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過墻（五）
碧云天，黃葉地，北雁南飛。
沛縣東北三十里亭舍外。劉信這日終于動身往河北去，全旭、司馬芝主動來為劉信送行。十里一送，三送三別，就這樣送別了三十里。
劉信前往河北，所帶人馬不多。除了馬車上的虞姬母子外，便只有皇帝調撥保衛劉信行程安全的一百名郎官衛士。
劉信松開了握住全旭、司馬芝的手，從馬車里接過虞姬遞過來的兩套新衣，一套送給全旭，一套送給司馬芝。
劉信微笑道：“今當遠離，沒有金銀珠寶可贈，這兩件新衣都是虞氏之前縫制的，針腳雖然粗陋，御寒倒也能用得著。唉，你們的確不該來送我的。這一送便是斷了遠大前程。”
全旭與司馬芝各自接過了衣衫，司馬芝但見衣服針腳細密，錦繡華麗，哪里如劉信所說的粗陋了，心中想到：“箬公主也好，小株姑娘也好，雖然都可算作君侯的紅顏知己，但都不如虞家大姐會過日子的。皇帝安排她來照看君侯的日常生活起居，倒也并非一無是處。”
這時卻聽得全旭道：“大王雖然與陛下有隙，但畢竟是漢室宗親血脈，血濃于水，萬不可為了權謀利益，學習那臧荼之輩。”
司馬芝一聽，氣壞了，指著全旭的鼻子破口大罵道：“好你個全旭！如何竟將君侯與那臧荼類比？怕是在皇帝身邊久了，便一門心思為他考慮了吧？”
全旭神情微微一動，想要說什么，但最終卻是搖頭嘆息，什么也沒有說。
司馬芝更氣了，向全旭質問道：“全旭！我問你。昨日皇帝召見你，與你說了什么？”
全旭一怔，他抬頭看向劉信，解釋道：“皇帝欲分兵兩路進攻匈奴。一路從河北，自率之。一路從河東，河東路預交付于我。”
“你答應了？這分明是皇帝的計謀。皇帝身邊并不缺大將，周勃、灌嬰都是一時之選？淮陰侯軍事才能更在眾人之上。皇帝用你，分明是居心不良，不過是拉攏的手段罷了！”司馬芝冷靜客觀地分析道。
“我當時并沒有答應。陛下問我，抵御外辱，如何推卻？”
“你一口一個陛下，分明已經視他為主了。”司馬芝氣急敗壞道。
全旭一怔，他可以反駁司馬芝，卻無法反駁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劉信阻止了司馬芝繼續說下去，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司馬芝！全旭有了遠大前程，我們應該恭喜他才是。”
“可是……”司馬芝有些委屈。
劉信慨然道：“我在黃金臺上發的那些誓言，都是算數的。若我那叔叔能將國家治理好，百姓安居樂業，之前的那些小心思舍棄了也就是了。人之命運，本就變化無常。唯愿國運昌隆，如此個人的福祉多少便有了一些保障。”
劉信看向全旭道：“全旭，你既然被委任為河東路主帥，趁著還在沛縣，不妨多與淮陰侯討教一二，他曾經去過河東，多少有些心得。”
“君侯，我不該那樣想你的，我……”
劉信笑道：“你啊，就是思想負擔太重。現在我不妨與你坦白說，你若是將河東路整頓好，我劉信對你只有敬重。”
劉信又看向悶悶不樂的司馬芝：“司馬芝！看你牢騷滿腹的小樣！倒也讓我放心不下。便隨我一起去吧。全旭，你回去后，幫我與陛下打聲招呼，我將司馬芝帶走了。”
司馬芝聽了大喜，道：“君侯，你說的可是真的！不要騙我！”
劉信笑道：“那你就要看全將軍肯不肯放行了。”
見司馬芝與劉信一同看向自己，全旭苦笑道：“君侯這次往河北去，必然政務繁忙，身邊不能沒有得力之人。有司馬芝在，也能幫君侯分擔一二。此事便由我回去后向陛下稟告便是。”
劉信點了點頭，便與司馬芝一起向全旭告別。
司馬芝與全旭都是牽馬而來。全旭離開后，司馬芝仍是騎馬隨行，劉信則上了馬車，隊伍便沿著大道往北去。
劉信上了馬車后，看到虞姬正在喂孩子母乳，見到自己來，也不曾有半點兒反應。
劉信有些無奈道：“你至少也該有些女性的矜持的。”劉信說完，轉頭看向了別處。
虞姬喂飽了孩子后，才將衣服合上，答復劉信道：“你既然不是君子，又何必要求我做一個淑女呢。”
劉信道：“皇帝昨晚召全旭，我是知道的。但我還是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接受了任命！”
虞姬淡淡道：“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皇帝能給的，你一個趙王給不了。不過你做得很好，并沒有與全旭交惡。以后未嘗不能再把他爭取過來。”
劉信上下打量這位高談闊論的女人，不得不承認，這些日子虞姬的確助益自己良多。也正是虞姬勸說劉信，不必仇視那些落井下石之人，當放低姿態，廣交朋友，不可自恃才能，孤高自許。
劉信也是被社會“毒打”了一番后，痛定思痛，也覺得自己的性格必須有所轉變，便采納了虞姬的建議，放下心中的成見，重新與群臣結交。這樣做固然結交不了多少知心好友，但卻解除了眾人對劉信的敵意。在皇帝面前說劉信壞話的人也少了許多。
在此期間，虞姬也以女主人的身份幫助劉信不少。虞家雖然投資楚軍失敗，但畢竟立足定陶多年，人脈親戚俱在，幫許多漢軍的將領、校尉保了媒。如此，這些娶上漂亮媳婦的單身漢們如何能不改變先前對劉信的態度呢？
更不要說，項羽死后，那些殘存的楚軍舊部也都被漢朝吸納入自己體制中。他們雖說并不懷念舊主，但對虞姬母子不免還是會多一些關懷。皇帝如何處置虞姬，更是關乎漢朝如何對待他們的風向。
皇帝將虞姬賞賜給劉信，不免存了安撫這些楚軍舊部的心思。而劉信接受這一安排，也是因為這樣的安排之于他也有許多好處。畢竟，項羽的政治遺產雖然不多，到底還是有一些的。
虞姬被劉信上下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惱怒了，問道：“剛才不看，現在還有什么好看的了？”
劉信笑著嘆息道：“我真后悔當初將你讓給了項羽，否則咱們強強結合，還有我那三叔什么事兒。”
虞姬的心里有些涼，因為劉信雖然笑著說這些話，但字字都顯得十分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