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廚愣愣地站在段飛面前,他的身材果然高大,瞧他那粗壯的手臂,滿是傷疤的手背,骨節暴突的手指,果然充滿了暴力傾向。
嚴捕頭興沖沖地對段飛道:“這家伙在李家辦喜宴的時候確實丟了一套刀具,隨后他便離開了李家,那是戌時初(傍晚七點左右)的時候,但是再往后問他去了哪里他卻怎么也不肯說了,他女人聽說他被抓,半路上趕了來,一問之下才發現這家伙那天快到亥時中(晚上十點左右)才回到家,有足夠時間殺人了。”
“我沒殺人!”譚茂叫道。
“沒殺人你干嘛不敢說那一個半時辰去哪里了?”嚴捕頭踢了譚茂一腳,譚茂跌開幾步,還是嚷著沒殺人。
段飛接過嚴捕頭手里提著的一個皮袋子,入手沉甸甸的,嚴捕頭道:“這便是他的新刀子了,我把他關到牢里去,阿飛你先拿刀子去殮房叫老楊比對,回頭再到牢里審問這丫的。”
“我沒殺人,你們不能把我的刀子帶去那么晦氣的地方……”譚茂嚷嚷著,被嚴捕頭強拖著走了。
段飛聳聳肩,這就是明朝的法制,不管怎么樣先抓了人再說,反正為辦案抓錯人也不犯法,甚至把人打殘了也沒事,他轉頭又往殮房走去。
比對的事很快就完成了,陸嵐果然是被同類型的刀子殺死的,尤其是那把又尖又長的剔骨刀,與穿透陸嵐小腹的傷痕一模一樣,既然全縣只有譚大廚的廚刀丟失了一套,那么這事自然得落在他身上查明了。
段飛又一次來到牢房,只見牢房中另有一間刑房,里面各色刑具一應俱全,陸嵐正戴著沉重的木枷,跪在大搓板上回答著嚴捕頭的審問,段飛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疼得滿頭大汗,答得飛快,免得吃更長的苦頭。
嚴捕頭坐在一張舊官帽椅上,手端花瓷杯,一面品茶一面油然說道:“還不老實,看來你想多吃點苦頭,本官時間多的是,咱們慢慢耗著玩。”
“大人,小的沒撒謊,小人真的沒殺人啊。”譚茂忍耐力不錯,段飛估摸著自己被這樣重壓跪在那搓板上至多半分鐘就受不了了,譚茂竟然還忍得住,除了汗出如漿外連說話的聲音都沒什么改變。
段飛在嚴捕頭耳邊低語幾句,嚴捕頭拍著扶手喝道:“譚茂,你曾說新刀與舊刀一模一樣,是不是啊?”
譚茂忍痛道:“是,大人,刀子就是我們廚師吃飯的家伙,若用不慣手菜都切不好的,我的刀被偷之后就打了一套一模一樣的新刀。”
“哼!”嚴捕頭將那袋刀具丟到他面前,冷笑道:“現已查明,正是你的舊刀將城西富商陸嵐殺死,莫非是你先,謊報失刀將人殺了后再?”
譚茂終于變色,叫道:“沒有啊,大人,我的刀確實是被偷了,我沒殺人啊,大人,求求你,我受不了了……讓我起來吧。”
“哼,那還不快老實交代?當晚那一個半時辰你到哪里去了?”嚴捕頭追問道。
“我……”譚茂偷眼瞥向在刑房里看熱鬧的衙役們,嚴捕頭扭頭揮揮手,段飛便將那些人驅了出去,回來時剛好聽到譚茂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我去了四海樓……”
“四海樓!”嚴捕頭脫口驚呼,隨即臉上露出了曖昧笑容,四海樓是寶應縣最具規模的一家青樓,也就是宋螭家開的那一座,嚴捕頭他們最近幾天常常光顧,撈了不少甜頭的。
“不對,去四海樓嫖妓沒有什么不敢說的,你在撒謊!”段飛喝道。
嚴捕頭醒悟過來,說道:“沒錯,在你娘子和老板面前不敢說還有些道理,進了這里還有什么不好說的,你在隱瞞什么?不老實的話我叫你在這里跪到明天天亮!”
“沒撒謊,我沒撒謊!”崩潰之后譚茂的臉迅速變得蒼白,汗水津津直下,他腰一軟,上身前傾倒下,肩上扛著的木枷隨即撞到了地面,譚茂嘶吼著說道:“我在四海班的相好蕓姑精通廚藝,我是去學藝的……”
段飛和嚴捕頭都愣了愣,然后都失笑起來,這確實是一個難言之隱,寶應縣屈指一數的大廚居然要去妓院跟一個賣笑的妓女學廚藝,難怪他一直不肯說,一旦傳出去,恐怕他再也沒臉在寶應呆下去了。
嚴捕頭笑完之后望向段飛,向他尋求意見,段飛低聲道:“錄了口供便放他走吧,以他的廚藝和力量,要刺穿一個人的肚子何需第二次用勁,兇手絕對是玩刀的新手,不是他。”
錄完口供譚茂便被放走了,段飛仔細研究著口供,嚴捕頭卻焦急地來回踱步,忍不住催促道:“阿飛,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段飛放下口供,說道:“帶上所有兄弟,去李家,忙了一天,連午飯都沒吃呢,正好讓李老頭破破財,犒勞下弟兄們。”
嚴捕頭眉毛一挑,道:“這事莫非要著落在李家?”
段飛笑道:“嗯,餓肚子事大,必須著落在李家……哈哈,放心吧,嚴頭兒,我大概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此去李家除了混頓好吃的之外,就是為了求證些事兒,至遲子時前便能將兇手逮住。”
拿了譚茂的口供反正得去李家核實一下,找藉口白吃白拿也正是捕快的生存之道,嚴捕頭二話沒說地將衙門里的十幾個捕快都召集起來,聽說有白吃的機會,大家都好不高興,聽了段飛的話,一個個穿戴整齊,帶齊了鐐銬、木枷,揣著鐵尺手提水火棍,浩浩蕩蕩地向城東李大戶家趕去,等許典史得到消息趕來,一眾捕快們早走得沒了影兒。
李大善人李善財老爺是寶應城東首屈一指的大財主,平日里也做過一些沽名釣譽的善事,所以不了解的人都稱其為李大善人,但是知其根底的段飛卻知道這家人都很不地道,這所大宅子里幾乎可以說是遍地的男盜女娼。
李善財的管家正在門前樂呵呵地站著,突見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帶著家伙直沖過來,他嚇得急忙避到了門內,正叫人關門的時候,一根水火棍已經點進了門檻,段飛笑嘻嘻地對嚇得臉色發白的管家說道:“李管家,別來無恙呀。”
李管家定定神,望著嚴捕頭道:“嚴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嚴捕頭打足了官腔,鼻子翹到了天上,冷笑道:“無風不起浪,無事不登三寶殿,捕快上門當然是來辦案的,土地廟的腐尸案聽說過吧?有證據顯示你們李家牽涉在內,趕緊叫你家老爺出來,關門閉戶,上下人等都不許離開,若走漏了一人,我便將你們全鎖回去打板子!”
李管家沉聲道:“嚴捕頭,咱家老爺跟閔大人也是有交情的,你們這么做事似乎不合規矩吧?”
“放屁!”段飛一巴掌將李管家打了個趔趄,他一張口,登時吐出兩粒老牙來,李管家驚怒地瞪著段飛時,段飛揉著手腕笑瞇瞇地說道:“沒有真憑實據我們豈敢擅闖李大善人的宅院,滿屋子的惡犬還不將我們都生吞了啊。”
“你……你等著!”李管家氣怒交加,跌跌撞撞地扭頭跑進了重重宅院中,李家的家丁們也倉皇逃開,連狂吠的看門狗也給誰堵住了嘴巴,只發出些嗚咽的聲音。
“飛哥,謝謝你。”石斌激動地說道,大家這才恍然,段飛原來是公報私仇來了。
段飛笑道:“待會見到李大善人,還請嚴大人及諸位兄弟幫襯幫襯,非得將這個人面獸心偽善的畜生鎮住不可,阿斌,他當年放狗咬你,今天你就要親自踢爆他的卵蛋,這才像個男人!”
“是!”石斌兩眼發紅,顯然想起了從前在李家門前乞食,卻被李管家和其主人放狗追咬的舊事,當年若非段飛舍身相救,恐怕他都活不到今日了,這件事也是石斌為了‘喚醒’段飛失去的記憶而告訴他的,段飛暗暗記在心中,沒想到報復的機會這么快就來了。
大伙兒同仇敵愾,如狼似虎地闖入李宅,鬧得雞飛狗跳,等李大善人李善財氣喘吁吁地在人扶持下走出來時,趁機撥亂的捕快們都已經快闖入后院了。
李老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傲然登堂入室的嚴捕頭和段飛說道:“你們……你們……放肆!”
“放肆?我記得當年你喊的是‘放狗’啊。”石斌踏上一步逼向對方,恨上心頭,面目不禁有些猙獰,李老爺駭得倒退了一步,驚懼地說道:“你……你是誰?我怎么不認得你!”
嚴捕頭淡淡地答道:“李老板貴人多忘事了,不知道上月家里擺喜酒的事還記得不?”
李老爺愕然道:“上月小兒迎娶新婦,這我當然記得,諸位差爺今日前來,不會是因為當日我李家少發了幾張請帖的緣故吧?”
石斌突然飛起一腳,踢在李善財的胯下,李老爺發出驚天慘叫,捂著下身跪在石斌面前,石斌冷笑道:“老殺才,你當我們是來打秋風的嗎?告訴你,你們李家犯事了!上月你兒子娶小妾擺喜酒,城西的陸家卻因此要辦一場喪事,也害得咱們不得安寧,你當我們和你開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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