舉必能被天下傳送，成為中華典故。”
穆生喟然長嘆道：“但愿后世子弟明我愛書之心，莫只形于我放肆之舉。”
張蒼、申公培、穆生、白生四人也不吃飯了，就直接坐馬車來到了 張蒼卻是肉袒負荊，露出了白凈的肥胖身軀來，煞是扎眼。
劉信正在臥室陪著贏箬說些體己話，卻聽到外面來報，說：“張計相光著膀子，跪在了平陽里門前，說要向君侯請罪。”
贏箬從劉信手里接過了雞湯，笑著問道：“人家不過是敷衍了你，你報復手段來得可真快，這般風頭，對你大計恐怕不利啊。”
畢竟劉信一直說自己回關中，是準備過半隱居生活。可是這到達關中才幾天，便先得罪了蕭何，接著又得罪了百官，如今，竟是連張蒼這般在讀書人中頗有聲望的人物也盡數得罪了。處處樹敵，難免讓贏箬擔心。
劉信卻委實感到冤枉。且不說與蕭何成仇，那時自己為了維護贏箬，不得不如此。后來也是百官投機，先圍堵向陽里，他不得不采取報復之舉。種種因素，都是順勢而為。他來關中，是來過清閑生活的，又不是來當縮頭烏龜的。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劉信縱然想要清閑下來，卻發現這是一件不可得的事情了。
對于張蒼不要臉皮，直接光著胳膊在自己門前哭嚎，劉信非常奇怪。
劉信來到里門前，看到曾子書已經勸誡張蒼把衣服穿上，但張蒼始終不肯。曾子書看到劉信來，便也站到了一邊，不再勸了。
劉信將張蒼扶起，親自為他穿戴好了衣裳，請眾人到了堂上說話。
劉信看到張蒼雙手捧著自己送他的秦始皇他爸呂不韋，頭過于頂，奇怪道：“張計相舉著我的書是做什么？”
張蒼昧著良心道：“實在是因為君侯這書寫得實在是太好了，蒼與幾位朋友讀了君侯的書，深感其中潛藏微言大義，是不可多得的好書。先前不曾領會君侯苦心，多有敷衍，蒼死罪！”
“秦始皇他爸呂不韋有這般好嘛？我怎么沒覺得？”
穆生吟誦道：“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單憑這四句足以傳揚后世了，又如何能說不好呢？”
劉信自不會說這句是自己教張生抄襲曹雪芹的紅樓夢開篇的詩文的。畢竟讀書人的事情，怎么說是抄呢？
這是借鑒。
劉信道：“諸位都是名滿天下的學者，既然對此書如此捧場，可愿意為此書做一個序。為我宣傳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