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株護送著柳三遍來到了家中。
柳三遍能夠娶一妻兩妾,養十個孩子,宅邸也不會小了,只是偌大的一個家里,已經沒了人影。家中的仆役聞到風聲,害怕被牽連,早已經偷偷跑了,一妻兩妾與那十個孩子也不在。
柳三遍卻十分地開心。他傷及肺腑,咳嗽一聲接著一聲,推開了虞小株的攙扶,卻是來到了庭院的水井旁,搖動木輪,將一桶冰鎮的甜瓜拿了出來,從里面挑選一個大個,掰為兩半,自己一半,遞給虞小株另外一半,
金黃色的瓜肉帶著沁人心脾的芬芳,虞小株也不由得食指大動,接過后便啃了起來,果然十分地香甜。
柳三遍笑道:“我這瓜可是櫟陽城有名的召氏瓜,一向有價無市。我為那召氏講一段說書,他才肯賣我這許多。你今日跟我來此,算是有口福了。待會可要仰仗你了。”
召氏的瓜的確又大又甜,虞小株只吃了半個,便有飽腹感了,精力也變得十分充沛,拍著自己鼓鼓的肚皮道:“你放心好了,我超厲害的。誰要來傷害你,便先過我這一關。”
虞小株的話剛說完,卻看到駟姬領著一對母子進到了柳府的庭院中來。
“不!駟夫人!你答應過我的,要保護好我的妻兒的!你怎么能……”
駟姬淡淡一笑道:“我家夫君擔心你過度輕生,輕易死在了別人手里,便讓我將你一妻一子送來。所以,要拼命活下來哦,你死了,你的妻,你的子也將跟著你一起送死。一家人本來應該整整齊齊的,我是建議將你家人全部送來的。可我家夫君太心善了,覺得總要給你留著些美好才行。所以哦,柳三遍,可千萬千萬不要輕易的死去哦!那樣可太不負責任了!”
柳三遍不負之前的從容,央求起虞小株道:“虞姑娘!我求求你,讓駟夫人將我妻子帶走,我會好好活著的,我發誓!”
面對虞小株質疑的神情,駟姬輕聲嘆了口氣道:“虞姑娘,你既然受武平侯的托付來保護贏箬母子離開,就不該應柳三遍的請求。柳三遍,記住了,你活著,你的妻,你的子便也能夠活著。如今兄弟會的人已經全部將你視作叛徒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還繼續干坐在地面上。”
柳三遍吶吶道:“可是……當初不是說好的嗎?”
虞小株冷聲道:“你們口口聲聲說要護送贏箬母女離開,可我卻看見劉肥與呂雉走得很近,如今又要拋棄你們的兄弟會成員,你們夫妻二人難道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駟姬幽幽道:“懂的人自然懂。我哪來的時間與你解釋這許多。我只能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兄弟會的謀劃,由劉信親自主持制定的。柳三遍也是了解這個計劃的,你不妨留在這里問他吧。”
駟姬又轉向柳三遍道:“柳三遍,不妨與你說句實話。你的女人與孩子都太多了些,若是都用來救你的家人,贏箬母女還要不要救?此番也是被迫無奈,你若是怪罪,我等亦是無話可說。”
柳三遍聽了,一時愕然,不知道該回應些什么好了。
可見在任何時代,多生都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豈不慎與?
駟姬還有急事需要辦理,將柳三遍妻子丟棄給柳三遍后,便匆匆離開,不知去了何處。
柳三遍只能抱著自己惶恐的妻與子不住的安慰。但卻也如駟姬所說,柳三遍終于也不在混吃等死,身上多了一些活的氣息。很快將家中的馬車牽到門外街道上來,夫妻二人一齊給馬套上了轡,將兒子抱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的車廂乃是特制的,特意加厚了木料,包裹了兩層獸皮,一般的弩機根本射不透這么厚的木板。
畢竟,亂世之中,誰還沒有一點自我防范的手段呢。
虞小株與柳三遍一同坐在車駕前,柳三遍負責御馬,虞小株負責警戒外面動靜。也不知有多久,便聽到噼里啪啦的暗器打在車廂上,卻很少有暗器飛往柳三遍與虞小株的。
柳三遍苦笑著向虞小株解釋道:“虞姑娘,這其實就是一場演戲。動靜越大越好。我們要將整個櫟陽城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確保主母與真金小姐安然離開櫟陽城。只是還需要虞姑娘主動配合。”
虞小株一開始不了解柳三遍所謂的配合是什么,直到虞小株看到有人主動朝他們沖來,卻是挺起了胸膛,柳三遍從馬車里抽出了長劍,將那人給刺死。
柳三遍刺死一人,又大聲對虞小株叫喊道:“虞姑娘,還請你配合……”
虞小株腦袋里已經一片混沌了。若這些人真的是來刺殺他們的,虞小株的劍絕不會留情,但如今卻是一場流血的表演,一種經過縝密計算過后的犧牲,冷血無情,一如劉信的風格。
虞小株遲疑不決之下,卻有一個持斧的衛士朝虞小株砍來,看虞小株木然并無半分動靜,卻是直接斧頭轉向,自己將自己砍死了,死的時候,還帶著一些壯烈就義的感覺。仿佛這對于送死的他們來說,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
柳三遍不得不再次勸誡道:“虞姑娘若是真的心懷仁慈,還是主動將他們刺死的好。自殺往往比他殺要痛苦難受得多!”
虞小株只流著淚,一邊罵著劉信,一邊挺劍刺死拼命過來的所謂刺客。
柳三遍情緒卻十分地高昂,他拿出了一個銅皮喇叭,面對著黑夜開始唱起了說書人特有的歌來。
“看前面黑咚咚,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干干凈凈……”
柳三遍情緒高昂之下,一口血又噴出來,整個人便軟倒在馬車上。他本來在郡邸獄受了很重的刑罰,從人變成鬼,雖然刻意打扮,但生命的底子終究被呂雉給折磨殆盡了。
很快,整個櫟陽城的衛尉兵馬都行動了起來,發誓要捉拿住這個鬧出這般大動靜罪魁禍首。
待驅車到一處十字路前,左面一隊兵馬,右面一隊兵馬,前面一隊兵馬,后面一隊兵馬,柳三遍的馬車將很快陷入到包圍中。
“虞姑娘,你快走吧。”
虞小株縱然自恃本領高強,可面對成千上萬的兵馬,也不會自大到開無雙模式,她問柳三遍道:“你可有什么仇人要我幫你殺嗎?”
柳三遍笑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動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虞姑娘,你快走吧,走得遠遠的……”
柳三遍的話語中有一些深意,可惜虞小株聽不懂太隱晦的語言,但衛尉的兵馬越來越多,虞小株也只得下了馬車,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