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戰扶桑,那根本就是不值一提,若是跟那幫拿著竹槍的足輕農民們還能打輸了,武毅軍也就不用活了,全都跳海吧!
再接下來,便是征北。
第一戰喜申衛,守城。
第二戰鎮遠府,還是守城。
之后第一次征北,掃平海西女真,則是不折不扣的偷襲。
一把火把福余衛老營燒成了灰燼,也是偷襲。
至于之后的平定境內的割據勢力,則是滲透、內部開花,外加偷襲。
第二次征北,白鷹峽一戰,打垮了面前的女真主力部隊,也直接奠定了之后的大勝和絕對主動的地位,但是卻還是偷襲。
說起來,武毅軍的歷次大戰中,多半都是守城和偷襲,而作為守城的一方和主動偷襲的一方,武毅軍無疑是占了很大的便宜的。
當然,這些機會也不是連子寧憑空得來的,而是他靠著自己的謀略步步為營,從而布設下來的大大的殺局!
謀略,顯然也是整體實力的一部分,但是卻是要稱之為軟實力。
這不能掩飾武毅軍在硬實力上,還是有著相當程度的缺陷的,至少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強。
就像是在東北的大敵,現在固然是已經被連子寧幾乎打殘打廢了的金國,若是連子寧不守城,不偷襲,擺開陣仗野戰對陣的話,別說是打到汗廷下面了,就算是海西女真一個,也未必打得過。
當然,事實已經是事實,而有便宜不占像是宋襄公那等‘仁義之師’也是絕對的蠢材,但是終究不是什么時候都有便宜可以占,都有一個堅城可以讓你固守的。
這般算來,似乎是硬碰硬的大戰就一次--在任丘路上和白袍軍的那一次狹路相逢,而且在那一戰中,武毅軍還占了知彼而別人不知己的這么一個好處。白袍軍根本不知道武毅軍的武器配備,戰斗風格等等,甚至連他們有火槍都不知道,而武毅軍,則是事先已經知道了白袍軍的大量信息。
兩方也可以說是不均等的。
現在的武毅軍,看似已經足夠強大,但是如果這時候連子寧有什么造反的想法的話,保證會死的很慘--既然要造反,那就不能縮在自己的老巢固守了,就得攻城略地,就得南下。就意味著要和別的部隊進行野戰,甚至是攻城,野戰的話雙方的優勢基本上就已經抵消了,而攻城--那可是連子寧最為不愿意的絞肉機一般的戰斗啊!
如此一來,無堅城以固守,后勤線會被拉得很長,戰士得不到休息,也會極為的疲憊,背負上了造反的罪名,更是會被天下人視為亂臣賊子!
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
別說是打到京城了,能不能打進山海關連子寧都感覺很懸,京城的幾十萬京營和上二十六衛的大軍甚至不需要動用,單單是薊鎮、遼東兩地加起來超過三十萬的大軍,就足夠連子寧喝一壺的,更別說還有宣府大同等邊鎮的官兵就在不遠之處。
攘外必先安內可不是那位蔣委員長最先提出來的,事實上在中國歷史上這種案例絕對是不少的,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那位不就是個定xing案例么?連子寧可以斷定,一旦自己起事,則安南、哈密那邊兒的戰事定然都會停止,大軍回向著自己這邊蜂擁殺來。甚至散布于大明各地的數百個衛所,都會抽調jīng兵前來圍剿。
而偏偏,偏偏,自己的根據地,距離京城,足有數千里之遙啊!對于大部分都為步卒的武毅軍來說,這段超過五千里的路途可不是多么的美妙,就算是行軍也要幾個月才能到。更何況這不是旅途,而是,征程!
以一地之力敵一國而能勝者,古往今來,不過永樂大帝一人而已!而且běijīng距離南京也不過是兩千余里而已,而且中間多為大平原,無險可守。永樂帝的士卒,又多是騎兵。
現在,可不是合適的時機啊!
這讓他生出一種很討厭的無力感。
“說到根子上,還是兩個字,實力啊!”
連子寧長長的吁了口氣,站起身來,臉上一片漠然。
昨夜的那一番抵死纏綿,現在想來,竟是如同做夢一般。整個過程中,兩人甚至未曾多說話,有的只是曲意逢迎和兇狠的撞擊,以及那一聲聲壓抑不住的呻吟。兩個人,似乎都在發泄著那壓抑的他們痛楚不堪的情緒。
直到最后,連子寧一聲嘶吼,一she如注。
然后便是收拾戰場,藉著夜se,在內jiān邱大興的照應下,連子寧沒什么難度的又重新出去。
雖然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口鼻阿門已經是泣不成聲,但是連子寧卻是能夠感覺到,寇白門那心中,濃濃的悲傷。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經此一面,不知道下次相見,又是何時了。
不過,兩人都非是一般人,連子寧既然已經知道了寇白門的心意,那么便是把關注的側重點,從如何帶走寇白門變成了如何讓寇白門過得更好,更安全。
宮中從來就不是一個能讓人安安穩穩待下去然后一直終老的地界兒。想在哪個地界兒安穩終老,要么是皇帝足夠寵愛別人不敢來惹你,要么就是你已經是皇后至尊,要么就是你狠毒到所有人都怕你。除此無他。而這三種情況,離寇白門都很遠。
連子寧便是向她交代了自己在京中的不少勢力,以及這些勢力的聯絡方法,一旦有事,可以著可靠人等出宮求援。而也說了張球即將入宮的事兒,張球的御前帶刀侍衛,地位很是有些超然,可以行走內宮,多少也是個照應。
所能做的,現在來說,也就只有這些了。
連子寧低下頭來,靜靜的看著桌子上擺放的東西。
一張雪白的綢巾,上面血跡殷然。
這是寇白門的落紅。
這個女子,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獻給了他,也是她認為她僅僅所能做的東西。
連子寧珍而重之的將其放入懷中。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連子寧所處的這兒,乃是一個二層的建筑,類似于客棧式的那等,可以看見,建筑相當的簡陋陳舊了,甚至鋪的地板都有些裂縫,一腳踩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而外面,則是一個頗為不小的臨街的院子,乃是běijīng城的繁華地帶。
這兒,就是已經屬于武毅軍一個據點的那家糧油鋪子,還兼營著給各大豪門府邸送時令蔬菜的生意。
臨街的是店面,外面的院子四周則是改了許多的庫房,有的庫房里頭還加了冰,用以儲存從東門外那些暖窯子里采購來的蔬菜,也就是這個時代的反季節蔬菜。不過種類不多,多半是水靈靈的小黃瓜兒之類的。這玩意兒可不便宜,一兩銀子兩根兒,相當于是一根能換上百斤大米了,等閑人家根本吃不起。
連子寧所在,乃是二樓。
他昨夜離開潞王府之后,自然是不能就這么出城的,因此便來此處暫避。
門外傳來王潑三的聲音:“大人,標下有急報請見。”
“進吧!”連子寧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憊道。
王潑三推門進來,連子寧道:“你不是在城外莊子里帶著么?怎地這一大清早就進城了?”
“有要事。”王潑…點頭,從懷里取出一封文書遞給連子寧,低聲道:“昨夜送來的消息,標下看了,不敢怠慢,星夜趕了過來,在城門外候了一宿,剛開門便進來了。”
“哦?”連子寧眉頭一緊,心里也不由的咯噔了一下:“什么急事兒?”
“遼北將軍轄地,白蓮教,反了!”
“什么?”連子寧豁然站起身來。
他拿過了那封文書細細的查看,這文書卻并不是身陷敵營之中的牛惡寫的,而是在次之前就已經傳到了軍情六處的消息,其抵達的時間,比之連子寧出發的時間,也不過是晚了數ri而已。而牛惡就是因為這份消息,以身赴險去了遼北將軍轄地,結果身陷敵營。當時李鐵把消息的壓了一壓,想等到搞清楚了再稟告給連子寧,結果卻沒想到,牛惡一去不還,而壞消息卻是雪花一般的傳來,來來回回就是一個意思--白蓮教反了!聲勢極為的浩大,遼北將軍吸轄地一片糜爛。
“先是阿敏大軍南下攻城略地,逼得楊學忠把大軍全都調往前線,由此則內腹空虛無比,官府的力量達到了最弱的一點,而就趁這個時候,白蓮教趁勢而起,頓時燎原,糜爛一地,從東北到這兒怎么著也得十余ri的時間,而消息從遼北將軍轄地送到鎮遠府,怕是也得個五六ri,有這個時間的緩沖,白蓮教恐怕現在已經是勢力極大,難以克制了!”
文書上面的消息,并不系統連貫,事實上也是如此,這上面的消息都是那些密探們打探得來的,東一條西一條的湊在一起,有的甚至沒什么關聯。而李鐵也不敢擅自更改總結,就是生怕自己給改動或者是刪減了一條,結果影響到連子寧的最終判斷。
以連子寧敏銳的判斷力,看了幾遍,便是立刻找到了其中的那一根主脈,并且將大致的情況給還原推斷出來了。
他放下文書,坐在桌子上閉目冥想了片刻,冷笑一聲:“阿敏看來是長進了啊!占據了嘉河衛,看來是勢力不斷的壯大,要不然的話,以他當年的那些殘兵,就算是楊學忠這個廢物,也不可能被逼到這個份兒上!而白蓮教,看來是已經和阿敏勾結在了一起!這些亂臣賊子,為了一己之私,竟然勾結異族,淪落我大好河山,當真是該千刀萬剮!”
“看來還是情報不行啊!白蓮教竟然有不少在東北,在這之前,我還真是沒有發現。是了,當年各路義軍,大半都是明教中人,后來便也是信奉白蓮教的,像是徐壽輝,陳友諒,張士誠他們的余部,在太祖稱帝之后都是被貶為了賤民,而這些現在東北許多百姓,都乃是賤民遷過去的,怕是白蓮教已經是綿延了百余年,早就根深蒂固,去了東北之后,那里乃是錦衣衛最薄弱的地區之一,監管不力,自然也是蓬勃發展。如此一來,能夠造成這么大的聲勢,也是理所當然了。”
連子寧心里沉吟著,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頓時是悚然一驚:“我麾下的百姓,也有不少乃是當年的賤民余部,而且他們從江浙淮左一帶遷來,那里當年乃是張士誠的地盤兒,怕是其中也有白蓮余孽吧!此事不可不防!不過還好,先期只是遷了三十萬人過去,終究是勢單力薄,得先把他們給掐住了,以后的移民,更得重視防范。”
連子寧坐了下來,從一邊的紙鎮下抽出一張上好的宣紙,蘸了墨在上面寫寫畫畫,將當下需要做的事情大致給列了一遍,然后又是把那些無所謂或者是暫且可以擱置下的給劃了,最后只留下三條。
連子寧又是想了一會兒,確定再無什么遺漏了,便是招招手,示意王潑三湊過身來,吩咐道:“王潑三,你即刻擬兩條命令,第一條,命令李鐵繼續向遼北將軍轄地派遣人員滲透,一定要及時的把最準確,最當前的消息送過來。白蓮教多少人馬,怎么樣的戰斗力,是何編制,占據了多大的地盤兒,這些都要一一詳盡的送回來,不嫌多只嫌少!不是人手不夠了么?讓他把別的地界兒的人手抽調一部分回來,白蓮教這是當前的大事,別的都可以放一放!實在沒人的話,便從對內的密探中抽調!明白了么?”
王潑三重重的點點頭:“標下明白了。”
“第二條命令!”連子寧頓了頓,沉吟片刻,道:“讓李鐵派遣人手,秘密深入江北諸縣治,調查那些剛剛遷過來的賤民。”
“調查他們?”王潑三渾身一震:“難道大人您懷疑?”
連子寧瞧了他一眼,淡淡道:“總是不得不防。不過你交代李鐵,這件事兒,一定要做的秘密一些,莫要引起民間恐慌。而且也不能像錦衣衛那般興起大獄,藤蔓抄家,嚴刑拷打逼供,一定要謹慎拿人,掌握了切鑿證據。便是有那懷疑的給逮起來,也莫要拷打,關押起來即可。”
王潑三也是應了。
“第三條。”
連子寧正要說,忽然是擺擺手,道:“罷了,這個還有些早,卻是不急,你先下去吧!”
王潑三告退,連子寧走到窗前,輕輕的敲著窗沿,若有所思。
這第三重要的一點,卻是此事上朝廷的反應。
“朝廷如何反應,卻是可以cāo作的,卻也是正巧,我在此時,身在京城,若不然的話,難免反應還是有些遲滯。而這一次,可是白蓮教送給我的大禮啊!若是謀劃的好的話,怕是能從其中撈到不少好處!”
連子寧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滿了自信和掌控的霸氣。他這時候忽然有所感,在京城和在外,確實是各有好處,在外面的話,固然是可以ziyou的發展壯大,受到的羈絆少了很多,但是對于中樞的信息,未免就很有些遲滯,尤其是鎮遠府距離京城還這么遠;而在京城的話,對于朝政,中樞號令決策的產生和影響力度自然變大,能夠參與進許多至關重要的決策中去,但是在天子腳下,卻當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惹怒了皇帝說殺就殺了。
總也是難以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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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朝覲天朝大皇帝的金國時節和東北諸部汗王們到了。
因為護送的軍士都是騎兵,而諸部的首領和金國的使節也都不是養尊處優的主兒,再說了在路上也沒什么好墨跡的,因此速度并不慢,二月十五就到了山海關了。
大明朝對這一次也是極為的重視,畢竟這些年來大明朝內憂外患,只有原來的臣屬國家不斷流失的,還未曾有什么新的增長,想當年,永樂大帝時期萬國來朝的場景,當真是一去不復返了。也只有東海和南洋的幾個撮爾小國,才會偶爾來朝拜個一兩次,每一次朝廷都是極高規格的接待。
他們自然是不能和這一次的前來朝覲相提并論。
東北在大明的疆域版圖中占據了非常特殊的地位,這里前期乃是大明的直接控制區域,設立奴兒干都司以管轄之,后來卻是朵顏三衛和三姓女真相繼×獨×立,尤其是女真,更是自立一國,讓中樞極為的震怒,屢次興兵,卻終究是屢戰屢敗。而之后女真鐵騎卻是屢屢南下,侵略大明,掠奪邊民,殺戮軍兵,成為了引得大明時時陣痛的一顆毒瘤!
又恨又怒,卻是無可奈何,大致可以形容大明對于女真的復雜感情。
而這一次,女真人竟然是被武毅伯給打服了!前來朝覲天朝皇帝了!要臣服了!
這幾乎是可以載入宗廟的榮耀大事,可以算得上是這皇帝在位期間數得著的巨大功績,正德自然也是極為的重視,這么重要的差事,那是萬萬不能辦砸的,一定要辦的漂漂亮亮的。這也不但是皇帝陛下臉上有光,更是整個朝廷的光彩。
此次負責接待這些使節汗王的,乃是以福王為主,禮部尚書董其昌為副使,主要負責cāo持辦理的,則是鴻臚寺卿蘇即墨,鴻臚寺乃是大明朝中樞五寺之一,專掌朝會、賓客、吉兇儀禮之事。凡國家大典禮、郊廟、祭祀、朝會、宴饗、經筵、冊封、進歷、進chūn、傳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覲,諸蕃入貢,與夫百官使臣之覆命、謝思,若見若辭者,并鴻臚引奏。歲正旦、上元、重午、重九......皆贊百官行禮。
而在蘇即墨之下,則是一個由禮部各有司和鴻臚寺下屬各官員組成的一個相當龐大的機構,他們會負責這支使節團在京城期間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游樂玩賞,乃是于是朝覲皇帝,殿前禮儀之類的一切事務。
說白了,就是在確保不出事兒的情況下,讓他們安安穩穩的來,安安穩穩的走。
福王卻也是個辦事利索的,接了圣旨掌了差事之后,立刻便是接連下了幾道命令,自從使節團到了遼東鎮之后,每到一地,便是都受到了極為熱情的接待,而關于他們行程到了何處的報信信差,更是一撥接著一撥的來。
等到了山海關,薊鎮總督甚至還專門派了一隊騎兵進行護送,二月十六ri,使節團宿于三河。
距離京城只有五十里了。
說來也是有意思,皇帝圣駕這會兒正在離岳,而離岳在燕山之南,離著昌平州,延慶衛居庸關那塊兒不遠,要朝見皇帝,得去那兒。但是出于禮數,卻還得先進京城,然后再去離岳。
平白要搞得繁復一些才行。
京城以東十里,官道之側,已經是有一隊龐大的隊伍正在等待著。
這支隊伍足有數千人之多,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披著甲胄,看上去便威武雄壯的禁軍將士,還有數百人,則是錦衣衛大漢將軍,至于剩下的那千余人,則是打著大旗,扛著各式旗牌的儀仗隊。一眼望去,大旗招展,黃se儀仗一望無邊,極為的威嚴氣派,一派皇家的風范。
所有人都靜靜地矗立著,很是安靜。
在隊伍的最前面,則是搭建了一個很是不小的彩棚,遮住了寒風,不斷的有報訊的探馬從東邊兒遠處過來,在彩棚前面大聲的稟告。
這支隊伍,自然便是大明朝廷派來迎接使節團的。
單單是一個金國使節,自然是沒這待遇,但是問題是,與之一起來的,還有松花江以北,極北之地各部的數十位汗王!好么,好大的名頭,在大明官員的心目中,能稱得上是汗或者是王的,怎么著也是一個大部或者是小國了,這么說來,幾乎就可以是對外宣稱,數十位國王來朝見我大明皇帝了!
這是何等的榮耀?
彩棚雖然只是個臨時的,但是個中也很是奢華,鋪設著波斯舶來的上等地毯,桌椅都是上等的酸枝木,周圍用錦緞遮了,站著伺候的人不少,坐著的卻是只有三個。
下手右邊坐著的是禮部尚書董其昌,他對面坐著的就是鴻臚寺卿蘇即墨,而中間主位上坐著的,乃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前面寫錯了,潞王理當是三十五歲壽誕,見諒,見諒。),穿了一身的坐蟒袍,戴著忠靜冠,儀態甚是威儀。
這青年,正是福王朱載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