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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歇歇吧,結果他娘的又出了一個蘇師爺的案子,蘇師爺是誰大伙兒都不怎么知道,只知道上頭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勒令錦衣衛嚴查京師。后來從上官的口中才漏出點兒風聲來,原來這蘇師爺,曾經在指揮使老爺府中當過幾年的幕僚,大伙兒這才恍然,原來還有這么一層關系在里頭?
搜了好幾日,也沒搜到什么有用的玩意兒,最后上頭也不催了,下面的他們就有些懈怠,也就來的追查了。
正想著出去樂呵樂呵,結果又出大事兒了!
這回是結結實實的大事兒!
判官筆翟供奉幾個讓人給宰了!
說起翟供奉來,錦衣衛中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幾位乃是指揮使老爺從四面八方召集來的武林中響當當的頂尖高手,當初剛來的時候,大伙兒還不服氣,于是指揮使老爺干脆在衙門里頭擺開了演武臺,翟供奉幾個大馬金刀的坐在上面,誰不服氣,上去挑戰!錦衣衛里頭的若都是心高氣傲的,上去挑戰的可是不少,不過無一例外。都是三下兩下就讓人給弄下來了,那些公認的好手兒也不例外!最后翟供奉更是以一敵五,輕松自如。
這一下,都服氣了!雖說這幾位沒有實在的官職,但是也都掛著百戶的銜兒,底下的這些錦衣衛見了,也都恭敬的叫一聲兒供奉老爺!
可是就是這么幾位高手高手高高手。卻是在昨兒個讓人給宰了!
那個慘啊!他們沒能親眼得見,但是聽眼見了的同僚說,喝。四個人都給剁成肉醬了,一眼看去連人形都沒有了,怕是骨頭都給剁碎了!也不知道誰下的手。這么狠!
這件事兒,立刻是在錦衣衛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錦衣衛是什么衙門?橫行天下數百年,上二十六衛排第一,乃是皇上手中之鷹犬,雄視天下!從來都是錦衣衛殺別人的,哪兒有錦衣衛被人殺的道理?何況錦衣衛本就是朝廷之官員,被人殺了,無論在哪一朝,都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錦衣衛做出的反應也是極為的迅速。立刻著五成兵馬司封鎖城門,然后大索京師,忙活了一日夜,被錦衣衛勒索額破家滅門的倒是不少,不過線索那是半點兒也無!
這事兒也引起了上層的重視。這不,今兒個一大早,指揮使老爺和幾位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就都來到這兒坐衙了。這一下,誰都不敢懈怠了。
在這兒站了半天,當真是渾身不得勁。大伙兒心里都是破口大罵。
你說你殺就殺了唄,咱們還專挑這個時候下手?正趕上這兩日上頭催的送了,大伙兒也得空了,昨兒個好不容易大伙兒才是逼的那好賭無賴的王總旗理屈詞窮,答應大伙兒去柳花兒居逍遙一番,把那賭桌兒上足有五百兩銀子的賭債陪回來。柳花兒居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一處青樓,雖然比不得燕返樓那等高雅,里面的姐兒也遠遠比不得燕返樓的出身高貴,姿容雅致,長相秀美,但是問題是便宜啊——你有五百兩銀子,在燕返樓只好聽一首曲兒,見一見面,頂多是吃口茶,別說是提槍上馬了,就連摸摸小手兒都是做夢!
可是在柳花兒居不一樣啊!
這五百兩銀子足夠你叫上三個不上不下的姑娘逍遙一宿!而且在柳花兒居的姑娘,質量檔次也絕對在京城乃是不錯的,不敢說第一流,卻也絕對是中等往上看!
這些姑娘來源也復雜,塞北的蒙古女子,豪爽潑辣;西洋的大洋馬,金發碧眼,奶大腿長,膚色白的跟牛奶也似;江南來的揚州瘦馬,弱柳扶風,嬌小伊人。其他種種,更是不勝枚舉,這也是柳花兒居的一大優勢,許多人,就是沖著這個種類多去的。
柳花兒居那老鴇子最常掛在嘴邊兒一句話就是:“爺,您瞅瞅,總有您能看上眼的!”
到時候去了,叫上一個揚州瘦馬,先給爺來兩段兒小曲兒,讓爺舒坦舒坦,若是那自忖床上功夫龍精虎猛地,便再叫上個西洋大白馬,讓她過來給爺來一曲二十四橋明月夜,咱也嘗嘗這異國風情。
這兒的姐兒,姿態也低,讓干什么干什么,準保能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老漢推車,倒澆蠟燭,觀音坐蓮齊上陣 大伙兒想想就是小肚子一陣滾燙,下面都硬挺硬挺的了。
而且聽王總旗說,這柳花兒居剛剛才進了一批黑珍珠!喝,那家伙渾身上下黑的你晚上瞧見她只能看見倆眼珠子一口白牙,不過那肌膚卻是極為的柔滑,跟綢緞一般,身體更是柔的任你你為所欲為!
大伙兒多半沒見過,也是存著嘗個新鮮的意思!
若不是王總旗的舅子乃是這柳花兒居的老板,就算是靠著錦衣衛的權勢,大伙兒手底下這些薪金,還真不夠看的!
當然,咱錦衣衛橫行霸道慣了,不過逛窯子都不給錢,這可是缺德冒煙兒的扯淡事兒!咱爺們兒能干?
可是現在,全他娘的泡湯了!
錦衣衛衙門,西跨院兒,從江彬當上錦衣衛以來,這兒就改成了挺尸驗尸的所在。
錦衣衛的職能其實是頗為的復雜——為皇帝禮儀,偵查天下,到了后來,一些懸案疑案的差事。也都是落在了錦衣衛的頭上,以至于這百余年間,錦衣衛中很是涌現出了不少老刑名。
江彬主持錦衣衛數十載,這西跨院兒的西廂房,不知道停了多少具尸體,不知道在這里把多少具尸體如同庖丁解牛一般的肢解開來,因此似乎這空氣中。都是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兒,揮之不去。似乎把空氣都變得粘粘的了,讓置身于其中的人。都覺得呼吸難受之極,恨不能立刻逃離這里。
這等地方,江彬是從來不肯來的。可是今日,他卻是一大早就過來了,不但來了,而且在這兒搬了把椅子坐著,一坐就是兩個時辰!
他穿著整整齊齊的官服坐在那里,已經全白了的頭發束的整整齊齊,老臉上皺紋深深,如刀刻斧鑿一般,他已經年過七十了,只是他身材高大。目光炯炯,腰板兒也是挺得筆直,以至于只給人虎老雄風在的感覺,威嚴依舊,卻是覺不出任何的老態!
而此時。江彬的臉上,罩滿了陰翳,眉宇間更是有一抹掩不去的狠毒和狂躁。
皇帝北狩,京中需要有一位即信得過,權勢也足夠重的重臣留守,以往多半是壽寧侯張燕昌擔當這個角色。可是這會兒壽寧侯怕是還在安南回京城的路上,因此江彬便留了下來。
也因此,他能在昨日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正在自己剛納的一個年不過十三的小星身上忙活的江彬,一聽順天府來人的稟報,頓時大驚,下面那老當益壯的物事頓時給嚇成了鼻涕蟲!著急火燎的爬起來,披了件兒衣服便是趕了過去,一路上心情都是懸著的,以至于怎么到的現場都不知道。
對于江彬來說,江魏衿實在是太重要那里!
江彬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也有十七個孫女,卻只有這一個孫子。
這可是獨苗兒啊!
在傳宗接代的重要性勝過一切的國人的心目中,這根獨苗,乃是家族繁衍復興的希望,也是香火傳遞下去的唯一指望!
江魏衿出生之后,江彬屏退了所有人,獨自一人跪在宗祠的祖宗牌位前面嚎啕大哭!
然后第二日,便親自進宮,向皇上請了恩典,江魏衿剛一出生,就已經是府軍前衛的千戶了。
這等事情,在軍制大改之前不少,畢竟襲爵的人很多,但是在軍制大改之后,至今二十年,也不過是只有區區兩三例而已,而獲此殊榮的勛貴,無一不是極盡榮寵的頂級豪門。
由此可見江魏衿在江彬心中的地位。
而他越長越是俊秀,便越是得江彬喜愛,以至于現在江彬吃每頓飯,定然都要他隨在身邊,甚至就連江魏衿的親爹娘和幾位叔叔姑姑想要辦什么事兒,都要通過他來說話。
毫不客氣的說,在江彬的眼中,這個孫兒,比自己的兒子女兒再加上孫女都要重要得多,甚至比自己都重要!
而現在,自己這唯一的乖孫兒,竟然就消失不見了?
江彬心亂如焚,還是聞言趕來的錦衣衛指揮僉事張絳一句話讓他恢復了理智:“大人,若是那賊人想要殺了公子,在這兒就殺了,公子只是消失,說明賊人覺得他奇貨可居,這么說來,公子至少在三五日之內,是絕對無礙,穩如泰山,咱們去且回衙門,從長計議。”
這句話,讓江彬清醒過來,不過那只是頭腦,他的心中還是波瀾著滔天般的憤怒,心里發誓,若是自己的孫兒有什么不測,便是窮搜天下,也要將那幫人揪出來,誅滅其九族!
江彬昨兒個晚上一宿沒睡好,今兒個一大早就過來了,只覺得腦子里亂哄哄的。
對孫兒的牽掛和擔心,就像是一把把小刀子一樣,不斷的割著他的心。
就算是他權傾朝野,就算是他兇狠霸道,這時候,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疼愛孫兒的爺爺而已!
他身后站著幾個年歲,長相都是不相同的侍衛,這幾個侍衛有老頭子,有面色兇惡的大漢,卻也是江彬招攬的江湖中人,不過這幾位比起這會兒正躺在地上那幾具被剁爛了的尸體來,還是差了一籌。
最好的,都給江魏衿了。
再他一邊站著的。卻是現在錦衣衛的二把手,指揮僉事張絳。
這幾位的神色都是不怎么好看,這也是難怪,畢竟大人現在的心緒乃是這個樣子。
江彬臉上的表情感染了所有人,他們都是跟著江彬有些年頭兒的老人兒了,指揮使老爺年輕時候,性格剛猛爆裂。一怒殺人,乃是個急脾氣,而人過中年之后。城府也深,威嚴日重,也變得喜怒不形于色。而近日,竟然是如此,可見心中已經是狂躁到了一個何等之程度!
站在江彬后面那幾位,眼中的神色卻是有些怪異,似乎是悲哀,似乎是高興,卻又有著掩不去的恐懼。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江湖之中的爭斗,也是極為激烈的。為了一個天下第一的名頭,引起的匠戶血殺,也不比官場上的勾心斗角少多少,這幾位,和現在死了的這幾位。也不是沒有仇怨的,是以心中也是有些快意。不過當看到這幾位在武林中響當當堪稱頂尖的高手,這會兒變成了自己面前的一團肉醬,心里也是起了兔死狐悲的心思。
在西廂房的正中,一張大桌子上,擺放的就是那幾具已經不辨人形的尸體。在這一張肉案也似的大桌子旁邊,站著的那幾個身上穿著潔凈的素衣,手里操持著刀子、鑿子之類工具的錦衣衛中也數得上名頭的的仵作,恰似那殺豬的屠夫一般。
仵作們先是圍著這尸體轉了幾圈,仔細的瞧瞧,然后便是從傷口之中往里面分析紋理,想看清楚這其中的脈絡,乃至于從中看出當初兇手行兇時候的蛛絲馬跡。只可惜,他們乃是最有經驗的仵作,王霸和王潑三手底下那幫人,卻也是染了不知道多少鮮血的慣犯,他們自從進了軍情六處以來,執行任務無數,殺人無數,身上兼具有士兵的果斷剛猛和殺手的陰冷狠辣。再說了,尸體已經北歐剁成了肉醬一般,就算是有線索,也不是單單看就能看出來的了。
幾個仵作對視一眼,領頭的那個向江彬拱手道:“大老爺,這么瞧,請恕小的幾個無能,著實瞧不出什么頭緒來,想要接著分析,還得將尸體刨開才是。”
這個年代解剖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兒,國人素來注重人死為大,你這么解剖尸體,那是對死者的極大褻瀆,是會引起民憤的。江彬卻是不在乎這些,大手一揮,不耐煩道:“該怎么著怎么著。”
“是,大老爺!”幾個仵作都是放下心來,他們取出了各式各樣的工具,便是開始對著這幾具尸體下手。
空氣中的血腥味兒越發的濃郁了。
不大一會兒,本來已經是血肉模糊的幾具尸體,更是變成了一團爛泥也似,仵作們時不時的把尸體上面的一塊肉,一截胳膊,半個手掌扔到一邊,甚至是干脆把胸膛和肚子刨開,翻看里面的究竟。
一邊站著的這些人,只覺得嘴里發苦,胸中一陣陣的煩悶,似乎就要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但是那些仵作們,卻是兩眼放光,顯然是有了收獲。
過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幾個仵作便是停住了動作,交頭接耳的一陣兒,然后便是公推剛才那個跟江彬說話的仵作出來做總結,這仵作須發皆白,一臉雞皮鶴發,仙風道骨的樣子,倒是像個修真有成的道士。此人名叫豆腐劉,已經是一個成名三十余年的老仵作,得到這個雅號,卻不是說他家中乃是做豆腐,而是形容其一刀下去,那尸體的里里外外,是何究竟,都是清清楚楚,就像是小蔥拌豆腐一般。
人都喚此名字,以至于此人的真名到底如何,卻是不得而知了。
豆腐劉道:“大老爺,小的幾個倒是看出一些端倪來。”
他知道江彬素來是不喜廢話的,便接著道:“端倪有三。其一,這幾位大人看似是被亂刀剁死,實則乃是兇手為了某些目的而掩飾的,其傷口深且小,乃是被尖端銳利,力道極大的武器,與近距離攢射而死。而甚至有的骨頭都被打斷,因此其真正死因,乃是被弩箭射死的!”
“弩箭射死的?”江彬等人頓時都是齊齊的一驚。之前尸體已經被剁成了這等樣子,他們自然是無法判斷出來。因此也是此刻才知道這些人的真正死因。被弩箭射死的這一點,可以說將嫌疑人的范圍立刻縮減了許多,但是卻也是麻煩了許多。
大明朝能有弩箭的,可沒幾個啊!要么是各處的軍隊,要么是白蓮教那等勢力極大的邪教,他們,可沒一個好查的啊!稍有不慎。就是嫌棄一陣腥風血雨,驚濤駭浪!
“是哪路人物敢于動我?”江彬一瞬間腦子里面已經是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大同總兵吳良河的殘部?十年前被我鏟除的湖南土司青溪蠻的人?還是……”
江彬這些年著實是結怨太多,以至于腦海中轉了一圈兒。冒出了四五十個人名兒,卻不知道到底是哪個。
他沉著臉道:“你接著說。”
豆腐劉繼續道:“第二,弩箭之上。乃是有劇毒存在。這種毒素,名為歡喜散,意思是中了次毒之后,非但是覺不出疼痛來,反而是會感覺渾身暖洋洋的,極為的舒服,而且面前幻象叢生,各種生平最喜歡之事,欲求而不得之事,都是浮現在眼前。因此死者的臉上,不見痛楚,反而是會露出大歡喜,大愉悅之表情。這種毒,產自于云貴。而價格極高,一滴毒液溶于水中,抹在弩箭上,就能置這幾位大人于死地。然則根據小的幾人觀察,死者骨頭都已經發黑,顯然中毒量超過一般百倍!是以小的敢于斷定。這些人,不擅長用毒而身家豐厚。”
江彬沉聲喝道:“去查京城這一月之內歡喜散買賣情況。”
“是,大老爺!”
一邊兒站著一圈兒的錦衣衛千戶百戶之類的實職軍官,都是江彬手下很得力的。當下便站出一個來,領命而去。
“其三,行兇者,多半乃是軍漢!”豆腐劉道:“這些人下刀,又快又狠,酷肖軍中習性,而且似乎配合默契,數十人出刀如一人一般,可見,這些人非但是軍漢,而且多半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身家豐厚的精銳軍隊!
這一下,兇手的范圍便是被縮的很小了。
江彬想了一陣兒,卻是覺得根本是毫無頭緒,腦子里頭亂亂哄哄的,就像是一萬只蒼蠅在交配進食一般,極為的嘈雜,他身子骨兒本來極好,昨兒個卻是心急孫兒這個事兒,心情大起大落,驚怒交加,再加上一宿沒睡好,這會兒頓時是腦袋一陣針扎一般的疼痛,不由得哎呦一聲,捂住了腦袋。
眾人大驚,趕緊要來扶,江彬擺擺手示意無事,道:“且退下吧!”
“是,大老爺。”幾個仵作紛紛退下。
“還有一點。”張絳補充道:“這些人多半在京中有相當龐大的勢力,就算是此時全面收縮,若是仔細查,定然是能查出來的。”
“嗯。”江彬點點頭,道:“你那邊,可是有什么線索?”
張絳也是老刑名了,他乃是文人出身,當年也是堂堂的二甲進士第三名,以他的名次,本來進翰林院是沒問題的,但是此人從小對破案之類的事兒極為感興趣,于是四處托關系,打通關節,便去了刑部。在刑部呆了幾年,就又去了貴州提刑按察使司,在那里屢破奇案,聲名鵲起,民間稱為張神仙。之后調任了幾個省的按察使司,官兒越做越大,等到后來要調回刑部了,卻是被江彬橫插一腿,硬要到了錦衣衛來。
張絳和錦衣衛的這些高官們都不怎么對頭,但是江彬對他委以重任,他也投桃報李,做事乃是很用心的。而且能力確實是極強,幾個大案懸案奇案一破,大伙兒都是服氣了。
江彬知道自個兒對破案這塊兒可說是沒有任何的能力,因此昨日便把大小一切事宜都交給了張絳,并令錦衣衛上下一體配合。
“回大人的話,都問出來了。”張絳神色淡淡道:“公子出事兒之后,下官便著人將張相公廟街上的百姓抓了五十個回來,這些人見過什么世面?一嚇唬便全都一五一十的招了,順著這線索,又抓了五十個回來,這會兒大體對公子被綁的前后,有些眉目了。”
他繼續道:“根據這些商販和行人的招供,公子從燕返樓回來之后。乃是走的張相公廟街回府,然后在路過那巷子口的時候,被人用馬車撞了一下,公子受驚墜馬。那兩個車夫便逃了,公子那脾氣,您也是知道的,哪里咽得下這口氣?當下便是帶著人追了進去。然后……”
“然后什么?”江彬急急問道。
“便沒有然后了。”張絳無奈道:“那小巷子極為的偏頗。無人路過,而敵人乃是以極快的速度將四人殺死,接著便是將公子擄走。而無一人得見,現場,也沒有任何能證明敵人身份的東西留下。這說明,敵人的行事,極為的細密。”
“而且,屬下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就到了那條小巷子的另外一個出口,在哪里看到了這個。”張絳說著,便是拿出一塊精致的蘇繡手帕,這手帕乃是素凈的白底兒,上面繡著大紅色的戲水鴛鴦,也不知道是哪位多情的姑娘送給張絳的信物。
只是張絳顯然是不懂風情的。這塊手帕上面現在沾染了不少的黃褐色污痕,而那兩只交頸鴛鴦的中間,還正自橫亙著一片爛菜葉子。
江彬愕然道:“這是何物?”
“地上一灘五谷輪回之物,一片爛菜葉子。”張絳沉聲道:“這五谷輪回之物,乃是屎尿混合。而且時間不短,至少也是半日了,而標下問明,公子被誘入小巷之中的時間,乃是申時中,是以。根據屬下推斷,有一輛在辰時和卯時拉了屎尿之物的糞車,在當時停在這小巷子的另外一端。這有這爛菜葉子的存在,說明在那巷子一頭,當時至少停了一輛糞車和一輛拉菜的車,公子可能就是被他們裝在其中運出去的,當然,這也可能是對方的迷惑之計,甚至公子此時還在城內!不過,就算是如此,從這條線索上分析,當也能有些進展。”
江彬聞言,頓時燃起了一線希望,厲色吩咐道:“沒聽清楚張僉事的話么?還不趕緊去查?”
“啊?哦,是!大人!”
他身后那些錦衣衛高官,平素里哪個不是我威風凜凜之人?這會兒卻是如同那剛進學的懵懂幼童一般,聽張絳這分析,都是聽的目眩神迷,佩服不已。被江彬這一喝,趕緊應了一聲,拔腿要去傳命去了。
“且慢。”張絳叫住那錦衣衛百戶:“現如今乃是寒冬,能吃得起菜蔬的,都乃是王公貴族,大富大貴人家,而且京師的暖窯子,基本上都在東門以外,可以按照這個線索去查一查。”
“標下明白了!”
那百戶應道。
有了張絳這鞭辟入里的分析,整個事情的脈絡,頓時就清晰明了了許多,江彬就跟抓著兩根救命稻草一般,目光熱切的看著張絳,指望他那張神奇的嘴里還能再說出什么來。
張絳苦笑一聲,忽然道:“大人,標下可能跟您單獨說幾句?”
江彬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待眾人都下去之后,江彬瞧著張絳:“你要說什么?”
張絳沉吟片刻道:“大人,標下以為,不妨從對方的目的上推斷此時。”
“哦?怎么推斷,你說!”江彬神色微微一動道。
“大人您看,敵人抓了公子,而不是殺了公子,并且敵人將公子的四個侍衛剁成了肉醬,卻是不見公子的半根頭發,標下感覺,這便是敵人向咱們在透漏一個信息——他們,是不想殺公子的!”張絳緩緩說道。
“他們現在的作為,給人的乃是一種待價而沽的感覺!”
“接著說!”江彬面色凝重,急急催促道。
“那他們為何要抓走公子?”張絳伸出三根手指頭:“一,乃是為了錢財,也就是綁票,要大人交錢贖回來。”
他搖了搖頭:“這個想法太也荒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為了錢來綁錦衣衛指揮使的孫兒,當真是活膩歪了。江南那些富商巨賈的人家,身價豐厚,比起大人您來豈不是更勝一籌,去綁他們的人,豈不是得錢更快一些。除非那綁架的人是瘋子,但是能用這等細密手法作案的,又怎么會是瘋子?是以這一點,便是除開了。”
“其二,便是為了仇怨而來。只是這點。也有些靠不住。”只有兩人在此,張絳說話便也不怕忌諱:“大人這些年來,樹敵頗多,可說是不可勝計,這事兒很多人都有可能去做。不過可能去做的是那些,而能狠下心來去干的就去了一大部分,這些能狠下心來干的人之中。有能力能辦成的,就更是寥寥無幾了。而更要的一點是,他們若是為了報仇的話。萬千沒必要這么干,殺了公子之后,立刻遠遁。咱們再想逮他們也是困難,何必留下這么一個莫大的破綻讓咱們去破案呢?”
江彬聽的不住的點頭,問道:“還有呢?”
張絳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那就只有第三種解釋了,大人手上,有這些人所需要的,或者是指使他們的人所需要的東西,這種東西,多半是證據把柄之類的。而且,指使他們的人,定然是身居高位。牽動萬千之人,而大人手中掌握的這些,則是可以至他于死地!”
根本沒有在現場,只是憑借極為有限的證據,就能將事情推斷的不離十。這位錦衣衛僉事觀察細微的本事,當真是只能用恐怖二字來形容!
張絳這句話,就像是一個晴天霹靂一般,轟的將江彬的內心給照得一片通透明澈!
他猛然想到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他之前甚至根本沒有懷疑過。因為他太年輕了,在江彬看來,他跟自己這錦衣衛指揮使忠誠侯相比,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江彬猛地一拍桌子,豁然大怒,須發噴張道:“這狗才,他怎么敢?”
“怎么不敢?年紀輕輕,身居高位,若無過人的本領和驚人的膽識,能走到這一步么?”
張絳淡淡道:“方守年已經有半年多沒有給京中來信兒了,按照下官和他的約定,早就過了。看來那武毅伯連子寧不但已經知道了咱們派人監視他,搜羅證據,甚至已經展開反擊,將方守年等人軟禁,甚至是干脆殺了了事兒!而他不知道咱們掌握了多少證據,所以才在這邊繼續下手,綁了公子,使得大人您不敢輕舉妄動!”
用一個形象點兒的詞,叫做投鼠忌器!
江彬暴怒,連連大吼道:“好狗才,我要宰了他!”
張絳見狀,只是心底暗暗嘆了口氣。
人家若是怕你宰,就不會這樣下手了。
江彬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他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心里泛起了一股無力,只覺得自己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無能!
自己能怎么樣?一旦有輕舉妄動,自己的孫兒,江家唯一的獨苗就完了,而且就算是自己狠下心來告密又能如何?當真逼反了手握重兵的連子寧,到時候還不知道誰是贏家!
這個從來沒有被自己放在眼中的敵人,展開的這凌厲反擊,竟然是讓自己束手無策。而拋開了那一層裹在自己心外的狂妄自大,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對人家,竟然是毫無辦法!原來以前臆想的那些,都是自己一個人的美夢!
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一個!
他忽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疾聲道:“連子寧在城中不還有妻妾么?去將他們抓來!”
“大人,晚了。”張絳嘆了口氣:“下官今兒個想到的這一層,而連子寧的一眾妻妾,昨日就出城了,說是去城外迎雪作詩,還裹脅了不少權貴家的女公子,少夫人隨行,還有武毅軍保護,想要把她們截來,秘密擄人是不現實了,只有強攻,但是,又怎么能強攻?”
江彬滿臉的悲哀木然。
是啊,怎么能強攻?連家那幾個小賤人倒是當真精明,知道裹脅了別家的女子,到時候若是強攻,就把自己和武毅伯私底下的這些齷齪事兒暴露于天下。武毅伯當然是要倒霉,自己怕是也要被皇上斥罵,而且說不得那幾個夫人小姐還會被‘誤殺’,到時候這些罪過可就都砸在自己頭上了!最重要的是,打草驚蛇之下,孫兒怕是也會出事兒!
甚至戴章浦那邊兒會倒打一耙,自己在沒什么證據只有猜測的情況下襲擊朝廷命官,那可是造反啊!
“那怎么辦?”江彬惶惶然問道。
“對外宣布,公子無事,翟閻王四人乃是死于江湖仇殺。停止明面上的一切錦衣衛追查,將此事放下,消弭于士民百姓耳目之中,著得力干將,暗暗查訪。”
張絳頓了頓:“還有,就是等。連子寧如此煞費苦心,是一定不會停下的,肯定還要主動聯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